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爷爷
颜钟意难得不好意思一次,蒋凌西不想放过, 妄图把她童年的那点“黑历史”小秘密挖掘出来。
可惜颜钟意早就不是小时候那个哭唧唧泪汪汪只会抱着爸爸嚎啕的小萝莉了, 她如今可不是吃素的, 蒋凌西冒出一点苗头来, 她立刻就翻身而上,掐着蒋凌西的念头,肆无忌惮地各种提要求, 为所欲为了一番。
她吃干抹净了, 还食言,还反悔, 心满意足地蜷在蒋凌西怀里,蹭来蹭去地想寻个舒服位置, 并放言道:“就不说——有本事你找爸爸告状呀!哼!”
这哼的,她还故意埋在蒋凌西的肩窝里, 用带着鼻音的气声耳语哼, 像是生怕蒋凌西的自制力太优秀似的。
这种童年趣事, 倒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 蒋凌西这会儿不着急问她了, 有的是其他更着急的事儿。
他抬手拨开颜钟意散落下来的乌黑长发, 扣住她后颈, 温暖的掌心和微茧的虎口轻轻摩挲而过, 轻轻在她后肩上咬了下。他格外钟意颜钟意缩在他怀里战栗的模样。
但你来我往的“你提要求我反悔”游戏还没玩完,蒋凌西尚未来得及把颜钟意的童年“黑历史”挖出来,自己的童年“黑历史”就先曝了光。
这波狗仔爆料丑闻闹得这么大, 反转又这么快,当天夜里,蒋凌西就收到了大哥发给他的留言信息。
蒋师夷:“小西,爷爷看到了新闻,和我说让你有空的时候,带颜颜回家来一趟。哎,我说颜颜是张明远的女儿,你怎么不早说呢?还是你也才知道啊?”
蒋凌西看着手机上和大哥的对话框,微微皱眉,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次,又删了自己的回复,有些犹豫不定。
他回头看了一眼,立刻就被床上的颜钟意一把扑到了背上来。
颜钟意圈住了蒋凌西的肩背,歪过头来,倒是没有去看手机屏幕,只是抬手抚了下他眉宇之间,问道:“怎么啦?不高兴吗?”
蒋凌西侧过来,在她水润嫣红的唇上亲了下。
他知道颜钟意是不会不打招呼主动来偷看他手机的,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手机递到了颜钟意手中,把做决定的权利留给了她。
但蒋凌西还是补充道:“你……不想去的话就不去,我爷爷比较固执,不是很好相处。”
蒋凌西知道自己爷爷的作风,电影节上这一番公开表白,爷爷哪怕不满意颜钟意,那也绝对是逼也要逼着他立刻马上娶人家姑娘的。
因为……
在爷爷眼里,全世界都知道了,还是姑娘先主动公开告白的,你这要是还不赶紧娶进门来,那简直是把人家姑娘的名声都糟蹋光了!像什么样子?
蒋凌西觉得,颜钟意和他爷爷之间的代沟,从大几十年的年龄差异到截然不同的成长背景,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填平的。
不说别的,就颜钟意爱穿的大露背长裙和性感深V礼服,百分之一万爷爷一看到就要挂大黑脸的。
虽然爷爷绝对不会冲着女人大吼大叫又或者动手什么的,但蒋凌西既不想勉强颜钟意把自己包裹成一颗低调娴静的粽子,穿成一副保守淑女的样子,也不想颜钟意因为坚持自我风格,结果却要面对长辈的冷脸,更不想让她面对爷爷肯定上来就要谈婚论嫁的压力。
可颜钟意看完了蒋师夷的留言,笑道:“去就去呗。电影节之后公映之前的档期不是还有时间吗?你和大哥约日期好啦。”
蒋凌西凝视着她的笑颜,确定看不出什么勉强之意,还是决定先给她打预防针了:“爷爷看到公开表白,会逼婚的。你别放在心上。”
颜钟意弯起眼睛,抬手捏了捏蒋凌西挺拔的鼻梁,笑他:“你紧张什么?你家又不是龙潭虎穴?再说了,你逼婚都不管用了,你爷爷逼婚能管用吗?”
但她玩笑归玩笑,心中也很明白蒋凌西肯定会紧张,毕竟那是他唯一的爷爷,是他长大的家,而且他家都好久不能称之为他家了。颜钟意每次看他回去回来心情都不好,也挺心疼的。
谁让蒋凌西就那么别扭。
大哥明明说了,让他回去扫墓之前打招呼,尽量把时间安排得和爷爷错开,可蒋凌西就偏偏要在忌日当天一大清早踩着晨露去,亲手擦洗一遍墓碑,然后放上两束妈妈最喜欢的花儿。
他其实不知道妈妈最喜欢什么花,也没人告诉过他,妈妈最喜欢什么花。
他只是看着老照片里,好几张都是妈妈抱着这种花站在爸爸身边,对着镜头温柔娴静地笑,便猜测她喜欢这种花。
至于爸爸喜欢什么花?
家里上两代的男人们可都不承认自己对花有什么偏好,花那是男人送女人的,自然是女人爱的东西。
那也就只好送一样的花了。反正没见过面的爸爸,这点小事情,应当是会迁就妈妈的。
可偏偏爷爷也是赶早不赶晚的人,每次都是两大束白菊花。
白发人送黑发人,忌日心情当然不会好,加上爷爷本来脾气就差,每每都是不欢而散,虽然也没有再像当年那样,拿拐杖劈头盖脸地往小辈身上砸就是了。
毕竟孩子如今长大了翅膀硬了。
可哪怕蒋凌西不肯说不想提,如今他和爷爷之间仍旧僵硬的祖孙关系,肯定也会是他心中一根刺,颜钟意是挺明白的。
她偷偷伸手去挠蒋凌西的下颌,作出一副“我不管我就任性”的模样,悄悄坦白道:“你爷爷那里嘛……我也先斩后奏了一次,你就当我们扯平了好不好?可以生一小会气,但是不准生太久气。”
蒋凌西捉住她捣乱的手,有些诧异:“你干什么了?你之前和我爷爷联系了?”
“就是你忙电影后期制作的时候,我就偷偷做了点东西,让大哥转交给爷爷了。”颜钟意毫不犹豫地把大哥卖了,说话声音又嗲又软,明显就是在卖萌撒娇,“但是嘛……我没说是我做的,嘿嘿。”
蒋凌西接过了颜钟意递过来的平板,一翻开,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鉴于他俩又同居了,东西也都搬到一起了,在他忙后期的时候,颜钟意竟然把他以前所有的手写电影记录全部一页一页扫描成了电子档,按照他的阅片时间和观影类型,一一归类,做了两份存档。
要说值不值得这么做,蒋凌西自己觉得其实不值得。
那些被大哥成箱寄过来的手写笔记本,是从他小学时候开始的,直到成年以前,大学以后基本都是直接用电脑了。
蒋凌西觉得那十来年间的阅片记录,鉴于年纪小,都很难说有什么很强的专业性,更像是自己的个人读后感罢了。
虽然早期偏重于剧情,后期开始涉及到节奏、镜头和场景等等。
到了大学里真正开始想转专业之后,他有用的资料素材,都是在电脑和网络上多处备份的。
但在颜钟意看来,哪怕这些童年少年时期的东西在专业上不再有用,哪怕早期的内容更显得幼稚,那也都是很宝贵的,是他一路成长的回忆和积淀。
更重要的是,这是蒋凌西萌生自己专业兴趣的伊始。
然后颜钟意把蒋凌西最开始的那一百零九篇电影阅后手写记录,单独做了一份电子版,每一篇都配上了电影简介,放进了新买的平板里,再加上碟片,一起交给了蒋师夷,让他带给了爷爷。
她知道蒋凌西学不会示弱,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回头去冲着爷爷哭,挖心掏肺泪流满面地去讲自己为什么对拍电影感兴趣。
其实不过是童年时,因为好奇也因为羡慕,趴在镜头为他打开的万千世界里,看了好多好多讲述父母亲情的影片,想偷偷去看看别人拥有的爸爸妈妈。
虽然颜钟意有一肚子的话想说,想说每个人都有自由意志选择职业,想说子孙不是家长的所有品,想说娱乐圈这个行业也许特殊但并不低贱,人只有一生,可艺术能让人探索好多可能。
但她其实并没有想去和老人家讲道理。
颜钟意想,讲道理有什么用,这世间这么多大道理,要是一番话就能改变人,那早就改变人了。
如果讲道理就管用的话,那爷爷都这么大年纪了,还用等到她来演讲么?
蒋凌西也好,蒋师夷也好,总说自己爷爷脾气暴,固执又古板。那这样的老人家,活到人生七十古来稀了,从来都是上位者指挥者,是好几辈人的大家长,谁都要听他的,难道还指望自己一番话能动摇他全部的价值观和认知不成?
颜钟意想,老人家有软肋,也不过就是自己英年牺牲的儿子,和亲手养大的孙子。
哪怕蒋凌西选择的人生路,再不符合爷爷的规划爷爷的希望爷爷的要求,那到最后,想要老人家妥协,也无非就是他还是爱蒋凌西的,哪怕老人家不肯说出来。
那厚厚一沓幼稚笔迹的亲情电影读后感,稚嫩、不成熟,但情真意切,全是他亲孙子童年时一笔一划写下来的真情实感。
把台阶一路铺上去,如果爷爷愿意顺着走下来,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颜钟意总归希望蒋凌西能和自己一样,提到回家,觉得那是件高兴愉悦的事情,是个休息充能的地方。
蒋凌西是真没想到,自己忙电影后期的时候,原来颜钟意一直捣鼓的是这个……
他倒也没生气颜钟意瞒着他做这件事,只是很不好意思,这就像回头在自己童年里挖出血肉来,捧到爷爷面前去,求他心软似的。
而且兴许是身在此山中的原因,蒋凌西并不是很确认爷爷能就此软化,颜钟意说愿意和他一起回去一趟,他也还是很担心。
爷爷那脾气暴起来了,蒋凌西自己受委屈倒不觉得有什么,那毕竟是养他长大的亲爷爷。
可要是给颜钟意脸色看,他就很为难了。
最后蒋凌西既没有刻意叮嘱颜钟意穿素雅保守的衣服讨老人家喜欢,也没有给颜钟意嘀咕各种注意事项。
他搬了个救兵……
当蒋凌西带着依旧裙角飞扬红唇明艳的颜钟意回家时,穿过前面庭院,会客厅里还坐着一个嗓门洪亮的中年人。
爷爷没好气地瞪了卫屹一眼:“小西喊你来的,是吧?”
卫屹不太在意地哈哈一笑:“文宏接了小西的电话,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来帮帮忙救救场。”
卫文宏在老爸这头得了保证,还回头去找蒋凌西邀功,嘚瑟说你认识颜钟意还多亏了我当初放嘴炮招惹了她呢,快,到时候结婚可一定别忘了要给我媒人红包。
蒋凌西拜托发小的爸爸帮这个忙,实在是他了解爷爷,有熟人但非家人在场的话,爷爷脾气会收敛好多的!爷爷真正的超级暴脾气,永远只属于家里最亲近的人。
但爷爷似乎还是很生气,自从蒋凌西进来,都没怎么搭理他,只是和颜钟意之间招呼问答了几句。
有卫叔叔在,倒也不冷场,他嗓门大,人也自来熟,以前得了休假,也常带着同龄的卫文宏和蒋凌西往外跑,看爷爷故意冷着蒋凌西,便呵呵笑着递果盘过去,开玩笑道:“小西你倒成最紧张的一个了,你爷爷又不吃人,来来来,吃水果吃水果。”
爷爷哼了一声,往外一指:“行了。你们俩,去把外面院里那棵重阳木修修枝。”
爷爷给派活干了,蒋凌西却不甚放心地看了看颜钟意,气得爷爷那拐杖咣的一声在地板上敲了下。
颜钟意冲着蒋凌西笑了下,那意思她没事儿,让他出去顶着大太阳修枝去不要紧。她眉眼弯弯的,看起来倒是一点也不紧张。
孙子和孙子喊来的陪客给支走了,爷爷自己撑着拐杖站起来,虽然走得慢,但看起来依旧威严沉稳。
颜钟意挺安静地陪在爷爷身边,没有刻意伸手去搀扶,她感觉老人家好像不太喜欢别人扶他的样子。
爷爷确实不喜欢。
他老了,但他很不愿意承认这件事儿。任何人拿他当易碎脆弱的老家伙看,他都会忍不住自己这暴脾气的。
可惜身体里这些逐渐开始不听使唤的关节和器官,都由不得他了。
别说潮湿阴雨天了,现在就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也挡不住他的骨头隐隐作痛,旧伤口更是侵扰睡眠。
他一直奔波在任上,甚至在退休年龄之后组织批准又多干了五年,最后终于不得不退休了,日子终于得空了可以好好休养了,身体却反而更差了似的。
好像自从彻底退休的那一刻起,他就丢了一大半支撑自己的地基。
很茫然,没有数不清的报告会议训不完的新兵士官了,家里偌大的几层楼连庭院带岗哨,明明有勤务兵,还是觉得太冷清了些。
爷爷从没想过自己会是个有耐性养花养草的人,可是等到闲下来了,东摸摸西摸摸,竟有些无所适从了,想起来当年早逝的妻子爱芍药和君子兰,便在书房外面的阳台上,养起了姹紫嫣红的花儿。
她跟着他过够了苦日子,自己总是在外奔波忙碌,妻子一个人在家养育三个儿子又辛苦,却没有赶上如今这繁华盛世。
养起来这些花儿,就当是花儿替她看看这世界。
不过也好,她去得早,也省得再经历一遭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爷爷拿起布巾,沾了些橘皮水,满是粗糙茧子的手掌,轻轻地抚上君子兰被养的肥厚又有光泽的宽宽绿叶,细细擦拭,沉声问道:“师夷给我的那个平板里面的东西,还有那些碟片,其实是你做的吧?”
颜钟意微微笑了笑,她知道瞒不住,蒋凌西才不会做这种“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的事儿呢。
她凑近芍药嗅了嗅,温声回道:“但是内容确实是蒋凌西小时候写的呀!”
她还眨了眨眼,指了指爷爷身边那个保温杯,笑道:“爷爷您喝的这个润肺止咳的私家配方,也是蒋凌西专门找人求来的呀。可他怕说出来了,您就不肯喝,才不让大哥说的!说比起讨好您,让您消气,那还是您身体更重要!”
蒋凌西不肯“哭”没事儿,她很会帮人“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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