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怀安这回并不想打鸟。
他不蠢,自然明白他捡回去两只受伤的麻雀已是极限,再来第三只,兮表姐肯定会怀疑他。
在他上回打了鸟带回去时,他知道兮表姐已经觉得奇怪,但出于对他的信任而没有多想,但若再来一次,她一定会当着他的面指出来,之前每一次都是如此。
他不想引起兮表姐的怀疑。
孟怀安耐心地等待着,只不过等了一会儿,便听到一些脚步声靠近,与此同时还听到有人愤愤不平的声音。
“……如此嚣张,老夫人迟早得收拾她!”
“二小姐可莫气坏了身子……”
孟怀安没有去细听他们在说什么,语言有时候是最无力的东西。
方才兮表姐用语言回击时,他也十分钦佩凭借一己之力令对方乖乖认栽的兮表姐,可与此同时,他依然觉得不够。
但他知道兮表姐不会同意他来报复,他才偷偷摸摸地来做这事。
掏出几颗早就准备好适合当弹子的小石头,孟怀安举起弹弓瞄准外面。
他在做好弹弓之后,练习了不短的时间,他似乎天生擅长瞄准,精准控制力道,当初打麻雀时,他只不过在等待时多花了些时间,打麻雀时却是一击必中。
一行人走到心湖边时,孟怀安松手,小石子倏地飞了出去,精准地打到杏儿的脑门上,那只肥硕的猫儿当即嗷呜一声,从孟昭雅怀里挣扎出来落了地。
杏儿是孟昭雅从小奶猫时期就开始养到如今的,自是十分疼爱,因着先前才被吓过,她心疼杏儿,这一路便一直自己抱着,哪知在她怀中一向乖巧的杏儿竟突然乱动,她一时不察便脱了手。
杏儿一落地便随便选了个方向飞窜,然而孟怀安此时又射出了一颗小石子,砸在它的前爪上,疼得它又是嗷呜一声,掉头往相反方向,也就是湖边跑。
孟昭雅一时心急,匆匆追过去,在湖边追到了杏儿,弯腰正要将杏儿抱起,突觉膝弯一痛,不受控制地腿软,惊呼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倒。
只听噗通一声,一道水花之后,孟昭雅落入冰凉的水中。
杏儿吓得喵呜一声,迅速窜了出去。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其余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变了脸色,叫着“二小姐”“二小姐落水了”,贺嬷嬷倒是忠心,第一个跳下水,将落入水中惊慌失措的孟昭雅拉回岸边。
孟怀安只看到这儿,便趁乱迅速离开了。
他一向听兮表姐的话,兮表姐说得很对,畜生不懂事,跟畜生计较什么?该付出代价的,是连个畜生都看不好的人。
那猫不是孟昭雅的么?那么害死小飞的仇,他自然要跟孟昭雅算。
湖边都是石子,他当弹子的石头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石子打麻雀可以打伤麻雀翅膀,却不会在猫身上留下痕迹,至于孟昭雅在落水前感觉到的疼痛……她当时急着去追猫,说不定根本不会记得。
记得也没关系,没人见过他出现。他在侯府甚至不会被人想起,又有谁会怀疑到他头上?
孟怀安想得明明白白,随后便找了块松些的泥土地,随便挖了两下,将小飞的尸体塞进去再盖好。
他本想随便丢的,但怕被兮表姐发现,即便这种可能性再小,他也不想冒险。
孟昭雅落水的事在侯府引发了不大不小的风浪,连甄兮这个“屋里蹲”也有所耳闻。
那是在孟昭雅落水之后的第二天,青儿在跟甄兮说这事时还时不时用古怪的眼神看她,似乎怀疑这事是甄兮干的。
按照青儿所说,孟昭雅对人说是有人推她下水的,然而当时包括贺嬷嬷在内的很多人都看到了,她明明是自己跑去追猫时被绊倒落的水,一来二去,这事便有些玄乎了。
甄兮将青儿的异样看在眼里,很无奈,却什么都没说。
在青儿的想法里,她一个不知哪来的孤魂野鬼,不正符合“某种看不到的东西将孟昭雅推下水”这个设定吗?更何况就在不久之前,她和孟昭雅还有了冲突,她很有作案动机。
甄兮觉得自己真是太冤了,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好在只有一个青儿暗地里怀疑她,其余人怎么都不可能怀疑到她头上。连对孟昭雅忠心耿耿的贺嬷嬷都说孟昭雅是自己落的水,那就说明真相正是如此。
至于孟昭雅为什么要说是有人推她……可能是觉得丢脸吧,谁平地摔一下摔入了湖中,都会尴尬难堪的吧。就像是被骗子骗了钱的人,总说是对方给他下了药,什么肩膀一拍就迷糊了只会听对方的话……
人类的心理真是十分微妙并有趣。
因为没人来找甄兮的麻烦,孟昭雅的事她也不打算理会。
然而只过了一天,风和院便来了个不速之客。
当甄兮看到孟世坤出现在院门口时,她便是心头一紧,只是不好表现出来,还要起身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二表叔。”
她在侯府的原则就是,侯夫人最大,要捧着哄着,孟家的两位老爷太太都是她的长辈,她得表现出恭敬,而小辈们……看得顺眼的就好好相处,看不顺眼的就不理会,来招惹她的便怼回去。
如今大房嫡子嫡女都与她关系不错,小辈里她还真不需要怕哪个。
孟世坤身边只跟着一个下人,岁数不小了,但面相看着颇为奸猾,在被孟世坤留在院外后,还在往里探头。
“二表叔听闻前几日昭雅这丫头不懂事,害了兮丫头养的宠物。”孟世坤叹道,“我前段时间出公差,也是这两日才得知,我不在的时候,旭儿又来打搅……我这两个孩子,都被我宠坏了啊。”
甄兮淡淡笑道:“二表叔多虑了,大表哥和昭雅表妹虽确实来过,倒是没对我造成太大的困扰。”
她说的是实话,孟怀旭来的那次,被他们一群人围观气跑了,孟昭雅那次就更惨了,不但被逼着道了歉,回去的路上还不慎落了水,听说还因此生了病,整日待屋子里不愿出来。
也不知孟世坤对那两次的事了解多少,听到甄兮的话点点头道:“那便好。”
随后他看了眼孟怀安,又笑了笑道:“我还听闻,这小子日日往你这儿跑?竟是比他的兄长和姐姐还不像话!”
孟世坤的话听得甄兮心里一颤,上回孟世坤见到孟怀安时,还当他不存在似的,这次竟专门提起了他……
甄兮怕的就是孟世坤突然记起了他这个儿子。
孟怀安是孟世坤的儿子,父亲要对儿子如何,她根本拦不住,以往孟世坤当他不存在就是最好的状态。
孟怀安在孟世坤来之时便低着头躲在角落,根本不想让他注意到自己,没想到还是被点了名。
孟世坤话里的意思让他心慌。
他怕会被勒令再不许见兮表姐。
他握紧了拳头,死死低着头,免得让旁人看到了他眼中的恐慌和怨忿。
“怀安表弟十分乖巧懂事,时常来不但从未让我困扰,还让我这院子不再冷清。”甄兮为孟怀安辩解道,“二表叔无需对怀安表弟太过苛责。”
孟世坤嗯了一声,板下脸道:“怀安,这么大岁数了还不懂礼数,你父亲在你跟前也不知叫一声?”
甄兮看了孟怀安一眼,后者此刻也正抬眸看她,见她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便垂下视线道:“父亲。”
这两个字他十分生疏,叫出来的那刻鼻子一酸,险些控制不住泪意。
他不是在感动于他父亲终于对他说话了,这么多年过去,对他这个父亲,他早就从满怀希冀,到只当陌路人。
令他心中酸涩的是,旁人的父亲是宽厚的大山,无论何时都可以依靠,而他的父亲,有还不如没有。
“嗯。你与你表姐亲近是好事,多跟她学学。”孟世坤道。
孟怀安应道:“是。”
不用孟世坤说,他都一直是这么做的。只有兮表姐是真的关心他,用心教他很多东西,他又怎会不好好学呢?
“缺什么东西跟二表叔说。”孟世坤不再看孟怀安,又对甄兮道,“过两日我便拎着我那对不像话的子女来向你道歉。”
甄兮连忙说:“二表叔,不必了。他们也并未做错什么,只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若如此兴师动众,反倒显得我得理不饶人。”
反正她当时就怼回去了,那时候的些微不痛快,早随着对方吃瘪而消散得一干二净,根本不必他这个长辈再来多此一举。
“兮丫头倒是心胸宽广之人。”孟世坤倒没再坚持,笑道,“那二表叔也不打扰你了。”
他来得突然,走得也干脆,就好像真的只是来替子女道歉似的。
然而,他一个侯府嫡次子,用得着跟她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表亲如此客气么?
甄兮蹙眉,一转头便发现孟怀安正望着自己。
她招招手,示意孟怀安过来。
孟怀安立即走近。
“怀安,你对你的父亲……”甄兮顿了顿,她有点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她对原书的情节细节记得并不清楚,只隐约记得孟怀安的母亲当初是被半强迫留在孟世坤身边的,因此对孟世坤的观感并不好,私心上来说,她也不愿孟怀安与他父亲太过亲近。
但,孟世坤毕竟是孟怀安血缘上的父亲,她不知道孟怀安是怎么想的。
孟怀安却明白了甄兮的未尽之语,他将对孟世坤的恨意和厌恶压下去,双眼定定地望着甄兮,水润双眸中似乎满是脆弱的依恋:“兮表姐是我唯一的亲人。”
唯一的意思是,生死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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