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盛岸为难了:“如果是尉将要求你去呢?”
季容夕:“……去。”
现在想起来,是盛岸突然提到的「尉将」,令季容夕措手不及/惊喜,导致思维中断,而无视了违和感强烈的第一直觉。
季容夕不懂陆洲的意图,太心急于去了解,去完成。
导致任务最后失控。
“梁南……”季容夕低唤。
没有回应,糟了,果然出事了。他的手摸向后腰抽|出枪,飞快奔向约定的民房。四楼没有亮灯,但梁南就在里面。他抑制不详的猜测,放缓步子,上楼靠近屋子。
一股强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身体贴墙,屏住呼吸等待着。
暗色里,红点倏然闪过。
季容夕当机立断,瞬间扣动扳机,砰砰,两人轰然倒下,红线在房子划了一道弧线跌落。他小心翼翼,窥探着房间里的动静,只听见梁南虚弱的声音:“来了?”
心稳稳地落下。
季容夕打开强光电筒,地上,躺着四具尸体,血流一地,端的全是重。梁南则半躺在角落,一身血,枪没子弹了。他哪怕只迟来一分钟,这位也得见阎王了。
季容夕给梁南快速清理包扎伤口:“任务目标呢?”
梁南气若游丝:“让盛队接走了。”
季容夕警铃大作。
“不是让你等我吗!不是让你别信任何人吗!”
“他是盛队啊。”被莫名训斥,梁南的脑子也充血了,“队长都不信,信谁,你说你信谁!”
“我……我信你的邪!”
伤口的绷带被狠狠一勒,梁南半声惨叫:“啊你发什么神经我要死了!”
坏菜了。
绝对坏菜了。
自打早晨第一次见何宸以来,季容夕的心就没放下来。早晨一幕,再次回放。
“转过去,趴墙上。”
狱警用毫无波澜的声音例行命令。
何宸转身,双手放在墙上,指节修长,食指无聊地敲击墙面弹钢琴。何宸,39岁,欣长清瘦,温和儒雅。面容显年轻,但眸中有岁月沉淀下的深沉。一身飘逸的灰长裳,仿佛一甩袖子,就能上台跳扇子舞或表演水上漂一样。
他是何宸。
资料显示他是何辰的爸爸——掐指一算,14岁生了何辰——如果资料属实,这位可真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道貌岸然、斯文禽兽。
资料上说,何宸是SLK组织的主要成员。
可是季容夕从没有见过他。
——任务是将他劫出去。
——那么,何宸是好人?身份是幌子?进监狱也是一个幌子?劫他出去其实是上头的计划,掩人耳目?
季容夕胡乱猜测着。
玉梭鱼的任务,都是上边分派的。大部分任务就像接力赛,他们只负责中间一棒,跟运动员一样跑完自己这一棒就行了。不知前因,不问后果,就算问也得不到回答。
季容夕打量这个20多平米的囚房单间:床、桌子、电视,电脑,书籍。什么书都有:哲学,经济,宗教,物理、时尚杂志。桌子上几颗核桃仁,和一张墨迹未干的四字字帖:
「光风霁月」。
字迹秀劲,墨色亮润。
“狱警先生也喜欢毛笔字吗?”何宸侧头微笑,凝望季容夕。音质温润,跟老师关心学生的那种调调一样。
“趴好。”季容夕语气平淡。
“狱警先生,待会儿,我想喝白霜雾毫。”
“要求挺高啊。”
果然是高规格的监狱,囚犯不用穿囚服,可以自由点餐,还能培养个人爱好。这牢坐的,比一般人过得都舒坦。季容夕已把永宁监狱摸得七七八八,但对何宸还是空白一片。
搜集不到任何资料。
玉梭鱼012支队的战友们对劫狱都不熟练,盛岸就找别的支队当「外援」。结果,「外援」的能力太强了,三下五除二找到劫狱切入点,把季容夕塞了进来。
不仅如此,「外援」周全得连劫狱计划都制定好了。
季容夕亲自走这一趟,只是保险起见。
事情这么顺利,越说明,何宸可能是被上头派出去的「棋子」,让玉梭鱼劫持,只是幌子吧。季容夕扶了扶帽檐,提着警棍,不放心地回眸:何宸正隔着门上的小窗凝视他。两相对视,何宸温和一笑,丹凤眼梢微微地翘起。
「梁南,检查完毕,一切按计划进行。」
「收到。」
「但你接到任务目标后,改送到……」季容夕说了个新地址,「他特别狡猾,不要搭话,不要理会,必要时一拳打晕带走。」
「啊?」
「一定要等我!不要相信任何人!」
「行!」
这个接力赛,也不知道前面跑过多少运动员、接过多少棒、铺垫了多少千米。总之,过程顺利得让梁南这么心大的人都觉得不对劲,叮嘱季容夕要小心。
整个劫狱的过程异常顺畅。
麻烦全在出狱后。
里应外合,梁南接出何宸之后,就遭到十几个陌生人的围追堵截,火力不小。他拖着何宸,行动不便,受了点伤,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盛岸横空出世。
带走了何宸,让梁南负责引开火力。
接下来梁南吸引着长|枪短炮,到达了约定的汇合点。这些袭击者发现只有他一人之后,迅速撤了,只留下四个人灭口。这不,幸好季容夕来得及时,要不他小命都没了。
盛岸,肯定是联系不上了。
谁知道怎么回事。
季容夕把手机一扔,心情烦躁:“梁南,中途何宸有没有说过什么?”
梁南想了想:“倒没说过,但他对西北向很感兴趣。”
梁南虽然大大咧咧,但为人机敏,越是紧张时刻洞察力越强。季容夕顺着地图看下去,城市西北是工业重地,工厂林立,躲哪里都不容易发现。他一路看下去,目光落在:和寿园公共墓地。
和寿园?
有什么勾着神经,呼之欲出,又混混沌沌破不了土。季容夕挑出趁手的枪:“梁南,你要么回玉梭鱼,要么找个地方养伤。别担心,他们追的是何宸,不会找你麻烦。”
“你呢?”
“我去看看,可能要费点时间。”
“容夕,防备心强是好事。但我们总要将后背交给队友,是不是。大家都是生死相托的好兄弟,你是,盛队也是。”梁南挠头,全然不知自己的话敲中了季容夕的软肋。
季容夕换好弹夹:“嗯,既然是盛队,就不会有问题。”
季容夕深信直觉。
直觉就是一张看不见的网,周围的温度、湿度、气息的变化都被感知,并折射进意识里。只要捕捉直觉,抽丝剥茧,离真相也就不远了。
和寿园墓地。
凌晨四点,死一般的安静。
所幸月亮很亮,季容夕在墓碑中轻步穿梭,警觉地倾听着。四月青草厚实,踩着无声,偶有野兔窜过,让他绷紧的心头一跳。
终于,他听到了异常的声音。
挣扎的,惊慌的,哭泣的女孩子的声音。
季容夕飞快朝声音走过去,越靠近,越感觉到龌蹉的人的气息,整个空气都污浊了,让他焦躁。“放、放开、啊……”女孩声音骤断,像被人扭断脖子了一样。“救、唔……”另一个女孩也骤停,嘴里被什么塞住只能发出唔唔声。
季容夕心头一紧。
他握紧枪,快步冲了过去,眼前的场景令他目眦尽裂,一个畜生正在对两个女孩子施|暴。
“住手!放开她们!”
那人听见,停下,慢慢回头,竟然是何宸。他看着季容夕,竟然露出了笑。女孩挣脱他的手,用尽所有力气爬向季容夕,身上只剩一件内|衣,嘴里塞着碎布。而另一个短发的女孩子却一动不动,裸|露的双腿呈奇怪的姿势扭曲着。
“跪下!不许!”
何宸被枪指着,慢慢地跪下,半裸,长裳被撕碎半,一部分塞在长发女孩的嘴里,一部分捆着短发女孩的手。季容夕走过去往短发女孩的鼻下一探,气息很弱,再不救就得死了。
“狱警先生一个人吗?”何宸开口,下压的声音像暗夜的某种猛兽。
“闭嘴!”
再闭嘴也已发出了不小的动静。咔,咔咔咔,许多杂乱的脚步声飞快地围过来,伴随熟悉的子弹上膛的声音。长发女孩扯下布条,牙齿直打颤「他、们来了、救、救我」,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季容夕的腿。
季容夕不得不拽起她,抱进怀里。
枪直指何宸的太阳穴。
迅速围过来的,是十几个保镖。此刻,他们非常后悔,因为怕打扰了老板的兴致,想着这墓地也不可能有人来,所以离得远远的,没想到会跑来一个不速之客。
“都别动!不然我一枪毙了他!”季容夕心情焦急,怀中的女孩已经吓得只会死死抱住他,害得他枪都拿不稳了,“你们让开!”
这些人往后退了一退。
依然对峙。
“你想要什么?”开口的是何宸,一点也没有慌张。
“让我们走!”
“好,都让开,让他走。”
季容夕没法走,地上的快断气的女孩,再不救就没救了。可怀里已有一个,再抱一个,哪只手拿枪?他也想一枪|毙了何宸这个禽兽。毙了他,自己倒能逃脱,可这两个女孩怎么办,肯定要死在保镖们的乱弹扫击之下。
何宸看懂他的心思:“狱警先生,要学会放弃啊,不然你一个都救不了。”
季容夕:“闭嘴!”
有何宸做人质,这些保镖绝不敢轻举妄动。他可以让这些人弄辆车,也可以胁迫他们带自己去最近的医院……问题是,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正想着,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
“交给我!”
季容夕一怔,竟然是盛岸。盛岸不知何时追过来的,一身狼狈,脸上几个血道子,手里端一把AK,咬牙切齿两眼冒火,在黑夜里他异常高大。
“这个王八羔子竟然暗算我,我要毙了他。”盛岸手扣扳机,一派要射杀何宸的架势。立刻引来一阵骚乱,咔咔咔咔,保镖们的枪都端起来了。
盛岸,可以信任吗?
将后背交出去,再提真相。
“带她们走!”季容夕慢慢将怀中的女孩推过去,女孩吓得死死抱住他的腰。
“你呢?”
“我没问题,她快死了。”
盛岸咬了咬牙,捞起地上的短发女孩,一把接过被狠劲推来的长发女孩。女孩吓得尖叫,想要挣脱。盛岸搂住她,声音蓦然温柔「别怕」。
看着盛岸带两个女孩安全离开。
季容夕松了一口气。
“她们安全了,那你怎么办?”何宸忽然压低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忘了你的任务。”
我的任务?没错任务就是劫狱。
之后生死都不该管。
“我是自己人,你别坏了大计划,季容夕。”
何宸的声音很轻,季容夕三个字说得清清楚楚,分毫无差——只有玉梭鱼队友才会呼出的名字。季容夕紧紧地注视何宸,在荒原里,这个人看似温和,其实是最毒的雾。
“不!我从不是你的自己人!”季容夕一字一句地说,“何青溪,SLK的漏网之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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