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面而来, 凌冽中带着梅花的幽香, 还有……血腥味。
凌白怀疑自己闻错了, 但这个世上只有这个味道他是绝不会出差错的。血腥味越发浓重, 连空气都变得粘稠, 火星般烧灼着空气。凌白停下来深嗅了一口, 并不是他喜欢的口味。
就在这时, 黑暗中一只手把他拉了过去。
属于同性的有力臂膀, 紧紧地桎梏住他的身体。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过渡而来。男人的手臂横亘在他的脖间, 同时某个冰冷尖锐的物体抵了上来。凌白用余光瞥了眼, 是一支折断的箭。上面的血迹还很新鲜。
“别动。”男人嗓音低哑, 气息如寒风般吹拂在他的耳后。
尽管他的嗓音变了很多, 凌白还是一下听了出来, 那是李弈的声音。他身上沾着浓重的血腥味,正是凌白方才闻到的,只是他并没有受什么重伤。都是别人的血。
不需要凌白去猜, 远处的慌乱已经告诉了他答案。凤启帝在湖心亭遇刺,刺客潜逃中……无数人声涌入他的耳中,在一众嘈杂中, 凌白找到了凤杨的声音, 比任何人都冷静的。他说, “抓住刺客。”
凤杨封锁了皇宫的所有出口,吩咐下去在整个皇宫内展开搜寻, 一砖一瓦都不放过。
已有搜罗兵马的脚步声朝着这边过来。
一切都太晚了……
竟然在自己的庆功宴上行刺皇帝……凌白真想踩着他的头问他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 转头看到他头顶上一黑到底的进度条, 又想干脆弄死他算了,这么闹心。
白色的月光铺陈下来,照着那张完全褪去了少年气息的脸,除了那道明显的疤痕,其实还有数不清的细小疤痕。看来是吃了不少苦。柔和的月光化不开他面上冷硬的线条,嘴唇紧抿,还真有点杀人犯的变态味。
他的眼眸深海般寂静又空洞,如没有情感的机器,他朝着凌白看过来,很陌生。
“我说了不要动。”
李弈捏着短箭的手指毫不留情地往前探了几分,锋利的箭尖顿时割破了皮肤,有点痛。但他现在是个哑巴,忍忍。
系统:“啊啊啊啊啊好man好酷好喜欢(*/w\*)人家好想被他蹂.躏至死啊!!!”
凌白:“我真希望能帮你完成心愿。祝你早日至死。”
系统:“小凌凌你真好。我死了也会继续爱你的。”
凌白懒得再跟他扯,反正说了半天都是恶心自己,跳过这个话题道,“先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
……
凌白没再动,一边看着系统发来的资料,任由对方挟持着自己踏入被黑暗笼罩的小路。
李弈中途发射了一只信号弹给自己的部下,凌白看出他的意图是想要借他逃出去,只是他实在无法理解,这宴会上随手一捞都是皇亲国戚,为什么非选他一个下人当人质。
直到在道路尽头,凌白看到凤杨的身影。
凤杨似乎算好了他会在这里出现,已经带着御林军等了一会。他气定神闲地抬起手肘,宽大的墨色衣袖下是一张金色暗纹的弓箭,正拉满了对准两人出现的方向。如一个猎人,嘴角勾着笃定的笑。那搭在弦上的闪着寒光的箭矢,与此刻抵在凌白脖子上的是一样,李弈胳膊上的伤应该也是拜他所赐。
凌白微微诧异。他平日里从未见过凤杨习武,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凤杨手中拿着武器的样子。他拉弓的姿势相当好看,也相当危险,并不如传言里说的那样疏于武艺。
李弈的实力凌白清楚,普通人根本伤不了他。而太子凤杨,这个跟自己朝夕相处了半年的男人,凌白以为他了解他的全部,现在才发现他一点也看不透。
凤杨看清李弈怀中挟持的人时,怔了怔。
其他的人都因为发现行刺圣上的人竟是大功臣李弈而震惊不已。只有凤杨不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了,他当时就在场。他没有选择救自己的父王,而是在他行刺后射出暗箭阻止他逃走。换句话说,是他促成了这一切。
“李弈,没想到竟然刺杀父皇的人竟然是你……”凤杨说道。
他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竭力抑制着自己不去看凌白,“束手就擒吧,你跑不掉的。”
李弈当然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是多么危险。皇宫向来守卫森严,如今每个入口又被重兵把守,靠他一己之力想要逃出去,根本是无稽之谈。他只能寄希望于他守在北门外不远处的兵马,他方才已经发了信号。他此刻只需要拖延一点时间。
“你就不怕我杀了他?”李弈说。
凤杨仿佛觉得可笑,吐出几个字,“一个琴师而已。”
听他这么说,凌白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确实,在所有人眼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琴师,他作出这样的反应合情合理,用无所谓的态度麻痹敌人,听起来也似乎是一种在保护他的方式。只是……他就不怕李弈恼羞成怒直接杀掉他吗?
凌白望向凤杨,对方却视而不见。
他眼中只有箭矢所指的位置,从李弈的眉心比划到心脏。凌白的身体半挡在李弈面前,在不停的走动下,瞄准其实十分困难,如果箭术不够高明,很容易造成误伤。
大概凤杨心里也不在乎误伤不误伤吧。
“可怜。”李弈忽然很小声地说了句。不知道是在说凌白,还是在说自己。
李弈原本就是想赌一场。
在宴会上无意中见到凤杨为他暖手的举动时,他以为两人的关系应该是相当亲近的。自从七皇子过世后,他还从未见过太子有对另一个人这般重视过,还是个貌不惊人的普通琴师。看来,是他赌输了。
他的部下也没有如想象中赶过来。李弈无奈一笑,似乎是猜到了什么。
李弈:“那我就只好先拉一个人下去给我陪葬了……”
没等李弈先动手,凤杨的眸光暗了暗,手指一松,那点迅疾的银光已经刺破空气,直冲李弈而去。
那箭实在太快,超出李弈的预料,李弈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点银光已经到了跟前,根本没有躲避的可能。李弈料想自己这次必死无疑。
但他还是活了下来……
有人为他挡住了这根本不可能被挡住的一箭。他怀里的人,那个……被他当作人质甚至打算了结性命的年轻琴师。
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李弈仍站着,怀中是中箭的琴师。任谁看都是千钧一发之际,作为人质的凌乐师被李将军当作了挡箭牌。连凤杨都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是一瞬发生的事情,没人看清发生了什么。
只有李弈知道,那个瞬间,突然拥上来的温暖躯体。那阵古怪的熟悉感再次袭来,与记忆中的渐渐契合,心遏制不住地刺痛起来,李弈指节发颤地接住瘫软下来的少年,满腹疑惑地呆站着,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他明明该趁着慌乱逃走的。
这时,耳边传来极其微弱而又熟悉的声音,“笨蛋……”
凌白现在真是想骂他都没力气。太痛了。
凌白没想到凤杨竟然会真的放箭。无论他对自己了不得的箭术有多么自信,依然存在千分之一误伤到他的可能性。大概他是太想要李弈的命了。可惜那对任何人来说快得看不清轨迹的箭,在凌白眼中,并没有那么快。
李弈是他的朋友,又是因为他才做了这些蠢事,他不能见死不救。他之所以乖乖当他的人质,本来就是有意放他一条生路。只是……他也确实高估了自己的地位。
“把李弈拿下。”凤杨冷脸道。
看着走过来的凤杨,凌白问系统,“我渣还是他渣?”
系统:“你渣。”
凌白:“呵呵。”他只是心理承受不住跑了几次,又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
系统:“渣不自知最为要命。不过我喜欢,嘻嘻。”
……
……
凌白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凤杨写满担忧的脸。
他是昨晚拔箭的时候生生痛晕过去的。古代也没有像样的麻醉措施,箭尖有倒钩,在他背上陷得很深,在取出来之前还要先用匕首一点点挖开皮肉。系统已经为他设置了最低三成的痛感,只是这具身体对痛感实在太过敏.感,结果还是很痛。
“羽儿,你感觉好点了吗……”凤杨说道。
好个头,他感觉昨天像是生了三胞胎。凌白拉高被子盖住脸,他有点不想理他。
“你已经睡了一天了,不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凤杨自知理亏,俯下身来,温言温语地隔着被子问他。
饿。但是不想跟你说话。
凤杨起身去取了点什么,又坐回来,“对了,我刚让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红豆糕,要不要吃一点?”
还是没动静。
没想到无往不胜的红豆糕都有失败的时候。凤杨叹口气,正要离开,却见到被子一角缓缓伸出了只手来,冲他摊开掌心。
……
因为背伤的缘故,凌白根本没法下床,一动就痛,只好乖乖躺着。下午的时候,有太医过来给他诊脉。
太医诊脉后开了几副药,对着凌白啧啧称奇,“先生真乃奇人。常人若是跟先生一样受了这么重的伤,大多面容苍白病弱,而您却面色红润与平日无异,老夫还是第一次看到……”
凌白:废话。假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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