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桃上下打量叶榕,似是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这个长姐,素来自命高人一等,从小都是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冷漠轻狂,从不屑与她们几个小的多亲近。
她早就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仗着父亲宠她,经常故意当着她的面跟父亲撒娇故意气她。每次看她明明很失落很在乎、却装得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她就觉得心里好爽啊。
尝到甜头后,她更是变本加厉用这种方式挤兑她。反正每次只要她落寞的离开了,她就高兴。
这一挤兑就挤兑了好些年,她从来没有失手过。反正她摸清楚她脾性了,她这种爱端架子又爱把规矩挂嘴边的人,宁可心里憋屈死也是不会扯了那张高贵的脸向她低头的。可她就是不得不承认,爹爹喜欢她这种活泼可爱的,最厌恶她那种成日摆着张死人脸的。
她真是愚蠢,没看到她娘都失宠成什么样子了吗?还跟她娘一样无趣。
活该不得宠。
只是叶桃万没想到,这叶榕什么时候变了性子,竟然回应她的故意挤兑了?
不过叶桃根本不在怕的,她有爹爹宠爱,有舅舅撑腰,她在叶榕面前不必谨小慎微低声下气。她有什么能耐的?不就会点诗词书画么,谁还不会啊。
叶桃最近特别得意,尤其是在叶榕跟前。
她跟顾舅舅的亲事被自己搅黄了又怎么样啊,她跟她娘不照样一声不敢吭么?她若有本事,也得个好舅舅去啊。她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小门小户。
“我舅舅家是小门小户,我娘也是小户出身。可又怎么样?如今我舅舅是在陛下那里都有姓名的,姐姐的舅舅呢?”叶桃一贯说话爱眨眼睛,她觉得这样显得她清纯又可爱。
叶榕瞥了她一眼,淡淡回道:“唐家权势的确日益高涨,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但唐姨娘只是父亲的小妾,也是事实。母亲宽厚,这才让三妹养在姨娘身边,但不代表三妹可以目无尊长。三妹是我母亲的孩子,外祖家也是刑氏家族,与唐家并无关系。”
“呵~又来跟我说这些大规矩是吧?”叶桃觉得她挺可笑的,事实就摆在她面前,她怎么就是不愿意承认呢,“承认我舅舅比你舅舅厉害,就这么难吗?也是,你从小自傲惯了的,从不把我们这些妹妹放在眼里,现在忽然发现其实我的身份并不比你低、更有可能日后超越你,你就怕了?”
“你怕也很正常的,我可以理解。”叶桃又眨眼睛,“姐姐,我现在要走了哦,改日等你练好骑术后,再来与我较量吧。”
叶榕没拦着叶桃的去路,只是在她离开的时候又叮嘱一句:“这些话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日后出了门,三妹可千万不要这样说,免得叫外面的人笑话。以为咱们侯府已经没有规矩到这般田地,要以妾为妻,嫡亲的舅爷不认,要认一个姨娘的兄长为舅爷。”
“祖父一生军功无数,父亲与二叔也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他们都是体面人,日后还需要在官场上与别的大人将军们共处的。没由得叫人家背地里取笑,以为咱们侯府已经沦落到如此不堪的地步,需要惧怕仰仗一个姨娘的兄长。”
“往后在家里三妹可以横着走,我也不会管。但若是出了门三妹还是这般嚣张狂妄,为了咱们侯府的颜面,我是不会像今天这样客气的。”
叶桃呵呵笑:“那你就不客气好啦,我倒想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嘛。”
说罢,叶桃飘走了。
叶榕叶桃口舌之争的时候,叶桐呆在一旁没吭声。等叶桃走了,叶桐这才看向叶榕:“三姐姐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长姐明明教训的是对的。”
叶榕却不提叶桃了,只关心叶榆的情况:“二妹妹身子好些了吗?近日胃口如何?”
叶榆是二房的,是叶桐的嫡姐。叶榆从小身子就不好,常年吃药。她跟叶榕同岁,只比叶榕小几个月,今年也十四岁。
去年的时候,二夫人替她定下了亲事,男方是二夫人娘家的侄儿,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
叶榕听说,那位表哥等不及要娶二妹回去,日子已经定了,就是明年秋天的时候,正好是二妹过完及笄。
“二姐还是老样子的,不过有药吊着,也无碍。”
叶榕说:“我去给婶娘请个安,正好看看二妹。”
叶桐就很高兴:“二姐看到你,肯定会开心。”又絮叨起来,“二姐还说呢,要向长姐请教书画,她老说她字写得丑……可我明明觉得很好看了啊。”
叶桐小嘴喋喋不休,姐妹二人经过百福院门口的时候,叶榕余光朝门内瞥了眼。见那抹青灰色的衣角不见了后,她才稍稍抿了下嘴角,神色依旧如常。
方才她与叶桃争论的时候,余光瞥到了祖母身边的金嬷嬷。不过,就算没看到金嬷嬷在,她也是会训叶桃的,但可能不会像刚刚那样故意引着她说话。
祖母素来重规矩,更是看重侯府的脸面。叶榕方才故意那样说,就是打算借金嬷嬷的口提点祖母,凭侯府如今的权势地位,需要一再给唐家脸面吗?
就算唐家如今能跻身新贵的行列,也就算唐统能在天子那里拥有姓名,但如何能与侯府比?
叶侯府的祖上,可是开国元勋。就算式微,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果然不出叶榕所料,金嬷嬷回去后,把事情经过一字不漏的说给了老夫人听。
“桃丫头真这样嚣张?”老夫人当即就冷了脸。
金嬷嬷不敢夸大事实,却也没有忽略任何一个细节:“三姑娘故意拉着四姑娘一起挤兑大姑娘,笑她不懂骑射之术。后来,大姑娘说了三姑娘几句,三姑娘便搬出了唐家来。大姑娘又训三姑娘,让她懂点规矩,免得日后出门做客丢侯府的脸,三姑娘并不在意。”
老夫人狠狠一掌拍在了案几上:“榕丫头训得没错,偌大侯府,还由不得一个姨娘上蹿下跳。桃丫头借的是谁的胆子?还不是唐姨娘的。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眼皮子浅。唐统一人得道,鸡犬都跟着升天。唐统也不想想,他能有今日,当初借的是谁的光。”
金嬷嬷不好多论主子们的是非,只能说:“大姑娘也说了,家里头三姑娘如何,她都能忍。但是外头……总归是一气连枝的,三姑娘丢脸,便是大姑娘丢脸。”
金嬷嬷也知道老太太宠孙辈们,所以,每回三姑娘犯错,老太太都只把罪责往唐姨娘身上推。殊不知,越是纵容越是祸害,叶家可不只她一个姑娘。
为了她一个赔上所有的姑娘,可不值得。
老太太也是又想到了梅花庄的那件事,虽说桃丫头不是主谋,但她也参与其中了。之前她受了惊吓,又连着烧了几日,她心疼,便没舍得罚她。
却没想到,她之前那个样子全是装出来的。现在眼见风浪过去了,她更变本加厉了。
“榕丫头说得对,她实在太没规矩了。唐氏不过一个小妇,唐家算她哪门子舅舅?”老夫人意识到了严重性,一脸冷肃,“从小惯着她宠着她,却惯出一身毛病来。眼下大了,更是没有规矩。不行,得给她找个教养嬷嬷,好好教一教她规矩。”
“早该如此。”金嬷嬷附和。
嫡庶有别,她虽宠叶桃,但也不可能让叶桃爬到叶榕这个嫡长女头上去。宠爱归宠爱,但规矩就是规矩,谁也别想觊觎不该想的,谁也别想丢侯府的脸面。
桃丫头不是得意自己一身骑术受承于唐家吗?那她就请老侯爷教榕丫头骑射之术。
等晚上老侯爷回来,老太太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倒没提白天的事儿,老侯爷是爆裂脾气,她怕自己若是说了桃儿不好,老侯爷会罚她。
老侯爷倒是没什么意见:“只要榕丫头不怕吃苦,就让她过来。”
老太太说:“咱们侯府的几个孙儿孙女,谁有她的福气,能得侯爷亲自指点啊。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怕吃苦。再说榕丫头也不是那娇气之人。我是想着,她毕竟大了,再从外头请武师父回来教,也不太好。”
“这不,就求到了侯爷跟前。”
老侯爷对这个嫡长孙女的印象不错,觉得她知礼数懂规矩,又才情横溢,全京城都是有名的,给侯府长了不少脸面。唯一不好的,就是她不擅骑射之术。
这也可能跟老大媳妇的教养有关吧,老大媳妇一心把她按着世家冢妇的标准培养,便忽略了骑射这一块。只是他们侯府毕竟是勋贵世家,不是那等书香门第,祖上也是靠马背上功夫匡扶太.祖,才得到今天的荣耀。
出身勋贵,不懂马上功夫,多少说不过去些。
也不要求她能多好,差不多过得去就行。
念及此,老侯爷倒真把这事儿当成个正经事儿了:“那从明儿开始,我早上出门前腾出半个时辰来,让她早早在马场候着。晚上回来后,会再抽出一个时辰的功夫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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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老侯爷的准话后,老太太立即差人去把刑氏母女叫了来。
刑氏以前没认真请武师父教女儿骑射之术、甚至只让女儿学了一段时间就辞退人家,主要也是因为刑氏觉得,女儿将来是要做世家冢妇的,学好了琴棋书画跟算术管理女红厨艺等,比学马上功夫好。加上学骑射实在浪费时间精力,她也心疼女儿,怕她累着,所以就没在意。
但现在,老侯爷肯亲自教女儿,刑氏当然举双手赞成。
刑氏对婆婆说:“榕丫头何德何能,满侯府就她一个有这样的福气。”
老侯爷军务繁忙,从来不教家中孙辈马上功夫。她记得,以前世子爷求过老侯爷亲自教叶桃姐弟骑术,被老侯爷拒绝了。
现在老侯爷肯教榕丫头,的确是她真入了老侯爷的眼。
叶榕心里也很高兴,这可以说是意外之喜。闺中的时候,她的确不善骑射,但后来在南境呆了十年,她跟着顾家人学会不少马上功夫,早练得一身本领。
而她自己,其实也是十分享受那种驰骋草原的快感的。正愁着一身的骑术没法子施展呢,这下好了,有了这个由头,她日后骑马射箭,也不必再藏着掖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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