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照在李洵屋中,可谓是坐立难安,只能来回地踱步。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才有人开门进来。
清照不知所来系何人,直接迎了上去。把走进房来的刘维莠吓了一回。
清照一看所来之人非是三五,好似是方才那位行事作风厉害的娘子唤作“阿莠”的一位,清照此时心急如焚,也顾不得礼数,见维莠进来便问:“敢问阿......永宁郡王现下如何了?”
刘维莠素来是极温极柔的情性,见清照如此担心,开口安慰道:“郡王没事,你莫要担心。”
说罢刘维莠行至房中橱柜前,打开柜门一顿翻找,挑出两套衣裳来,捧至清照面前又道:“现下阿洵正给郡王上药,我方才瞧了一回,血已是止住了。这是两套干净衣裳,我再去备些热水来,二位先好好清洗一番才是。”
清照听维莠柔涓之音,心中安定了不少,但因着情绪从方才至今,可谓是大起大落,故现下仍有些恍惚,竟也没伸手接过维莠递来的衣裳。
盈盈在一旁见自家小娘子心不在焉,又恐对永宁郡王府中人失了礼数,故主动接过维莠递过来的衣裳,并致谢。
维莠笑道:“既是郡王贵客,自不必见外。我再去拿些热水来,二位稍后片刻。”说罢便关上房门出去了。
再说药房这边,赵偲因伤在背部,故只得趴在床上。
李洵见伤口处的衣物已和伤口黏在一起,不敢轻易将赵偲的衣物褪下,惟恐拉扯到伤口,最后只得用剪子将赵偲的衣物小心的剪开来。待她小心的将衣物与伤口分开,所见的便是一道约莫三寸长的刀伤,且伤口不浅,看得李洵直皱眉头,不由暗道:若是不知她是个女子,便也罢了。如此纤细消瘦的女子,承受这样一刀,该有多疼?
于是李洵不敢耽误,忙先用热帕子将赵偲背部稍做清洁,将血污擦净了,而后又拿烈酒与赵偲消毒伤口。
赵偲本是昏迷,竟闷哼一声疼醒了。
李洵忙又拿帕子与她擦拭一把脸,问道:“你可还好?疼么?”
赵偲皱着眉微微睁开眼,虚弱道:“疼......怎会不疼?”
李洵见赵偲虽是疼得眉眼紧皱,但唇边笑意不改,也糊涂起来:“伤成这般,如何还能笑得出来?”
赵偲又是一笑:“不笑,疼。笑了,也疼。还是笑的好。”
李洵看赵偲如此逞强,心中不由得一阵怜惜,该是经历多少,才能锻炼出这等心性?
李洵于是一边叹息,一边拿起金疮药与细布来,欲要为赵偲包扎伤口,赵偲却止住她道:“不得如此。”
李洵疑惑道:“这伤口上完药,莫不是不用包扎?”
赵偲虚弱道:“这刀伤不浅......若只是上了金疮药包扎......过几日定会溃烂生蛆......”
李洵着急问道:“这如何使得?莫不如,我现下去“回春堂”唤两个郎中过来?”
赵偲无奈道:“伤在我身上......你怎得急糊涂了......我的伤......又岂是谁人都能医治的?”
李洵这才恍然大悟道:“我真是急糊涂了,方才还让三五带那两个小娘子去偏房,如今竟忘了这茬儿。”
赵偲此时其实极疼的,但她仍是勉强开口问道:“她......可好?”
“想是不大好,方才亦不愿离开你身边,被我强撵去换衣裳了。”李洵自是晓得赵偲所问何人。
赵偲本受了刀伤还能与李洵浅笑对答,现下听了李洵这番话,嘴角的笑意顿敛。
她清楚李洵如此安排再妥帖不过,清照不能留在这个房中,否则一旦褪去衣物,她身份不保事小,关键是她竟也不敢猜清照会如何看待她,会责怪她的欺瞒么?
赵偲将脸埋入软枕中,她如今才晓得,她竟如此害怕被清照厌恶。
李洵只当赵偲疼狠了,忙抚慰道:“她现下在我房中,我已让阿莠去安抚,你不必担心。现下还是先将你的伤处置好要紧。”
赵偲听是维莠去安抚,方才稍稍放心一些,微微抬起头来,断断续续的对李洵道:“我这伤......须用针线缝合才可......”
李洵心中一惊道:“针线缝合?这我如何使得?”
赵偲笑意重回脸上,信任的望着李洵道:“你平时如何缝衣裳,就如何缝我,权当我是件衣裳就好。”
李洵听赵偲这话,忍俊不禁道:“你好好一个大活人,我怎能把你当作衣裳?”说罢拿出随身的针线小囊,取出针线来,严肃道:“你伤耽误不得,既是只有我能做,我定是全力一试,若是哪里做的不好,你可要据实相告。”
赵偲见李洵拿着针穿好线就要往自己身上扎,忙道:“你......你莫要着急......虽是......教你把我当成衣裳......但你也别......真把我当作衣裳......”
李洵收回手,忍不住笑道:“那要如何做,你说,我依言而行。”
而后李洵依赵偲所言,先将针弯成钩状,而后穿上丝线,将钩针用火炙烤一会,方要为赵偲缝合伤口。
但当万事俱备了,李洵捏着钩针,对着赵偲背上狰狞的伤口,仍有些不知如何下手。
若所缝乃是一死物,自无所顾忌。可这活生生的人,这一针扎入皮肉中,该有多疼?
赵偲趴在榻上,久未闻李洵动静,便知李洵难以下手,于是赵偲转头向李洵道:“莫要犹豫......我受得的......”说罢赵偲将一块细布帕子对折好咬在口中,闭上眼睛。
李洵深吸一口气,凝神执针,开始为赵偲缝合伤口。
赵偲疼出了一头汗,但只是攥紧拳头,咬紧牙根,一声不吭。
待李洵将线头打好结,才松了一口气。
赵偲亦如释重负,一头埋入软枕中。
李洵又拿来一条毯子与赵偲盖好,方才将沾了血的衣裳物什收拾了拿出房去。
此时清照这边也已清洗完毕,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方才维莠端来了热茶,又在房中焚上凝神静气的香料。
清照吃过茶后,觉得四肢舒畅了许多,又受凝神香气的影响,焦虑的心神也逐渐平复下来。
心神稍定后,清照开始琢磨起事情来,她竟从不知阿偲身边有两个如此貌美的红粉佳人。
在药房那个被唤作阿洵的娘子,雷厉风行、行事作风颇为果断,且长得出尘袅娜。
而另一个唤作阿莠的,温柔如水、细心妥帖,更不消说声色暖若秋水,体态纤美轻盈。
阿偲平日里,就是与这般仙女作伴么?也难怪路过那些青楼楚馆,他连一眼都懒看。
清照心中一阵难过,又觉得自己现下这番情绪有些莫名其妙。
但不待她自我排遣,盈盈倒是忽唤她道:“小娘子......”
清照这才抬头望了盈盈一眼,问道:“怎得?”
盈盈一脸踌躇,她其实自见到李洵与维莠第一眼时,便断定此二女是先前小报上登的“凤楼二伶”,朝云及暮雨。
先前只听说此二女极美,如今一见,确是惊为天人,也难怪那永宁郡王愿费万钱将她二人从凤栖楼赎出。
只是这一番思量后,盈盈愈发犹豫。
原来她先前在那街边看过小报后,便决定要将此事告知清照,谁知回宅的路上刚好撞见自己心仪之人原来早有良配,不免撕心裂肺一番,之后经清照耐心陪伴开解,这才好了一些。
但赵偲这档子风流韵事,早都被盈盈抛到脑后头去了。待后面想起,又没了一开始的冲动,只觉告知了清照,清照定是会难过的,于是还是决定瞒了下来。
如今这般变故,不见倒还好,这都撞到脸上来了。
加上盈盈方才伺候清照清洗时也粗略的问了赵偲受伤的经过,知道赵偲是替清照挨的一刀。对此盈盈不是不感激,只是想到这件事后,想必清照只会愈加信赖赵偲。
可赵偲此人究竟是如何,盈盈仍是在心中存有疑虑的。故她觉得必须将赵偲和这两个青楼名伶的关系说与清照才可。
斟酌再三后,盈盈还是将小报上看到的诸事一一告知了清照。
清照此时心中本就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听了盈盈告知之事,既是惊讶,又是难过,哪里还坐得住。
“你早就知道此事,为何......为何现在才告诉我?”清照强忍着情绪问道。
“那会儿不过小报所见......我也不知此事是真是假......小娘子又素来和那永宁郡王交好的,我如何敢乱说?只是今日亲眼见了,才知小报所说不假。”
盈盈答得诚惶诚恐,生怕说错一句。
清照蹙眉闭目,心中感伤莫言可喻。
倒也不是她厌嫌青楼歌妓,宋代的青楼可以说是一种文化符号,士大夫们与歌妓名伶们互相作词唱和的不在少数。清照对歌妓名伶这类人,也一向是抱以怜惜之情的。
但牵扯到赵偲,清照便觉得万分不能接受。娥皇女英?齐人之福?阿偲怎会如此?还是自己眼拙,一直以来看错认错?
清照不禁苦笑,连现下身上穿着的这身衣裳,明明是极好的衣料,细致的做工,都让她觉得芒刺在背。
但她自己的衣裳已皆是血污,如何再穿,故她只得忍着。
可这永宁郡王府,却是怎么也不能再待下去了。
清照站起身来,径直向门外走去。
盈盈不知清照是怎得了,忙跟了上去。清照寻着方才进来的路往外走,一路上也无人阻拦她们,就这么走出了永宁郡王府。
待维莠再回房,想要告知清照,赵偲已无事时,才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