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卷真珠上玉钩,重重步障罩红楼。
青鸟来传云外信,情悠悠。
“小娘子,越王爷送东西来催妆啦!”
盈盈两手提满了东西,往清照房里去。
宋时在婚礼的前两天,夫家需要送些东西与妻家作为“催妆”,一般送花髻、销金盖头、花扇、花粉盘等饰品脂粉。
“她又送什么来?”
赵偲其实隔三差五便遣人往李府送东西,不过多是送些糕饼果子,也不敢太过铺张浪费招李格非嫌弃。
“都是些精巧的首饰哩,小娘子你瞧,还有把扇子。”
盈盈将一把团扇递与清照。
清照接过扇子来端详一番,只见上面写着“五子二女”四字,想是礼官的手笔,以求婚后多子多福之意。
我要是与阿偲成亲之后真生个五子二女,我倒是不打紧,只怕阿偲会吓昏过去。
清照想起上回她问赵偲“男人和女人怎么有孩子”时,赵偲那一脸憋屈模样就觉得好笑。
于是拿五子二女扇掩住唇来,“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这么多好看的钗你不看,倒拿着把扇子傻乐。”
盈盈见清照拿着把扇子傻开心,一脸的嫌弃。
“回礼送去了么?”
清照将团扇放到梳妆桌上,又打开赵偲送来的胭脂嗅了嗅。
“已经嘱人送去了,诶小娘子,你试试这胭脂给我瞧瞧。”
盈盈觉得赵偲送来的胭脂水粉定是不俗,指不定就是皇宫里的御用货物,便催着清照试妆。
清照近来好好恶补了一番上妆技巧,现下给自己略施粉黛已不成问题,捻了些胭脂往面上一抹,道:“如何,好看么?”
盈盈上前将清照转过身来仔细端详了一番道:“小娘子,你说说这是不是名师出高徒,我不过略加点拨,你现下抹胭脂就像模像样了,你这番打扮,这脸愈显得吹弹得破哩!”
清照笑打了盈盈一回道:“顽皮盈盈休啰嗦,当着人面信口开河!”
“信什么口?开什么河?奴只听过‘精卫填海’从没听过‘盈盈开河’。”
盈盈摆了摆手,一脸无辜。
“愈发伶牙俐齿!”清照捏了捏盈盈的脸,“对了,你明日可是要去阿偲府里铺床?”
宋时新人结婚前一天,妻家需要遣女婢至夫家“铺床”,其实就是布置新房。
宋人认为夫家必须提供新房的家具,而布匹制作的物件则应由妻家准备。
“是哩,帐幔、毡褥、小娘子四季的衣裳都准备好哩。”
隔日盈盈奉命往越王府中铺床,待盈盈将赵偲的房间装饰得红通通一片后,维莠刚好端着茶来与盈盈吃。
“快来吃杯茶。”
明日清照便要嫁进越王府了,盈盈是清照的贴身婢子,维莠自也将盈盈看做家人一般。
“茶不急吃,阿莠你快帮我看看,这帐幔可挂得正了。”
盈盈将维莠递与她的茶先置在桌上,拉着维莠往床边去。
“挂得甚好,依我看着结也系得巧,不愧是盈盈。”
维莠甚是佩服盈盈的巧手。
“为了我家小娘子,这都是应该的。”
盈盈又环视了一圈,觉得无甚错漏了,便拉着维莠又回到桌前,拿起茶来吃。
可盈盈刚吃了两口茶,忽问维莠道:“说来这房里的柜子,可稳妥?”
维莠被盈盈猛地一问,原还有些懵神,可待她细想一番后,便掩唇笑道:“放心,肯定稳妥。”
赵偲此时本在林太妃的灵位前供香,明日她与清照拜堂,这能担得起高堂的,也就是林太妃的灵位了。
待赵偲将三支香规规矩矩的插入香炉后,忽然猛打了一个喷嚏,隐隐地有些不好的预感。
到了婚礼当日,赵偲一早便起身洗漱整装,光是亲王那一身行头,穿戴起来便要费上一、二个时辰。
李洵在一旁帮着赵偲把婚衣穿好,又张罗着洞房里须摆放的酒菜,蔬果那一类自不必多说,最重要的合卺酒与酒杯也得仔细摆放。
古人的婚礼均是在傍晚举行,故“婚礼”一词原作“昏礼”。
即黄昏时段举行,取其阴阳交替有渐之义,故迎亲也在傍晚。
赵偲系好玉带,戴好花冠之后,便骑上白马,领着近千人的迎亲队伍往李宅去。
清照这时正头戴九翚四凤冠,身穿绣长尾山鸡、浅红色袖子的嫁衣,跪在爹娘面前受训。
李格非对清照道:“敬之戒之。夙夜无违舅姑之命。”
王氏则是一边整理着清照的凤冠和披肩,一边教导道:“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尔闺门之礼。”
清照一一颔首应下后,清照的婶婶、姑姑便将清照送到闺房前,此时已能听到宅外传来的喜乐吹奏声,李格非急忙往正门去,王氏则是拿起红盖头为清照罩上。
赵偲到了李宅附近后便下了马,一路步行至李宅以示对李格非的敬重。
李宅门前候命的小厮见赵偲即将行至门前,大声唤:“新郎来咯!”
李格非马上遣人招待与赵偲同行乐人和歌姬,每人都能得一盏酒、一匹绸,还有各种下酒的小果子。
待乐人与歌姬将酒饮罢,方又开始演奏喜乐,意在催促新娘上车。
其实古人娶妻多用轿,但清照不喜乘轿,故赵偲专门找了五匹白马来拉车。
王氏抚着清照的手,将清照交到了赵偲手里,又含着泪嘱咐道:“王爷,你一定要好好待照儿。”
赵偲才握住清照的手,便隐隐感觉到清照微微颤了一下,想是王氏这般,清照亦心有戚戚焉。
赵偲于是扣紧清照的手,又认真的回答王氏道:“我定会敬她、爱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王氏露出笑来点了点头,又催促赵偲赶紧扶清照上车。
待清照在车上坐稳后,车夫开始起哄道:“不给赏来马不动,不给赏来轮不移。”
赵偲早有准备,唤着三五上来给车夫一人赏了五百钱,这才车动轮行,载着新娘子一路奏乐还府。
马车一路行至越王府门口,在清照要下车前,乐人、歌姬、还有跟随者赵偲前去迎亲的众人开始唱着歌谣讨赏:“桃夭红脸添新妆,之子于归美娇娘。不给赏来不入房,不给赏来不拜堂。”
幸而李洵与维莠早便做好准备,唤着越王府的小厮们出来派发礼物和赏钱,只要是跟着赵偲前去迎亲的,皆可以领一个彩锦礼盒并五百钱。
李洵、维莠在这边指挥着小厮们干活,那边宫中派来的卜师则在越王府门前抛洒炒米、豆子、小果子、铜钱,只要是来凑热闹的百姓皆可来一沾喜气。
待将诸人都安抚好了,赵偲方才撩开马车上挂着的珠帘,扶清照下车。
马车到越王府这一路都早已铺上了地毯,宋人喜用绿色的地毯迎亲而不是红色。
下车后清照由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往越王府中走,前面有一个歌姬执着蜡烛以光源为清照引路,盈盈则是拿着一面镜子倒着向前走,意在为清照辟邪。
随后清照跨过马鞍,被众人迎入洞房。
根据宋人的习俗,将新娘迎入家中后要先扶她到床边坐下,新郎则要斟酒招待新娘的家属。
清照在床边坐定后,盈盈便走到赵偲的面前问:“王爷,您可准备好了?”
赵偲心想盈盈应是问她做好拜堂的准备了么,于是点着头笑道:“自是准备好了。”
盈盈掩唇笑道:“既然准备好了,那上去吧!”
“上去?上哪里去?”赵偲一脸疑惑。
盈盈笑指着一边的柜子道:“自然是上柜子去,你要上柜子与小娘子的婶子、姑子倒酒。”
“这?我?”
赵偲根本不知宋人成亲还有这等习俗,于是转过头去看了李洵与维莠一眼,只见李洵、维莠两人正躲在帐后偷笑。
赵偲霎的便知道自己昨日那不祥的预感是从何而来了,但是她只能一边心酸,一边往柜子上爬,有什么冤仇,总也要等新婚之夜过去再来算账。
等到赵偲颤颤悠悠地爬上木柜后,盈盈笑着给赵偲递过酒壶去,让赵偲由上至下给女姻亲们斟酒。
直到王氏笑着站出来替赵偲说情之后,赵偲才得以从柜子上下来,与清照共牵着一条红色的彩绸,前去正厅拜堂。
今日赵偲特请了晁补之做她婚礼的主婚人,故由晁补之主持赵偲与清照的拜堂礼,只听晁补之道:“一拜天地,拜东王公、西王母;二拜高堂、祖宗灵位。”
当晁补之念道:“夫妻对拜”时,赵偲攥着红彩绸的手都在颤抖。
想是当初心里细思、口中念想,没想到今日真的成了。
方才对天地,对神明那一番膜拜是虚,只有面前这个人才值得她虔诚一拜,归途收心。
赵偲与清照拜堂礼毕,便有宦者来报,说是赵官家赐九盏宴会,祝越王爷、王妃百年好合,千岁无忧。
随后开宴酬宾,清照先由盈盈及其他丫鬟扶回房去,赵偲则还需招待一番宾客。
正在赵偲对着酒杯头疼之时,救星赵佶从天而降。
赵佶其实近来甚是忙碌,只因着今日是赵偲大喜之日,故他好不容易挪出了些时间,亲自来与赵偲道贺。
赵佶这一入门来,话也没多说,手一抬便有宦者会意递上酒盏,赵佶执盏笑看赵偲一眼,赵偲也会意的与他对饮了一杯。
一杯下肚后赵佶龙颜大悦,开始拍着赵偲的肩膀,说着赵偲今日能成婚是多么多么的不容易,又说今日乃是越王的洞房花烛夜,不许将越王灌醉,要敬酒的先来敬他一杯。
在场宾客里多也是些老面孔,毕竟赵佶与赵偲的人脉向来共用。
这些人以前见惯了赵佶这幅模样,只是现在赵佶当上皇帝了,哪个还敢来灌醉当今天子。
于是方才还殷勤举杯向赵偲敬酒的宾客,现下都埋头吃起菜来,毕竟这官家赐的九盏宴,可不是随便能吃到的。
而赵偲也托了赵佶的福,不至于在新婚之夜,醉成一滩烂泥。
再说这婚宴少了酒,自然很快便结束。
宴席用罢后,赵佶略有深意的看了赵偲一眼,随后领着众人离去。
这时问赵偲能洞房了么?
当然不能,因为赵偲与清照还须行同食礼。
宾客散去后赵偲被一群人簇拥着往洞房去,之后晁补之往新床上撒米、钱、水果、糖果一类,寓意婚后生活多财、多子、多福。
晁补之一边撒一边吟唱道:“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撒帐上,交颈鸳鸯成两两。从今好梦叶维熊,行见珠来入掌中。”
说来晁补之明明唱的是新婚祝曲,但是老先生的唱功实在不怎么样,且年纪大了这嗓子自然也甜美不起来了,直听的在场的人们面上含笑心中带苦。
这时维莠忍不住唱出了最后一句:“撒帐后,夫妇和谐长相守。从来夫唱妇相随,莫作河东狮子吼。”
最后这句“莫作河东狮子吼。”把众人逗得哈哈大笑。
之后众人催促着赵偲去掀清照的盖头,赵偲坐到清照身边,然后轻轻地掀起了清照的盖头。
霎时。但见翠幄金屏灿烂。宝珰玉佩铿锵。珊瑚枕上绣鸳鸯。花底香风荡漾。玉琐平铺纨袴。青墀鼎沸丝簧。洞房花烛夜荣煌。争看神仙仪仗。
这洞房红红火火烧一片,这佳人恬恬淡淡一团儿香。
赵偲暗想:莫怪这古时造“安”字,是将女子置于屋内,这家中若无一个令人称心的女子,如何能安?原来道吾心安处是吾乡,今日才知吾心安处是她乡。
清照见赵偲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这脸啊,臊得连御用的胭脂都遮不住。
但她亦回望着赵偲,都不知道多久没有见到赵偲的面了,从今夜起,她们便能日日相见了,这怎能不让人心旌摇曳。
晁补之本是无意打扰新人浓情蜜意的,不过要是再放任这两人对望下去,他这把老骨头倒要受不住这漫漫长夜了,于是赶紧唤盈盈将打着同心结的酒杯拿来让新人行合衾礼。
盈盈笑嘻嘻的将酒杯奉道赵偲与清照面前道:“来喝交杯酒哩!”
赵偲与清照这才将黏在一起的视线扯开了,一齐执盏,绕腕,对饮。
之后维莠走上前去,为赵偲与清照结发,一边仔细地将赵偲与清照的青丝编系在一起,一边唱道:“窃以窈窕佳人。委实兰房之秀。象贤庶士。乃为席上之珍。迩者神相其成。天作之合。一双两好。绸缪宜合于瑟琴。二姓百年。燕婉喜谐乎伉俪。哕哕兮桐冈之凤。关关焉河上之鸠。于以采藻。于以采苹。克谨蒸尝之荐。载弄之璋。载弄之瓦。早膺莞簟之祥。伏愿姑嫜交庆。家室攸宜。螽斯秩秩。麟趾振振。”
待维莠唱罢,又用红绳将编好的发结扎好后,便退了下去。
赵偲随后羞赧地抬起手道:“请放帘。”
然后几个女眷笑嘻嘻地替新人将卧室的帘幕放下来,而后一边退出新房一边又唱:“带结同心花共蒂。联袂酳金巵。瑟琴在御。夫唱妇相随。偕老百年期。”
等歌声渐行渐远,又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后,清照与赵偲这才松下一口气来。
“唉,累死我了。”
清照小声嘟囔。
“你累?你不就一直坐在这等我么?”
赵偲捏了捏清照的鼻子,嘲笑了她一番。
“哼,早知合改让你嫁我,让你顶着这九翚四凤冠一整天,我看你累不累。”
清照一口咬住赵偲的手。
“嘶~诶你没听阿莠方才唱得么,从来夫唱妇相随,莫作河东狮子吼。怎得才刚进门来,你便要咬人?”
赵偲委屈。
“你说谁是河东狮?嗯?”
清照扔了赵偲一计眼刀,谁知赵偲忽然伸手过来将清照的脸一顿揉,然后道:“是是,你不是河东狮,是个花脸猫。”
赵偲惹了清照后便想跑,却忘了她两个现在头发还系在一处,刚起身来便被头发扯了回去。
“哎哟!”
赵偲直倒进清照怀中。
“你还要往哪里跑?”
清照低头看着赵偲,浅笑盈盈。
“我不跑。”
赵偲直要腻死在清照的眸中,仰头便吻住了清照的唇。
之后一番你来我往,不知这般摩梭了几时,直至分开,两人皆是气喘不已。
赵偲用手指抚过清照的唇边笑道:“这下真是花猫了。”
说罢赵偲抬手欲要解开与清照系一处的发结,清照忙嗔道:“你作甚?!”
赵偲眨了眨眼道:“把发解开来,我好帮你把这凤冠卸了,这妆也得卸了。”赵偲说着摸了摸清照的脸,“今日几时起的身?累不累?”
清照笑着将赵偲头上的花冠取了下来道:“我累你就不累么,这花冠可不比凤冠轻多少。”
“我是出门时才戴上的,你怕是今日睡醒便不得安生,不行,我得赶紧帮你把这凤冠给卸了。”赵偲说着便要拉清照去梳妆台。
“笨。”清照嗔了赵偲一声,又拉着赵偲的手来到桌边。
“这是你我的结发,怎能随意解开来的?”清照拿起桌上一把系着红色带的剪子,将编系好的结发剪下后道:“这叫剪香云为盟。”
清照抚了抚那发结,又拿出个绣着并蒂莲的小锦囊,将这发结仔细的装进去后递与赵偲道:“喏,给你,你得好好带着,常则不要离了前后,紧紧的贴着皮肉。”
赵偲将锦囊攥在手中,又将清照搂进怀里问道:“贴着皮肉便怎么样?”
“不信你不想我温柔。”清照说罢掩唇一笑,又捏了捏赵偲的腰道:“郎君,你可要恪守妇道,勿以他日见弃,使奴有白头之叹。”
赵偲听出了清照这番话不过是打俏之意,于是她扣住清照的手,又靠近清照的耳畔道:“娘子。”
其实方才清照唤的那声“郎君”,就是为了换得赵偲这声“娘子”。
可当赵偲真的说出口了,她倒是不好意思起来,直把头埋进赵偲怀中不语。
赵偲低头看着怀中的这一只小鸵鸟,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然后便这般搂着清照行至梳妆台前道:“娘子,让我为你把凤冠卸了可好?”
小鸵鸟不为所动。
“你若是乖乖的让我把这凤冠卸了......我就......”
赵偲开始试着与小鸵鸟谈条件。
“就?”
小鸵鸟的脑袋微微从“土中”探出来。
“我就......当你一辈子的张敞。”
“当真?”
“自然是真。”
赵偲刚说罢,便见清照笑嘻嘻的放开自己,又乖巧的坐到梳妆镜前。
“娘子大人,你当真是不吃亏的。”
赵偲语气中带着化不开的宠溺,手上则开始为清照卸下凤冠来。
“阿偲,你好熟练。”
清照看赵偲卸下珠钗的速度极快,心中十分诧异。
“我料想过有这一天,所以先和阿莠取过经。”
赵偲将拆下来的发钗好生放入妆奁中,以便清照日后取用。
“这么说,你早便想着与我洞房花烛咯?”
清照盯着铜镜中的赵偲。
“......嗯。”
赵偲将凤冠卸了下来,摆到一边去,着手替清照卸妆。
但赵偲却不知,她这一声“嗯”,惹得清照心猿意马、坐立难安起来。
待赵偲再用温帕子为清照洁过一次面后,终于是将铅粉、胭脂尽数擦去。
还是不化大浓妆的好啊。
赵偲用手指抚过清照的脸道:“经珠不动凝双眉,铅华消尽见天真。”
赵偲正等着清照的回应,可清照却忽然道:“阿偲,你......替我拿盆热水来好么?”
“除了热水你可要吃点什么?你今天可用过饭了?”
赵偲想着去热点东西来与清照吃。
“不用,你拿盆热水与我就好。”
清照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
“好,那你等我回来。”
赵偲其实完全可以大声唤丫鬟或者盈盈送热水进来,毕竟盈盈的房间就安排在不远处。
不过赵偲想现下已晚,大伙儿为了她今日的婚礼也忙了一整日了,索性也就亲自去打水。
等到赵偲出了房门后,清照反过身来张望一回,然后急急地脱下自己的鞋来捧在手中看。
“这是......怎么做的?”
清照叹息一声,将鞋子放回地上,满心踌躇。
原来昨夜王氏按着规矩秘授了清照一些夫妻之事,可清照想她与阿偲都是女子,应是用不到夫妻那一套,故也没认真听王氏讲了什么。
今日王氏为清照着嫁衣时又俯身至清照耳畔道:“这鞋是为娘赠你的压箱之宝,你若是还不懂,记得洞房前看一回,也就是了。”
可待清照看罢,顿时更不懂了。
“阿偲还等着与我洞房呢,这可如何是好?”
清照很是烦恼。
不过不管清照现下有多烦恼,赵偲很快便拿着热水回来了。
“我将热水放在屏风后面,你快过来盥洗一番,把衣裳换下来吧。”
赵偲的意思不过是让清照将嫁衣换下来,不过这话到了清照的耳中,又变成了另一个意思。
清照于是在梳妆桌前磨蹭半晌,未有动静。
赵偲那边却已拉开的衣袍的系带,将大红色的婚袍脱了下来,挂到了一旁的衣架上。
待赵偲回身欲要去洗漱时,发现清照仍在梳妆桌旁一动不动的。
赵偲便问:“怎得了?可是这衣服太过繁复了你不知如何解?可要我帮你更衣?”
清照听赵偲如此说,瞬间脚底抹了油一般,五步作两步的溜到了屏风后面道:“不必了!我......我自己会更衣的,阿偲你快用刷牙子洗漱去,你口中都是酒气。”
“是么?”赵偲对手呵了一口气闻了闻,“没多少酒气啊,我也没喝多少酒呀......”
不过娘子大人发令了,赵偲哪里敢不从命而行,乖乖地拿着自己的刷牙子与牙粉到一旁去漱洗。
等赵偲将自己收拾清楚了,回身准备往床榻边去时,清照却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发髻已松,青丝垂肩。
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
身上只穿着一层薄薄的纱衣,纱衣里隐约可见红色的抹胸,下身则穿着及膝的裆裤。
垂眸,满面隐含着臊;可人,一团儿是娇。
赵偲的视线顿时不知该往哪里摆才好,只能看着桌上的那对合衾杯盏道:“现下二月天,还有些凉的,你快进被窝里去,莫要着凉了。”
清照现下心跳如雷,可以说是紧张中带一点害怕,害怕中又隐隐有着期待。
加上这二月天确实有些凉,她穿着这么薄的纱衣,身体自然忍不住地打起细细的哆嗦。
于是清照迈着纤步爬上了床榻,还自觉得窝进了床榻的里侧,将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这时便要说方才是清照羞人答答的不知所措,现在却换作赵偲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床上是不上?上了之后该如何?
这乍暖还寒的天气哟,赵偲竟硬生生的冒出了一点细汗。
我只是上/床/睡觉......我只是上/床/睡觉......我只是上/床/睡觉......
等到赵偲自我洗脑了无数遍之后,方才敢吹熄桌上的大红烛,只留了一盏小油灯,而后迈步往床榻去。
只是赵偲才在床榻边上坐稳不到半刻,却有只手从被褥中伸了出来,直将赵偲扯了过去。
随后见清照翻身将赵偲压在身下,又抬手将床边勾着帐幔金钩扯下。
此时夜深人静,不知那帐内是笑迷嬉语,亦或是闭眼朦胧。
但听得床榻细细摩挲之声,便猜作是枕箪留春意,缱绻意难终。
只若是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
怎得还未至五夜,便雨收云拢。
难道是新人妇妻,不懂风月情浓。
隔日赵偲醒来时,清照还在她怀里睡得香甜,一头青丝散落在她的臂上,既乖巧又服帖。
赵偲凝视了清照一会儿,察觉自己的左手臂现下已失去了知觉,想是被清照压麻了。
可若要赵偲抽出手来,她又有些不舍,不抽出来嘛,又动弹不得,最后只得小心地将自己的左手缓缓的抽出。
之后赵偲搓揉了一回左手,登时被麻感刺激得直皱眉头。
而清照却仍睡得香甜,丝毫没有发现赵偲已经起身更衣。
赵偲穿戴好后,想替清照掖一回被子。
可待她俯身去拿被角时,又忍不住被清照的睡颜吸引,鬓云乱洒、长睫卷翘、吐气细匀,尤是那小脸,睡得微微泛红,真是让人忍不住......
才说忍不住,赵偲的唇已贴在了清照的额头上。
而清照虽在睡梦之中,隐隐却被赵偲俯身垂下来的发丝叨扰,下意识地便伸出手将赵偲推开,像极了嫌弃主人的猫咪一般。
赵偲原以为清照醒了,可清照推开她之后再无其他动作。
她于是又凑近看了看,只看到清照一条玉臂伸出了被外,正靠放在自己的软枕上。
赵偲笑着摇了摇头,将清照的手塞回被中后才小心的推门出屋,上街去给清照买早餐。
“早出闲庭看海棠,风流植得万顷芳。花开堪折直须折,只愿人间皆成双。”
好熟悉的歌声。
赵偲拎着热乎乎的馒头、胡饼不禁驻足倾听。
“呀!郎君!是你呀!”
卖花翁放下马头篮来,笑呵呵的与赵偲搭话。
“真是失礼,我方才竟没认出来,老丈安康,今年花开好了么?”
赵偲这才认出了这是去年二月时,她在街上遇到的那位卖花翁,不禁感慨时光飞逝。
“好哩、好哩,郎君,你今日可还要买腊梅?”
老丈将背上的竹篓子也放了下来,拣出了一枝还微带露水的腊梅递与赵偲看。
“呀!这腊梅品相真好。”
毕竟是人工培植出来的梅花,枝劲而朵丽,赵偲不禁发出赞叹。
“是哩,这是我亲手栽种出来的腊梅,现在时候正好,若是再过一旬,怕是见不到腊梅哩。”
老丈看着自己的栽种出来的花朵,一脸骄傲。
赵偲与老丈本就有诺在先,且这腊梅甚美,赵偲等不及想要拿回去与清照看的。
于是兴冲冲的付了钱后,拿着那枝腊梅便往家中赶。
话说清照在赵偲起身离去不久后也醒了过来。
当她发现赵偲不在房中时,忍不住抱膝坐在床上胡思乱想。
先是为昨晚自己的表现而羞赧不已,后又担心赵偲是不是对她不满了。
说来也是自己先起的头......可是那种感觉确实让人......
“唉......”
清照叹息一声,将自己红通通的脸,深深地埋入膝中。
“小娘子!你可起身了?”
黄莺儿掐着点来敲门。
“起了,进来罢。”
盈盈进房来依例与清照更衣。
当清照背过盈盈在屏风后刷牙时,盈盈悄悄地靠近床榻,将某个东西收走后,又故作无事的端去热水、帕子与清照洗面。
等到清照梳妆完毕,便往府中供奉林太妃灵位的屋中去。
今日是她入门的第一天,按照规矩,她应在林太妃的灵位前磕头自荐。
不过等清照见到林太妃的灵位后,先是恭恭敬敬的磕了头,自报了家门。
随后便开始絮絮叨叨地对着林太妃的灵位说了许多,例如太妃您不该颠倒雌雄误阿偲终身;林太妃你可知阿偲小时多苦,然后开始对着林太妃的灵位讲起道理来。
赵偲回府后问丫鬟们王妃人在何处,丫鬟们说在林太妃堂里。
等到赵偲走到堂前时,便听到清照说:“阿偲已经长成风姿美劭、不类常流之人,且她还悬壶济世,救治了许多人。您当真生了一个好孩儿,能嫁与她是我三生有幸,我日后定会好好待她,还请您悉知我与她这段情,即使日后被人嘲笑离经叛道,我亦无悔。”
清照说罢对着林太妃的灵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直将赵偲的泪磕了出来。
可是现在不能哭,不可以哭。
这是她们新婚的第一天,必须快快乐乐的过呀。
赵偲胡乱了抹了一通眼泪,又作了好几次深呼吸,尽量显得自己是个没事人一样。
然后以手扣了扣门扉道:“与我娘亲聊得可好?”
清照拢裙起身,又整理了一番裙摆后对赵偲道:“相聊甚欢。”
“哦?你们都聊了什么?说来与我听听。”
赵偲凝着清照的眼,一刻都不曾放开。
“我与她说,我定会好好持家,争取给你三年抱哩阿,让她认了我这个儿媳妇。”
清照说到“三年抱两”时,自己都忍不住笑,不小心便咬到了舌头,发音都歪了。
赵偲心知清照方才与她“娘亲”说的才不是这些,可清照不说,她也不去揭穿。
只是这样的人儿,真是让人恨不得揉到心里去疼啊。
所以赵偲倒也不似平常那般顺着清照的话与她顽皮,而是走上前去将清照搂入环中道:“让你胡说八道,咬到舌头了吧。”
清照正想反驳,赵偲却忽然俯靠到清照的耳旁:“不过就依你昨晚的表现,要三年抱两怕是有些难,娘子,你可要好好努力。”
清照没料到赵偲会突然坏这么一下,臊得她霎时便娇腮着粉。
可清照又岂是甘心在嘴上输给赵偲的。
输人不输阵,嘴上口花花谁不会。
“我自然、自然会努力!”
清照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
这明明害羞,还要扮虎吃猪的姑娘哟。
赵偲忍不住轻笑一声,然后拿出藏于身后的腊梅递与清照道:“看你这么努力,奖励你一朵小红花。”
“哪里来的?”
清照接过那花来,眼前一亮。
“自然是与卖花翁买的,喜欢么?”
“喜欢。说来今年只顾着习礼了,都没去那片江梅林。”
清照语气中带着隐隐的遗憾,她每年皆要去踏雪寻梅的,只是今年因着婚事无暇出门。
若现下再去郊外,江梅该是谢尽了罢?
“要不......我们现在去江梅林?”
赵偲见不得清照失落,清照却笑道:“不成不成,依礼我们一会儿还有很多事要做的。我原先只是觉着今年没见着梅花可惜,可是如今得了这一朵,便也足够了。”
清照说着将那枝腊梅细细的端详一回,随后吟道:“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随后清照看了赵偲一眼,只见赵偲眸中皆是笑意与期许。
清照于是将那梅举至腮边俏皮道:“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
而后清照将那梅折下一朵来,斜插入自己的乌鬓中,道出了最后一句:“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赵偲就这么凝着清照,不语。
“阿偲,我好看还是花好看?”
某个沉不住气的姑娘发问了。
“嗯......”
赵偲故作犹豫。
清照扯了扯赵偲的衣袖:“哪个好看?”
赵偲缓缓凑近清照的耳畔,笑答:“花不如窈窕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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