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丝异样只是一闪而过,没能在他心里留下什么印记。
他表现得沉默寡言了一些, 勉强可以说是不卑不亢。奈何魔君并非那等欣赏有风骨的下属的明君, 当下沉了脸色, 道:“怎么, 你不愿意么?”
沈焕依稀觉得此人冷下来的嗓音略有些耳熟,没等他分辨清楚,一股阴冷中透着邪气的沛然大力骤然袭来, 沉沉地压在他肩上。沈焕膝盖一弯, 眼底划过一道冷色,却没抵抗, 顺从地跪了下去,口中道:
“君上息怒。”
话音刚落, 魔君便撤了功法,转而微微一抬手, 一道阴柔之力托着他站了起来, 把他推得往后踉跄了一步。
魔君没被面具覆盖的嘴唇又扬了起来, 方才直起来的身子又歪了回去, 语气是淡淡的嘲讽:“还当你多有骨气, 原来也不过尔尔。装腔作势, 还装到本座面前来了。”
话虽如此, 声音里却含着愉悦的笑意, 方才的冰寒则褪得一干二净,显然魔君就喜欢这种没骨气的人。
他不需要才德兼备的属下。
杀机消散,沈焕敛衽向他拜了一拜, 很好地克制住了心中的戾气。
他能感到魔君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一下,片刻后,似是被他驯服的姿态取悦,那人又低声笑了起来,笑声悦耳,半晌才意犹未尽地收住,道:
“我听说,你有个字叫如晦,是你师尊给你取的,是也不是?”
沈焕木头人似的垂眼看着地面,惜字如金地答:“是。”
魔君这会儿又不计较他的不识趣了,好脾气地摆摆手,道:“好啦,不留你了。本座的寝宫边上有个……”他卡了一下,“有个什么院子来着,待会儿让容愚带你去,你便住那儿罢。”
他的寝宫边上?
沈焕压下心里的不适,语气四平八稳地又道了一声“是”。
于是他便被容愚领下去了。
林稚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大殿里,得意洋洋地对系统道:“怎么样,我演得还行吧?”
系统言语冷淡:“就那样吧。”
林稚奇道:“你心情不好?别人家的统惹你了?”
系统恹恹的:“没有。累了,睡了,晚安。”
林稚:“???”现在的系统都这么情绪化吗?
他在系统那碰了个壁,倒也不恼,下意识地伸手想摸摸鼻子,摸到了一片冰冷,愣了一下,收回手回了寝宫。
寝宫不仅仅是用来睡觉的,靠里的一面墙还连接着一间密室。林稚关上门,径直走到那面墙跟前,轻车熟路地在一中空处按了一下,墙面翻转,露出了一道一人宽的缝隙。
林稚走进去,墙面又自动合拢。
密室内不通风,不开窗,一片漆黑。他打了个响指,挂在四面墙上的夜明珠应声而亮,柔和的光幽幽地照亮了这巴掌大的地方。
不同于寝宫的金碧辉煌,此处逼仄狭小,其中摆设,不过一桌一椅一蒲团而已。在幽暗昏惑的珠光下,隐约可见那椅子上做了一个人,正在慢条斯理地喝茶,理所当然得仿佛这是自家的屋子。
一直到林稚走到了他跟前,他也没有让座的意思,就让这凶名远扬的堂堂魔君干站在一边,等他把茶盏里的茶都品完了,才一撩眼皮道:
“人你可见到了?”
这人还是林稚的熟人——敖青。
“见到了。”林稚不耐烦地说,“让开。”
敖青偏不,他的尊臀仿若有千斤重,稳稳当当地粘着椅子,对林稚隐有不悦的眼神视而不见,道:“魔君这茶倒是不错。”
林稚眯起眼睛,阴沉地盯着他。
敖青不慌不忙地起身,龟毛地理了理袖摆,笑眯眯道:“魔君莫气,我那侄儿就劳驾您多加照看了,他不听话,舍妹甚是伤怀,若魔君能叫他早日回家,我封神族来日必有重酬。”
林稚瞥了他一眼:“来日?”
敖青叹了一口气,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玉瓶:“今日也可,魔君大人当真是一点亏也不肯吃。”
林稚收了玉瓶,这才露出一个笑模样,开始撵人:“行了,你可以滚了。”
敖青目光一闪,叮嘱道:“对我那侄儿,你百般折磨都行,只有一点,魔君切勿碰他的血。”
林稚低垂着眼,注意力全集中在那小巧的玉瓶上,闻言心不在焉地敷衍道:“嗯,本座晓得了。”
敖青:“魔君?”
林稚声音骤冷:“怎么,本座如何行事还要你看着不成?一条堕魔的龙罢了,如此意志不坚定,本座还瞧不上。也只有你们封神族才会这般看重。”
他自己也入了魔,哪来的立场对别人评头论足?合着别人入魔都是意志不坚定,就他是无可奈何不成?
敖青想起这位魔君的事迹,眉头一皱,到底什么都没说,一拱手,便从另一扇暗门走了。
林稚也拿着玉瓶走了出去。
系统忽然道:“他去了主角的房间。”
林稚“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寝宫内靠墙有一排书架,魔君不爱读书,书是没多少的,各种中看不中用的稀奇玩意儿倒是摆了许多。林稚缓步行至书架跟前,把瓶塞打开,用手在瓶口轻轻地扇了扇,闻到了一丝异香。
是成年龙。
还真是有诚意,要知道敖青一开始来见他的时候,付出的定金也只是一头幼年期的龙的龙血。
这玉瓶看起来只有巴掌大,内里却另有乾坤,装下一头龙都绰绰有余,料想敖青也不会敷衍他。
林稚把玉瓶放在书架上另一个同色的玉瓶边,垂下眼帘掩住了眸底的深思。
这两条龙自然不是封神族一脉的,可毕竟同为龙族,就算是他们族人稀少,顾惜血脉,这付出的代价是不是也昂贵了一些?
一个和本族离心,又已入了魔的后辈,当真值得不择手段也要让他走投无路,回归族里么?
他们就不怕引起众怒,被其他几脉的龙族针对吗?
“阿系。”
系统:“什么事?”
林稚张了张嘴,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没事,我就想问问,沈焕他妈为什么不姓敖?”
“主角跟他父亲姓。”系统没听懂,一头雾水地控诉,“你干嘛说脏话?”
林稚:“……”
林稚一言难尽道:“你是没睡醒吗?”
系统:“……”
他猛地反应过来:“明胭觉得敖不好听,自己把姓氏去掉了。”
“这样啊。”林稚若有所思,“那她还挺潇洒。”
妖族虽说不像仙修那般有诸多繁文缛节,但像龙族这种大族,不立规矩则已,一旦立了便不可轻犯。圣女固然地位超然,也没超然到可以随便改姓的地步吧?
拂流堂斗法台也是,是谁给了她底气,叫她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把众仙门的脸面扔在地上踩?她就不怕引发人妖两族的混战么?
**
那厢,沈焕在容愚的引导下搬了家,也无心探听魔宫秘事,送走了容愚便径直盘腿坐下修行。
自那日当着众仙门的面激发体内妖血后,他从沈父那儿得到的人族血脉便已被吞噬得一干二净。后来又跳了魔渊,如今体内以魔气为主。
只是妖族和人类不一样。人乃万物之灵,天赋灵根,修行以掠夺天地间五行灵气为主,入魔后灵气被污,便成了魔,无可转寰;妖之修行依靠的却是血脉之力,他成了龙,一辈子都是龙,妖力只会被压制,却永远也不会被同化。
便如此刻,他驱使魔气运行了一个周天,畅通无阻,但仍然能隐隐感受到蛰伏下来的妖力在骨隙和血脉深处蠢蠢欲动,动静虽小,却有蓬勃生机,搅得他的心也无法安宁。
就像……
就像在止水峰的那无数个夜晚一样。
沈焕呼吸一滞,心境激荡了一瞬,突兀地收了功,合着的双眼缓缓睁开,映入眼帘的是昏暗一片,大得有些空旷的房间。
不是止水峰。
也不会有谁趁他入睡时,为他安抚体内妖血的躁动。他已经觉醒了全部血脉,这些事情他自己也可以做到。
拂流堂一别,今后大概都再无相见的时候了。
种种疑惑也只能压入心底,连同那些隐晦的,不敢诉之于口的心思一起。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沈焕飞快地敛去了脸上的怅惘之色:
“谁?”
来客推门而入,对他微微一笑:“侄儿,别来无恙。”
沈焕神色骤冷,防备地盯着他:“你来做什么?”
敖青轻轻地叹一口气,无奈地说:“你不必对我这般防备,左右咱们也是一家人,只是你闹也闹够了,是时候回家了。我们封神族可没有任族人流落在外而不管的道理。”
沈焕漠然道:“与我何干?”
“你想独自在外面修行,这本来也没什么。”敖青语重心长道,“可你怎么就跑到了魔宫里?你可知那魔君是什么人?”
沈焕兀自闭上眼睛。
敖青也不生气:“我知道你在气什么。你那师尊也不见得有多清白,他……”
话音未落,一道劲气蓦地逼至他眼前,他忙一偏头,那柄小刀堪堪擦着他的鼻尖削过去,差点没把他给毁容了。
沈焕睁开了眼睛,静静地望着他,脸上没见着什么怒色,目光却凉得让人心寒。他说:“阁下若无要事,还请速速离开。”
敖青皱着眉“啧”了一声:“只还有一句话,那魔君所修功法,需以龙血入药,你……”
沈焕面无表情地打断他:“滚。”
敖青充耳不闻,笑容可掬道:“这便走,待侄儿你想通了,我再来接你。”
室内重归寂静。
沈焕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新居。
魔君要取他的血?
他微微一晃神,脑海里蓦地闪现那魔头略有些耳熟的声音。
那个人清正自持,可从来不会这般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期末事多,更新会不怎么稳定。悲伤的是我昨晚写着写着就睡着了_(:з」∠)_
晚上还会有更新。
小剧场:
林稚(震怒):你敢在本座面前装腔作势?
沈焕(平静):君上息怒。
林稚:(嘴角上扬)
就很好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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