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赵偲正在“回春堂”中抄写一些解暑气的药方。因着天气越来越热,不少百姓身体入了暑邪,近来的病人多是“热症”。赵偲想着与其等到生病了再来医治,不如提前预防了才好,故抄了一些清凉解暑的药方,供民众自取。
赵偲这边刚抄写完毕,想着吃点茶休息一会。
忽地来了个人走进了医馆。
赵偲抬头一看,竟是“秋月社”的傻球头纪秦,于是起身相迎,问纪秦所来何事。
纪秦咧嘴傻笑一回道:“桴材兄,我这几日细思了你那日所言,觉得没有一句不在理子上,我想与月娥翘明!可......我这一介粗人,实在不知如何说。所以特来向桴材兄请教!”
赵偲听了心里翻个白眼:你不知道怎么表白,我也不知道啊!而且还是和女孩子表白,我活了两辈子也没有这样的经验啊!
“你可知齐娘子她可有什么心仪的东西?”赵偲左思右想,觉得想要告白成功,还是投其所好比较靠谱。
纪秦皱着眉头想了想:“她喜欢......蹴鞠......缝鞋子......做衣裳?”
赵偲先是一阵诧异,然后看了看纪秦穿的衣裳和鞋履:“你穿着的长衫和鞋子,都是齐娘子做的?”
纪秦点点头:“是呀。”
“她可也给其他社员做了衣裳?”
“这自然没有,做衣裳多伤眼睛,也就我们一块儿长大的才有这样的好事。”
赵偲看着纪秦,心中翻了无数的白眼。清照上回和自己说,觉得三五呆头呆脑的像个木头似的。现在看来,应该带纪秦给清照认识一下什么才叫做真的呆头呆脑。女孩子都表示得如此明显了,居然还丝毫未察。赵佶要是知道自己输给这么个大木讷小子,估计得呕死。
赵偲想,就算是不想帮这傻小子,但也挺心疼那齐娘子的。也就送佛送到西,替纪秦想个法子,成人之美吧。
于是赵偲让纪秦寻一日将齐月娥支开,将“秋月社”的队员约出来,再找家茶铺共商大计。
纪秦一一照做。
“秋月社”中人被纪秦邀出来本也是一头雾水,至了茶铺后听纪秦要与齐月娥翘明心意,不由得都欢喜起来。又将纪秦一顿搓弄,口里皆说着‘你小子总算开窍了‘、‘你若还不与月娥翘明,我便娶了。’云云。
听纪秦说需要他们的帮忙,皆是拍着胸脯做担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偲见“秋月社”众人上下一心,方开始说起自己的计划来。
座中有名为齐毅者,听赵偲所言,觉得甚是有趣,因说道:“郎君此计虽妙,但非是习成天下圆者,不可为也。”
赵偲笑道:“此计却非易事,然世上无易事也。诸君乃是大宋圆技之肱骨,岂有不成之理。”
赵偲一席话刚落下,座中人齐声叫好,跃跃欲试。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赵偲帮着纪秦张罗各种要使用的器具。
纪秦则与“秋月社”众人每日夜里苦练球技,不在话下。
又过了几日,赵偲负责的诸事皆以安排妥当。赵偲想着许久未见清照,寻思着要邀清照出来吃茶。但纪秦忽苦着脸上门来,告诉赵偲,昨日他们一群人练习,有人不慎扭伤了腰,需要卧床静养。
赵偲道:“这无妨,我帮你寻个人顶上便是。”
纪秦却说:“此事毕竟是私事,唤外人恐有些不妥......敢问桴材兄,可会蹴圆?”
“略懂皮毛罢了......秦哥儿......你该不是?”
纪秦拱手俯身道:“我本与桴材兄萍水相逢,不曾想竟相交至此。那日非是桴材兄一言惊醒,只怕我悔及一生。此次之事,乃是小弟终身之大事,实望桴材兄能一同。请桴材兄成全!”
赵偲还欲推脱,伸手要将纪秦扶起。纪秦偏是不依,仍拱手俯身。
于是这般周旋了一阵,赵偲无奈道:“罢了罢了,你起身罢,我应了就是了。”
纪秦喜不自禁,猛用双手拍了拍赵偲的肩头:“桴材兄,感激不尽!”
赵偲疼得皱眉道:“秦哥儿,你这么用力,是想我也到床上卧着养伤去么。”
纪秦忙笑道:“对不住,对不住,太高兴了,没收住力。”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赵偲除了每日晨间要忙诸多事务,到了夜间还要与“秋月社”众人一同练球。赵偲本也就只会些花把势,全仗着纪秦与“秋月社”众人指点,将将练了十来日。这“白打”的工夫,还真长进了许多,至少用于他们的计划中,已是绰绰有余。
这日入夜后,纪秦将齐月娥邀到了往常他们集训的大空地上,说是新学得一“白打”的技法,要表演与齐月娥看。
齐月娥不疑有他,欣然而至。岂料至空地时只见四下无人,不由得唤了唤纪秦的名字。
忽地空地四角的照明篝火霎时点起,照得空地一片火光。
再看空地的中央架着筑球用的球架,只是中间的风流眼,较一般风流眼而言要大些。
齐月娥的注意力全在球架上,正想走过去看个仔细。
这时场上多出了十来个人,穿着赤衣红衫甚是喜庆。齐月娥定睛一看,正是纪秦和“秋月社”众人。
只见他们列好方阵后,皆都拿出一个圆来,开始“白打”。
“白打”其实是圆社中非常常见的玩法,往日他们私下也经常以“白打”斗技。但齐月娥却看出,纪秦一群人,现下耍的这套圆技的路数与往日不同,不由得拍手称绝。
纪秦一群人听到齐月娥的掌声,并没停下来,而是一个个开始纷纷列队射起风流眼来。
只见一个个圆穿过了风流眼,却顺着不同的轨迹飞去,但皆是打到了前方一个个像是灯笼架子般的物件上。这灯笼架子般的物件下均装了机关,一经启动便转了起来,但因放置的这个位置灯火较暗,故看得不真切。
此时场上只剩纪秦一人还未射圆,只见他看了一眼齐月娥,而后临门一脚,将圆准确的射入了风流眼中,圆入了风流眼后,竟改变了原来的轨迹,径直打在了灯笼架子般的物件的顶部。霎时一盏盏灯笼转动着亮了起来,赫然一个心型图案在场地中亮起。
齐月娥自是看呆了,但她近来心中诸多的疑惑,在此刻也有了解答。
原来这些日子,纪秦与“秋月社”众人皆是神神秘秘的,夜间又常常忽地都不见了踪影。齐月娥抓了两个来问,皆是缄口装傻。齐月娥只觉自己被众人排除在外,偏是纪秦居然也不与自己说。现下,一切因果皆已了然。
四下“秋月社”众人皆是相互拍起了肩膀,对他们的成果非常满意。却见纪秦竟也看呆了,众人忙又推着他到齐月娥面前。
纪秦拿着齐月娥送她那个圆,正要开口。
齐月娥却忽地一将腿一抬,将纪秦手中的圆蹴到了天上。纪秦正欲伸手去接,却刚好与齐月娥视线相交。只见齐月娥眸中皆是璀璨之光,犹如他两初逢之时一般。纪秦福至心灵,伸出腿来接住了圆,复又传给了齐月娥。于是两人协作了起来,一个圆在两人之间循环往复,传得出神入化。此中默契,非是青梅竹马不能至也。
在场的“秋月社”众人包括混在其内的赵偲,皆是看得目瞪口呆。
最后,纪秦与齐月娥将圆蹴向天,原地转了一圈,两人执手相望,各抬起一足一同踢向圆,只见那圆向前飞去,直射进了风流眼。
而纪秦与齐月娥,则在众人的掌声与起哄声中拥在了一起。
若道是成就了洞房中惜玉怜香愿,媒合了旧时馆内清风皓月筵,十二片香皮做姻眷。荼靡架边,蔷薇洞前,管教你到底团圆了半步儿远。
赵偲手上也不住的鼓掌,嘴角亦是上扬,可眸中除了欣喜之外,亦带着三分落寞、三分艳羡。
与此同时另一边,清照正与盈盈在一处茶坊中吃茶。
近来李格非均在宅中,晁补之也时常来串门与李格非吃酒,顺带指点清照的诗文,故清照已近半月未曾出过李宅。
今日因李格非出宅去赴宴,清照才得了空闲,急匆匆地便拉着盈盈出宅,先是去了“回春堂”,却不见赵偲踪影。问了店里的药童,只答是郡王爷近日繁忙,已十来日未至医馆。
清照败兴而离,又想难得出门,趁此机会不如夜游一番。
北山子茶坊,位于汴京的一处山腰,附近还有仙洞、仙桥之类的景观。一些宫中仕女们夜间就去那里喝茶、游玩。
清照素来闻之,现下亦无其他去处,便携着盈盈前去。
于是游过了仙洞、仙桥后,清照觉得有些疲惫,便在北山子茶坊中点上一壶茶,与盈盈说些闲话解闷。
后清照杵着脑袋,百无聊赖的听着盈盈道写家长里短的琐事时,忽见山下一处竟亮起了点点的火光。
清照便唤盈盈道:“你瞧,这山下怎么忽地起了火光。”
盈盈顺着清照所指之处看去,果然星星点点的火光,便道:“或是哪家杂耍戏班子罢,听人说街上这时偶有艺人当街表演。还有能吐火的能人异士,想来便是这个了。”
清照听了点点头,又拿起茶来吃了一口。
盈盈拽了拽清照的衣袖道:“小娘子,在这儿也是无趣,不如我们下去凑凑热闹?”
清照用手指细细拈着茶杯,在桌上转了一圈道:“不去,没意思。”
盈盈见自家小娘子懒懒之态,也只能顺着她,但心中却不免腹诽道:“这会子说没意思了,上会永宁郡王带着你去桑家瓦子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然而清照没想到的是,她们所见的星点之光,并不是杂耍班子,而是赵偲及“秋月社”一行人点起的灯火。
于是阴错阳差的,赵偲、清照二人,在这五月的即将结束之时,也没能见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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