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的脸色就相当的好看了,“嗯, 禧姐儿出去行走是家里的脸面, 不能比别人差了去,总得要最好的。”
“是了, 是了,我瞧着也是最好的, 那小裙子穿在身上,跟旗装不是一个味道的。”
二爷审美不错,那祯禧也从来没穿过如此新式的衣服,都是纱裙,她特意的选了一件鹅黄色纱裙,虽然这颜色穿上显得人更丰满了一些, 但是她依然爱不释手。
“禧姐儿, 你以后不能吃多了, 不然肚子这里要鼓起来了,穿裙子的时候,总是要瘦一点的。”
那祯禧只笑着点头, “我大了,就瘦了。”
这个理由时候是真的好, 多少人等着长大了就瘦了,最后发现就是进了棺材,称骨头的时候才知道是轻的。
宝珠看她安安稳稳的坐在那里, 桌子上小吃蛋糕许多还有汽水呢, 都是那祯禧没吃过的, 她爱吃,见到新鲜的爱尝试。
“喜欢吃什么就拿什么,不要乱跑了,有事儿就找我,我去交流去。”
说完就走了,那祯禧拿着一块糕点慢慢啃,只觉得唇齿留香的,看着宝珠走到不远处,几个人坐在一起,然后就开始讨论了。
无一例外的,先找一个共同话题,当然是骂政府了,政府无能且卖国。
这是一个好的开端,气氛一下子就起来了,脸红脖子粗的。
“我们不当亡国奴,我们也不要伪政府。”
“咱们不能受着洋人的欺负,今儿是德国人,后天又是英国人,这条约咱们不能签,签了,我们就是亡国奴。”
那祯禧坐在那里规规矩矩,大家围着一个桌子,她一个小孩子就跟空气一样的不存在,只见宝珠似乎的眼睛像是黑宝石一样的闪亮。
她的父亲死在洋人的手里,国民政府是刽子手,这是她心里面永远的痛,“我们手无缚鸡之力,也不能实业救国,可是我们可以用手里面的笔,当历史的刀笔吏。我们要让上海人知道外国人的险恶用心,让中国人都知道,让世界上其他的国家也知道。”
“我们如果要行动,就是在现在,即使流血、牺牲,也都不要怕,因为我们要用献血记录史册,让后代千秋论功过得失,公道自在人心。”
“国民最大的问题,是在这里。”
宝珠眼睛微微的发红,她不由的站起来,指着自己的脑袋,国人有病,就是在这里,“愚昧、无知、得过且过。”
那祯禧听着听着,不由得心里面敬佩宝珠,这是个热血女子,心中高义,她自己微微笑着,觉得国家有这么一群青年,不愁没有机会的。
只要有这么一股子热血在,中国人的血流不尽的,不知道要跟洋人打多久,也不知道怎么打,但是她小人有自己的心思,觉得但凡是有一个不愚昧的中国人在,那我们就打,打到胜利为止。
眼前似乎是开启了一个新世界一样的,她从未接触过的世界,如此鲜活,她爱听这些。
刘小锅听着里面高亢的声音,只觉得脑壳疼,看了看二爷的车,只得硬着头皮敲门,二爷说了,接了禧姐儿来,一刻也不要跟宝珠小姐在一起。
那祯禧自己跑着去开门,生怕影响到这群人,“怎么是您呢?”
刘小锅陪着笑,自己弯着腰,“禧姐儿,二爷在外面等你了。”
那祯禧一看,没想到表哥竟然来了,自己提着裙子,从门口就下去了,跟一个黄蝴蝶一样的。
声音带着雀跃,整个脸蛋就跟个向日葵一样的,还是个小孩子,尤其是穿着这身衣服,跟西洋画里面的小天使一样的。
二爷从里面帮她打开车门,“禧姐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祯禧这才想起来,“哎呀,忘记跟宝珠姐姐打招呼了,表哥,你是接我们回家的吗?”
还接你们回家,冯二爷自己耷拉着眼皮,“接你去吃饭去,宝珠跟同学们有事。”
糊弄了这么一句,哪里管宝珠呢,宝珠的这个沙龙,也都是有钱的学生去,不过是不成气候,不然早就让人一锅端了。所以对于此事,二爷一向是不赞成的,议论政府,反动势力,哪一个都是祸事。
一些事儿,只能做,不能说的,说了,就给人家了把柄。
刘小锅在里面对着宝珠解释,“您忙着,忙着,我先走一步。”
宝珠满肚子的话,从刘小锅进门的惊喜都落了下来,勉强笑了笑,“慢走。”
原以为是接自己的,再不行,接了自己跟禧姐儿一起走也好啊,慢慢地合上门,看着车窗里面二爷似乎是给禧姐儿擦嘴,不由的眼泪就下来了。
低头擦一把,扭头面向同学的时候又是那个热血的宝珠了,再天真的人,心里有的难过,也说不出口来,也有自己的心事。
“咱们接着说,家里人不放心,接了妹妹回家去。”
“我们要罢学,工会那边已经联系过了,要罢工,我们要抗议,我就不信了,政府能枉顾近千万上海人的请愿。”
宝珠多少心事搁在一边,自己割破了手指头,写了血书,“咱们尽快行动,明天我们就走上街头去,做演讲。”
一群青年,没有什么固定的组织,也没什么周密的计划,全凭着冲动跟爱国来支撑着的。就这样匆匆商量着,走上街头去游街示威,去跟政府对抗,无论是哪朝哪代,学生的起义,总是最精纯的一股子热血,总是会载入史册的。
那祯禧懵懵懂懂的,只知道表哥似乎是不太喜欢自己跟着宝珠,“多谢表哥的好吃的,全是我没有吃过的。”
“那明日跟着我罢了,带着你吃好吃的。”
“比好让表哥多破费,我帮表哥买茶喝吧。”
她当然喜欢出来吃,只是不能一直玩,要陪着姨妈说话,跟着表哥好玩的好吃的那样的多,看什么多看两眼,表哥都给买。
端着茶上车,递给冯二爷,“表哥尝尝好喝否。”
冯二爷摸着她的头发,再不是老式的旗头,上面满是让人无从下手的珠宝玉石,只扎了两个小揪揪,上面绑着蝴蝶结,那祯禧第一次这样的打扮,“宝珠姐姐帮我编的头发。”
冯二爷看着也不舒服,这样子更显得人年纪小了,“宝珠忙的很,你上午跟姨妈在家里说话,等着中午我带了你出来吃,下午带着你玩,晚上再回家吃饭去。”
那祯禧点点头,想着麻烦宝珠姐姐带自己出来一次就很好了,长了不少见识,想说一说,但是又只知道皮毛,所以就笑了笑,不说一点沙龙上的事情。
她累的慌,小小的人,在外面奔波了一天,到处玩了看了,路上晃晃悠悠的就睡了,蝴蝶结戳到了二爷的胳膊,二爷自己撇撇嘴,一下子扯下来,心里面喝一声,小小的人儿,头发倒是不短呢。
等到了家里也没有喊起来,只送回房间里面去,“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吃饭,煮馄饨又或者是饺子吃,不许多了。”
刘小锅一个劲的点头,家里的馄饨水饺都是现成的,老太太等着人来吃饭,眼巴巴的只看着儿子一个人来,“到底是累着了,你带着她玩,也不要过度了,禧姐儿姑娘家细皮嫩肉的,跟你这样的大老粗不一样。”
“母亲--”
他自己先行礼,喊一声母亲,再接着一句打趣,“我只怕是捡来的,好好的人儿,早上出去还是您好好的儿子,到了晚上,就成了大老粗了。”
一桌子人都笑,那老爷子不得不说句公道话,“带着禧姐儿出去玩,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受累了。”
这话二爷是不敢应的,就是辛苦也不敢应,只坐下来吃饭,心想胖丫头自己倒是舒服了,累的我受埋汰,合该喊起来打一顿才好。
他夜里也是多辛苦的,自己书房对着院子,看着宝珠半夜里回来,皱了皱眉头,又不好把人喊来训,第二天一早起来,又听着宝珠天不亮就走了。
只觉得要跟老太太说一声才好,女孩子家家的,没有这样早出晚归的道理的。
“抱着不少东西走的,说是要做横幅。”
说完赶紧看二爷的脸色,结果眼神还没到位,只听着一声冷哼。
刘小锅心里面叫苦,好好的在家里安生不好吗?先前就为了上街□□的事儿,被二爷知道了好一顿火气,家里老爷子也不能上街去。
街上枪子无眼,政府要不是为了舆论,只恨不得把这群天天堵着政府大门,往院子里面扔石头的学生都机关枪扫描了。
结果宝珠小姐只打定了主意,面儿上答应了,私底下那沙龙里面捣鼓着大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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