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身后的目光，倪克斯回头看去，厄瑞玻斯正注视着这边，一向没什么表情的面容之中，看不出太多的情绪。
记起对方也是这孩子一半的提供者，倪克斯讪讪地收回脸上兴奋表情。
他挥挥手，当做打了招呼。
厄瑞玻斯立在神殿之前，高大的身躯伫立在那里，让万物目光都不能够从他身上分离开来。
他冲着倪克斯微微一笑。笑容立即消弭了原先的沉默，流露出不一样的温和。
倪克斯目光闪了一下，下意识转移到其他地方。
还未诞生的孩子已经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藏了起来，就害怕等会又成了被逗弄的对象。
“过来。”倪克斯呼唤。
树枝摇晃了两下，躲在后面的小东西却没有跑出来。
手指敲击树干，一下一下，不怎么沉重的力道，慢悠悠的频率，树上的果实却是一颤。树叶窸窣作响，从后面探出半截红色。倪克斯勾起嘴唇，还想要说什么，那果实却是展现了不一样的光彩。光芒从里面刺出，一点点，如同试探一般，越来越多，逐渐遮挡住了内里的果实。
倪克斯后退两步，空间留了出来，给了那即将诞生的孩子最大的空间。
不同于他的兄姐耀眼的白光，除了一开始的光芒，很快黑色就围绕在了未出生的孩子周身。
如同破壳的鸡蛋一般，从里面探出来一个脑袋，黑色的光芒围拢在他的周身，里面的小家伙看起来怯生生的。
他可比埃忒尔他们害羞多了，黑色的光芒自觉化成衣服包裹在身体之上，这才慢慢落到了倪克斯他们的面前。
墨色的发丝翘起一两缕，黑葡萄的一样眼珠怯生生地注视着倪克斯，两只脚丫子悄悄地往厄瑞玻斯的方向挪了一下。
倪克斯一乐。
这是怕他了，恐怕之前逗趣的行为给小孩留下了心理阴影。
不给小孩机会，倪克斯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对方雪白的额头。
大概是承袭了黑暗一系的神格，男孩的面容也是仿佛久居地底的苍白，倪克斯的手指点上去的时候，黑色的神力顺势飞向对方的脑海之中，在那如同月牙的神格之上缠绕着。
倪克斯“咦”了一声，仔细一看，却发现那神格哪是月牙，根本就是一艘小船。
属于男孩的身份也一点点地被倪克斯得知。
冥河渡神——卡戎。
“卡戎。”倪克斯叫出他的名字。
男孩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
倪克斯因为早先差点成为女神的原因，样貌是偏向柔和的，不过与女神不同，多了几分英气。
此时他柔和了双眸，看向卡戎的时候，居然神奇地能从中看到几分温柔。
和之前逗趣的时候一点都不一样。
卡戎心里的胆怯小了一点，独属于他们之间的亲近欲.望让他点点头，只是两只脚还在紧张地互踩。
他胆子是真的很小。
倪克斯捏了一下小孩的耳朵，白皙的肤色上立即染上一抹红色。
也不知道这么害羞的性格，是怎么担任冥河渡神的职务的。
倪克斯对于卡戎并没有多大的印象，不过冥府，大多数时候代表的是阴森，邪恶以及冰冷。
希腊神话中关于冥府的记录很少，崇拜一般也与这个有关系。
否则，同为希腊的神明，在新的神政府建立之后，哈迪斯其他的兄弟姐妹都成为了掌权的十二神，只有哈迪斯没有拥有这个权利。
要说哈迪斯掌管的冥界和奥林匹斯山之间有着不同，那波塞冬又为什么可以成为十二神呢？
某些方面来说，还是与人类的崇拜有很大的关系。
所以，生活在冥府，作为冥河渡神引渡亡灵的卡戎，怎么看都不是这种可可爱爱，一掐就能嫩出水的小葡萄类型吧。
倪克斯蹲下身子和他目光相对，触碰到男孩羞涩目光的时候皱了皱眉头。
卡戎以为他不喜欢自己，失落地垂下脑袋，又悄悄挪回了厄瑞玻斯的方向。
父亲虽然面无表情，偶尔还是很让他安心的。
他很弱小，力量比不上兄姐，母亲不喜欢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么想着，卡戎的嘴巴却委屈地扁起，脸鼓鼓得，仿佛下一秒两颗水润的大眼睛就要掉下泪珠。
一只手勾起他的后衣领把他拽了起来，卡戎两只手在空中甩啊甩，对上倪克斯思索的目光之后不好意思地垂了下来。
太不成熟了，果然就是因为这样才被讨厌的吧。
倪克斯可不知道小孩心里的脑补，思索过后说了一句：“你这个样子，以后面对亡灵的时候怎么才能吓到他们呢？”
卡戎歪头，不知所措。
他为什么要吓人啊。
“不用担心。”厄瑞玻斯很快就跟上了他的脑回路，沉声说道，“有我们在，他不会受到欺负的。”
但愿如此。
倪克斯曲起手指，敲了一下小孩的脑袋之后，说道：“等他长大再看看是什么样的状况吧。”
要真的还是这样软糯好欺负的样子，就只能自己护着了。
白光闪烁着飞向神殿。敢在倪克斯他们的神殿之前这么干，还拥有如此耀眼光芒的，也就埃忒尔和赫墨拉了。
白色的飞马如同披着银河，闪动着白色的双翼，在弥漫的光芒之中，踏着鼓点一般向他们的方向飞来。
是赫墨拉的马车。
埃忒尔代表着万物生存之所，是静静伫立在那里的。赫墨拉不一样，她要同倪克斯一样，从塔尔塔洛斯出发，将白昼覆盖到大地之上。
一般来说，马车是由赫墨拉驾驶的，埃忒尔不怎么需要这东西，便和他共乘一辆车马。
银光覆盖的马车还未落地，一个身影便从里面轻跃而出，飞向了他们的方向。
一双手抱住新出生的卡戎，赫墨拉从厄瑞玻斯手中抢过男孩，兴奋地在他的脸颊之上亲了一口。
“这就是我的弟弟吗，真可爱啊。”说着，又连亲了好几下。
卡戎晕头转向，快要害羞致死了。
“好了，你太激动了。”埃忒尔顺手抱过小孩，刮了一下赫墨拉的鼻子，“卡戎快要被你吓到了，先放开他。”
赫墨拉恋恋不舍地放开，眼睛还巴巴地瞅了好半天卡戎藕节一般的双臂。
埃忒尔真的太讨厌了，每次她想要亲近母亲的时候就会阻止他，说什么父亲会生气的。
她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父亲不管怎么样不都是一副什么也不能让他变化情绪的冷淡模样。
别说生气了，赫墨拉就没怎么从他的脸上看到过笑容。
只是埃忒尔坚持，赫墨拉也不好反驳。她也是很成熟的，总要给埃忒尔留点面子才行。
只是不让她亲近母亲就算了，为什么弟弟也不可以。
不开心地看了一眼埃忒尔，赫墨拉等着他之后慢慢给自己解释。
卡戎咬着指尖，左右看了一下，拧着小眉头思索了好久，伸出手，冲着赫墨拉“啊啊”地叫了起来。
“姐姐，抱。”自动转化而成的糯糯声音一下子就敲击到了赫墨拉的心上，让她心都化了。
抱着小孩，赫墨拉得意地看着埃忒尔，示威性地亲了一口卡戎的脸颊。
卡戎害羞地埋在他的怀里，身后一道目光刺来，让他身体一颤，悄悄往后一看，却只对上埃忒尔温和的笑容。
敏锐的直觉让他总觉得此时的埃忒尔有点危险，只能求助性地看向倪克斯。
终于把目光投给了他，倪克斯挑眉，看到卡戎快哭了的样子，还是把他从赫墨拉怀里接了过来。
“你们来做什么？”倪克斯的问题可以说是非常冷酷了。
赫墨拉凑上去，笑容讨巧：“感觉到弟弟出生了，就过来看看嘛。”
倪克斯挑眉看了她一眼，反问道：“真的？”
赫墨拉还想说什么，埃忒尔已经开口：“我与赫墨拉成为得到法则承认的伴侣了。”
“那不错啊。”倪克斯随口说道。
从一开始，他便觉得倪克斯与埃忒尔是有着更为亲密的关系的，现在不过是得到了确认罢了。
埃忒尔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他们的自作主张并没有遭到不满。
“你们可以自行做主。”厄瑞玻斯说道，“我们的意见不过是参考。”
神明之间的亲缘并不浓厚，他们的关系已经算是其中非常亲密的一类。只是，他们终究不可能去注意，操控着他们的一言一行，之后的路途，还是由他们自由选择。
更何况，厄瑞玻斯也不想他们过多地穿插入自身的生活。
神明，独占性还是很强的。
“不用特意来征求意见。”倪克斯摸着卡戎的头发，眨眨眼睛，“除非被欺负了。”
埃忒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是赫墨拉一副失落的样子，看来要好好劝劝了。
她还是更想要亲近父母的。
卡戎小肉手巴拉着倪克斯的胳膊，好奇地左看右看，满脸都是疑惑。
*
入夜，倪克斯陷入沉睡，卡戎抱着小胳膊坐在紫杉上，叹了口气。
母亲好喜欢睡觉啊。
一下一下，颇有韵律的脚步声随着高大的身影向他走来。
卡戎抬起脑袋，面前站着的，是厄瑞玻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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