第31章

小说:我在汉代养猫 作者:浮云素
    “仓廪实而知礼节, 衣食足而知荣辱”是一句好话, 可惜汉代肚里有墨水的人十个有九个都没听过。江观潮在说时没有拽文的意图, 但当他发现曹襄没有读过《管子》时, 不得不跟他好好解释这句话。

    末了还说:“《管子》是本好书,你回去可以找了读读。”

    汉代找书不是容易事, 但曹襄不同,他有一个很大的书房,四面八方书架贴死墙壁,唯一空的那面黄墙挂了一张纸, 纸钉死在卷轴上, 书“敏而好学, 不耻下问”。挂轴是平阳公主弄来的,据说八个字是刘彻亲手所提。

    曹襄承认陛下字写的很好, 引而不发, 气魄雄浑。

    他在道家的书架上找到了竹简,曹襄总共也没受几年黄老之术的摧残, 等差不多可以理解其中含义,时局就变了, 开始推广儒家思想, 在最应该读典籍的时候他错过了道家。

    卷轴被一字排开,散落在地上, 他屁股底下垫厚垫子, 不仅不凉还有点热。眼睛一目十行扫过去,终于看见江观潮说的那句话, 满意地在心中默念几遍后才开始看其他内容。

    看着看着他又明白,为什么黄老术的启蒙教育不是《管子》了,这是一部大百科全书,什么都提到一点儿,法家、儒家、道家、阴阳家、名家、兵家和农家,各家观点杂糅在一块儿,不纯正,给人的感觉就跟江观潮一样。

    你可以说他取百家之所长,也可以说他是个和稀泥的。

    曹襄想:和稀泥的感觉也不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三月结束前,江观潮养的鸡鸭猪,种的农作物都很显眼了,才播种时谁都感觉不到区别,无非就是他养得更多些,种田犁地又好又快。追风岭的村人与江观潮不很熟,他住在村边缘,又是外来户口,门前车如流水马如龙,宾客纷至沓来。村人对他敬而远之,处得好的竟只有小孩。

    春耕后情况有所改善,江观潮家的牛很受欢迎,先头说过,村中只有两户有牛,一户是他家。至于另一户,他家养的不是牛,是含在嘴里的眼珠,除本家人驶外,多走两步就怕牛蹄子打磨。村人腆颜相借也只能得张尖酸刻薄的老脸,宝贝牛是万万看不到的。

    先是户死了男人的寡妇,实在耕不动地了,朝江观潮上门借牛,后者并非无偿把牛借走,收了人一捧麦子。麦子的数量不少,但比起用牛耕的便利,还有谁会在乎这点吃食?之后陆陆续续有人上门,江观潮也跟村里人混熟了。

    他屋距离安邑最近,想要去城里就要经过江观潮的猪圈田地,鸡舍是居民楼式鸡舍,外人看不到里面的场景,他们能直观见到的只有搭篷屋的猪圈和庄稼节节升高的田。

    鑫三郎凑上来,期期艾艾半天,一张姑娘似的白净脸上布满夕时的晚霞,江观潮正好给猪仔做好猪食:“鑫三郎有话说?”

    “哎。”他的声音也很细巧,轻轻柔柔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花分了好几段才磕绊完,“猪仔咋能喂肥成这样?”

    鑫三郎很不好意思,若不是大姑子小姨子家里的命根子催着他,也不至于鬼迷心窍刺探他人家的技法,但他家过得不好,全是瘦弱的女眷不说,唯一剩下来的男人还长得跟女人似的,力气活不用指望。

    他看江观潮家的猪,只想若家里也养几头肥猪,日子也勉强能过得下去。

    江观潮揶揄看他:“想学啊?”

    给飞扬的眼角叮了一下,鑫三郎更害羞了,他点点头,发出苍蝇似的一声哼。

    江观潮更觉得有趣,汉代的丫头各个彪悍,调戏起来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就这鑫三郎很像小娘子新妇人,他抛媚眼贼有感觉。

    说的是正经事,占眼头便宜也就够了,江观潮说:“想学没问题,但你得自己学,我只教不包会。”说完打开猪圈闸门,把白白净净的小男孩儿放进来,圈里的猪抬头看鑫三郎一眼,接着哼哼唧唧吃饲料。

    “我养猪近百头,一小半母猪,大半是公猪,母猪用来下崽,养在后边的猪圈,这里头都是公的。”他两只手稳稳抓住猪后蹄,马步扎实,气沉丹田,汉代的猪充满了野性,头头似斗牛,许是给抓得不大爽利,后脚踢弹,不小心就会落得折胳膊断腿的下场。

    “你看下腹。”他剥开层层叠叠小山似的肥肉,“公猪生下来就有两个球,和男人一样。”他其实挺想说猪睾、丸,可惜汉代还没发明此词汇。

    “它不是母的?”鑫三郎眯眼睛看半天也没看到赘在囊下沉甸甸的两个球。

    “不是。”江观潮把肉放下来,“小猪仔的时候我拿刀把它煽了,饱暖思淫、欲,猪也是,留两个球给他,不肯吃也不肯睡,整天就想小母猪,正好旁边猪圈全是母的,听母猪哼哼唧唧叫,它满脑子都是淫、秽思想,更不想吃,煽了后好一了百了,吃得多还不想生小猪仔,就肥了。”其实还有阉割后激素水平下降,新陈代谢变慢,就跟那阉人都是白胖馒头模样,阉割后天生易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没法和鑫三郎解释,他听不懂。

    鑫三郎懂了最关键的部分:“只要小时候煽了就能胖?”

    “是的。”

    他眼睛闪烁,像是钻进去两颗星星:“那……”

    江观潮说:“我不能帮你煽。”他很实诚,“太监割了卵蛋也有死的,更不要说猪,我前头买了八十头猪仔,死了七头,就是煽后伤口没长好,我要帮你煽死了,就成了罪人。”

    他看鑫三郎看得太认真,一双招子里生出浩瀚星海,星云锁在瞳孔里,淡银色的翠星亮得人心慌。鑫三郎别过眼睛,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不对劲了,血液从跳动的脏器奔涌而出,向头脑上冲,从脖子到脑袋,他红成了蒸熟的蜷缩的龙虾。

    “那我可不可以看你煽,等看会了回去弄自家猪仔?”他死活不肯看江观潮,只余下半只红彤彤的耳朵。

    “当然可以,想什么时候来都行。”江观潮说,“我又买了十只崽子,准备到月中煽,你要是想看,先跟我说声,哪天有时间哪天来看。”

    鑫三郎应声,火烧屁股似的跑了,江观潮从调戏小男孩儿中得到乐趣,心说自己宝刀未老,帅得一如往昔。

    ……

    煽猪当日,盛况空前,江观潮以为自己成了一出西洋景,被从四面八方前来赶集的人用目光盯死在舞台正中间,还好他心理素质强,临危不乱,整理煽猪工具时行云流水,一点儿也不局促。

    条凳放在猪圈门口,洗好的小铁刀被厚麻布包裹得紧实,一盏豆灯在微风中摇曳。包裹草木灰的白布袋子大咧咧地放在筐子里,他先给周围人看一圈这止血的包,年轻的男人一头雾水,而年轻的小媳妇们则给了江观潮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他的行为换算到现代,就是一个男人拆开了一包卫生巾在大庭广众下展示,神经病似的。

    “此物用来止血消毒。”他不得不解释自己不是变态,年轻的女郎们对他态度依旧不大好,眼神中充满了唾弃。

    他坐在条凳上,需要被煽的小猪仔都被圈在另一块临时搭建的篱笆围栏里,他单手一捞就抄起一只,前蹄被用麻绳捆得严严实实,猪仔叫得凄厉,不断扭动瘦削的身躯。

    它的头朝下,被江观潮用大腿夹住,众人只能看见洗干净的屁股,江观潮还嫌弃不够干净,又用布沾水擦了几遍,明面上看不出尘土。铁刀在豆火中走了好几个来回,在缺少酒精的古代只能用高温湮灭细菌。

    猪蛋蛋在阴囊底部后三分之一处,用手指扒开,靠近的人看得明明白白,小铁刀被江观潮灵活夹在指缝间:“在这里割一刀,口子不要开太大,跟大拇指指甲盖一样长就行。”

    “刀一定要快。”说着他已经划出一道口子,血与脓液还没来得及从创口中喷涌而出,他就熟练地挤出了两颗小球。

    出来的依旧不是红血,是黄色的液体。

    小部分精索以及阴囊系带被连带着扯出来,刀干脆利落地将他们斩段,装满草木灰的白布包死死堵住伤口。

    “按压一会儿等血不流把布包拿走。”他说,“过一两天伤口就能长上,半旬彻底长好。”

    “这就行了?”村人发问,就他们看来,未免太迅速也太简单。

    江观潮点点头说:“没错。”

    “哎,江郎,长大的猪仔能不能煽?”已经轱辘着眼珠子打家里瘦猪仔的注意。

    “阉是可以阉,什么时候阉都可以,不过大猪挣扎得厉害,制不住,而且他们伤口的恢复能力也没有小猪仔好。”江观潮提醒,“我煽猪仔,十头总会死一头。”

    他的话让很多人打退堂鼓,自己的猪已经养了一段时间,不是很膘肥体壮也比小猪大多了,要死了不得不偿失?还不如等到来年开春再买小崽的时候再煽。

    ……

    村人中还有人没放弃养猪大计,鑫三郎左想右想,觉得以自己的身板种田实在没什么用处,现在家混着也是混着,倒不如孤注一掷看看能不能在养猪上养出名堂。

    为此他多跑了好几次江观潮的猪圈,江郎不仅煽猪,养猪的方式,猪吃的东西都跟其他人家不一样,其中很有学问。

    他总共养了快百头猪,放现代都是个大工程,一人分身乏术,打理不过来,于是请了三名妇人共同侍弄猪仔。

    妇人也不是随便请的,她们先头都在马邑城生活过,马邑之围后,很多人选择留在马邑,也有很多人到河东避祸。换城市后不可能再畜牧放养,织布的收入又很不可观,多少都要做工补贴家用,江观潮还挺相信马邑人的铮铮傲骨,干脆把仆妇一同请了来侍弄猪仔。

    论江郎养猪的学问,没有人比她们更精通了。

    王娘子牵扯嘴角的肌肉皮笑肉不笑,眼角余光瞥向畏畏缩缩的鑫三郎:“哟,什么风把鑫三郎吹来了?咱这猪圈味不好闻,你三天两头过来干嘛?”尖酸刻薄的语气下几乎把偷师两个大字明晃地镌刻在他的脑门上。

    “我、我是有点想学。”

    王娘子的声音越发高昂,尖锐得可怖:“想学?想学就能给你学的?你知不知道人家求学拜师都走个什么流程?一条猪肉三条鱼两只大雁束脩绝对不能少,此外还要喝敬师茶结结实实磕几个响头……”不屑的嘴脸充分说明了王娘子的意图,想要拜师?先拿点诚意,否则就滚。

    “王家的,你安分点。”如雷的暴呵声灌耳,鑫三郎脖子缩完才发现骂得不是自己,陆大娘手插在水桶粗的腰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唾沫星子中写满了侠义恩情,“江郎教你养猪你给他割条肉了?我呸!都是没心没肺赖在这蒙恩的,充什么大尾巴狼。要耍威风回寨里耍去,一人一口唾沫星子淹不死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王娘子的脸以肉眼可见挂下来,一大盘五颜六色的颜料忽的打翻在她脸上,赤橙黄绿青蓝紫,统统刷了遍料。

    鑫三郎深觉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没见到江观潮不说还闯进了悍妇们的斗争中,一不小心就要小命不保呜呼哀哉。

    还好他运气不错,悍妇骂街把江观潮吸引来了,无论陆大娘王娘子看见正主驾到都偃旗息鼓,经过风水雨大烈日当空暴晒的菊绣球绽放在他们脸上,沐浴阳光的笑容让江观潮不由后退一步,被吓得够呛。

    鑫三郎看他表情热泪盈眶,几乎想跟他组个小集会,借着感动的东风他鼓起勇气说,“江郎可否传我养猪之法,我知道这个厚脸皮的要求,但我是真的想学。”别说养个一百头,就算样十头,他都可以舒舒服服躺在塌上,也不用拼死拼活下地种田。

    不用渲染他就能把自家情况说得惨惨的,自己生来先天不足,阿母体弱多病,阿翁早就蹬腿去了,只余下他和更加瘦弱的妹妹。在追风岭都很少有人家过得比他们差。

    情况如何江观潮也略有耳闻,他从不避讳别人学技术,但大大方方直接交不收一点儿回报只会培养白眼狼,而且他不包教包会的。

    “想学也行,但你需在我这做工。”他讲,“诚如王娘子所说,古代拜师学艺还要送上束脩,养猪是低贱的手艺,师不师暂且搁置一旁,以工抵学时少不得。”

    鑫三郎听后大喜过望,直接给江观潮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口称师傅,前者把他拉起来说:“你在我这干到宰猪,前三个月算白饶我的,后三个月我按长工的钱给你。”现在是三月,猪十二月一月前后出栏宰杀,时间刚刚好。

    ……

    安邑县中卖豆腐的店一日多过一日,终于不是丘三郎一家独大,赚遍全县钱。

    除了那些后进的,在江观潮手头买方子的人外,马邑迟来的村人也截取一部分市场,有的挑豆花鬻于市井,有的光明正大支个豆腐铺,还有卖酱油的。

    丘三郎亏欠不至于,赚钱却没有以前多,他来送豆渣时还抱怨几句。

    “反正你又不缺卖豆腐的几分钱,赚得多了算锦上添花,赚得少了也没吃不起饭。”他的话一针见血,“更何况你家生意也不是不好,送来的豆饼是头一份的。”

    养猪需要猪饲料,豆饼残渣,人都不吃,做猪食刚刚好,全县大半豆渣都被送到他村上,店主也愿意两日跑一回多挣几个铜板钱。

    丘三郎以前不在乎这点钱,做生意后才知道蚊子再小也是肉,水滴连成一串是能凿穿石头的,间或多个来寻江郎联络一番感情的理由,不仅送来还时常亲自送。

    “话不能这样讲,谁人不爱钱?我难道长了张视金钱为粪土的脸?”他嘿嘿笑,“江郎你看,做生意也得推陈出新,豆腐能不能玩出更多花样?”

    “你把我当点子精了?”江观潮叹口气说,“我这熟地虽好,面积却不多……”

    “好说好说。”丘三郎笑得心照不宣甚至有点猥琐,一场邪恶的py交易已牵线搭桥。

    回去时丘三郎怀里抱了个罐子,里面放了腐乳。

    ……

    又过了一段时日,钻研完管子的曹襄又来拜访,他已然把江观潮当作可以托付的贤士,有诸多问题想要询问他如何做。

    他来得也很巧,小孩儿围一个又一个的大小圈,手上拿跟树枝,雨后泥土松软,稍微用点力,树枝就可以在地上留下印记。

    “天——圆——地——方——”

    “上——下——左——右——”

    汉代还没什么专用启蒙教育的篇目,据说贵人家的小孩是用李斯写的《仓颉篇》识字,可以他根本没看过。

    江观潮也是一时兴起,捕捉到了他写信时大小孩渴望的眼神,就整理一下零散的记忆,搞了个“百家姓+千字文+小学一年级课本”合集版的识字教材。

    人有两个宝,双手和大脑……实在是太魔性了!

    “曹郎来了?”江观潮抬头就看见莫名感动的曹襄,“怎样,准备好和我一同学农家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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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橘猪日记:铲屎官非常非常擅长养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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