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茴从怀里掏出一个刚买的肉包子,递给他:“给你。”
蹲着的小孩没有回应,一声不吭地啃着手上光秃秃的肉骨头,岑茴愣了愣,知道这样不行,换了另一种方法,道:“你不要,我可给扔了啊。”她就不信他已经这麽饿了还能忍得住。
她作势把手上的包子向旁边一丢,圆滚滚的白包子在空中划过一个微小的弧度,再直直地落下去。
在掉进泥水之前,一个小小的身影迅速地扑了过去,一口咬住了包子,然后忽然抬头,目光阴挚地盯着她。
岑茴心里登时一跳,一种让她有些发毛的感觉从脚底缓缓地往上升上来。
稳了稳心神,她忽地扑哧一下笑起来,走到他身旁,故作轻松地说:“你看,我要不这麽做,你还不吃呢!”
见她走过来,他仍然是死死地看着,从那头脏兮兮的乱发里露出的眼睛看着她却是不带任何感情,不合时宜地,让她想到了看死人的表情。
岑茴心里咯噔一下。
尽量忽视那丝丝怪异之感,她面上带笑地走近。
小孩突然低下了头,叼着肉包子后退了几步。
她便停了步子,仍只笑吟吟地看着他,又从衣兜里拿出一个白香香的大包子,道:“你吃慢一些,我这里还有。”
她觉得自己这个时候也真是心大,明明感觉不舒服,却还是非要接近不可。
或许是感觉到她的行为没有什麽恶意,等她再次接近他的时候,他竟然没有再次躲过去。
岑茴慢慢蹲在他面前,看着对方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连一个眼神也没有顾得上给自己,显然是饿久了。
隔了一会,她轻轻伸出手,试探性地用指尖抹去他嘴边不小心沾到的一丝汤汁,笑了一下:“叫你慢些吃,看,沾到脸上了吧。”
衣衫褴褛的小孩子吃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只时不时地拿一双带了些厉气的黑黝黝的大眼睛看她一眼。
他把手里的包子吃完,又仔细地吮了一遍指头上残留的汁水肉沫,指缝里的黑泥混着黄色的汤汁一起消失在唇边,岑茴立刻把手里的包子塞进他手里。
小孩已经完全忽视了她,只看得见食物。
她迟疑了片刻,还是开了口:“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
他没有回应,仍然在卖力地吃着东西,岑茴有些失望,她刚才说话的声音是刻意控制好了的,温柔善意,他不可能没有听见。
她正准备再次开口,就听他喉咙里模糊地咕哝了一声,竟然点了点头。
她微微笑起来,轻轻地把他抱在了怀里。
应该是独自一人流浪的时间太长,怀里的小人儿身上的衣物都隐隐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异味,岑茴也没在意,一路抱着他回了家。
叶家的小院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只有偶尔母鸡们觅食发出的声音,岑茴抱着他进了房,把他放在椅子上坐着,拿来一个草编的蝈蝈放在他手心里:“你先在这坐一会,姐姐去打水给你洗澡。”
小孩子微低着脑袋,拿着手里绿色的蝈蝈转了转,似乎是有些茫然,也没有出声搭理她。岑茴便默认他是同意了,叮嘱他不要乱走,连忙出去烧水。
腰间叮当作响。
想起那天突然亮起来的钥匙,她目光向下看去,一串钥匙里那根不停地闪着绿光的钥匙显得格外地与众不同。
ZW3425曾经告诉过她,守界之树上生长的钥匙除了是各个世界跟系统空间相互联系的桥梁之外,还有一个作用,便是在遇到世界里拥有最大怨气的人,也就是每个世界里被系统选中的配角时会有提示。
现在,钥匙碰见这个小孩子时亮了,岑茴知道自己是遇见了这个世界里的男配。
她不知不觉中就冒出了一个想法,现在ZW3425不在身边,她身上只有这个世界的钥匙,是她跟系统唯一的联系,那么是不是说,如果她改变了这个世界里男配的命运,钥匙能不能把她带回去,或者有那么一丝机会联系上ZW3425。
叶家有一个小小的浴房,从前是叶茴儿一家三口共用,后来她父母去了,就只剩她自己用。
木桶里热气蒸腾,她倒了半桶冷水,又伸手进去试了试水温。
不烫不冷,正正好好。
正想着出去带人进来,不料一抬头,门外不知何时站了个人,岑茴直起身,略微惊讶。
小孩子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看过来,小小的身子贴在门边。她放了手里的水瓢,一边把他带进来,一边轻声道:”哎呀,你什麽时候来的,怎麽都不出声。”
小孩很顺从地跟着她走浴房,站在木桶旁边。
既然人过来了,岑茴便想好好地给他洗一洗。
脱衣入水之后,原本清澈见底的水面就像被投入了一块被埋在淤泥里的石头,很快有丝丝缕缕的污水漫了开去。
但岑茴这时倒是无法在意这个,她盯着那瘦瘦小小的背部,眸子忽地一缩。
苍白的肌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不一的伤痕,就连两条细细的手臂上都有好几条类似的疤痕,她看得出来,不少是陈年旧疤,而新的伤口里,有一些还微微泛着血色。
她抱着这个孩子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有点太瘦小,身上应该也会有伤,但还是没料到才这麽大的小孩身上的伤竟比常年刀口过活的人还多。
究竟是什麽人,竟然这麽对待一个小小的孩子。
心中虽然感到了愤懑,但也清楚作为怨气最大的配角,不可能会有什么好过得日子,拿起一边的澡巾,轻轻地在拿瘦弱的肌肤上抹过,带了一种怜爱的心态,她轻轻道:“你有名字吗?”
顿了顿,她又继续说:“以后你就是我弟弟了,我姓叶。”
他愣愣地看着掌心里不知什麽时候被带进来的蝈蝈,还是没有开口。
岑茴不禁有了一个猜想,这个孩子,他,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从带他回来到现在,他没有说过一句话,而之前表示愿意跟她回来时,也不过是从喉咙里发出的一个音。
不过这确实只是她的瞎想,因为接下来她看见眼前的小孩嘴巴一张一合,干涩嘶哑的声音发了出来:“虎懒。”
她仔细地想了一下,还是没有听懂他说的是什么。
小孩看她一眼,忽然抓住她的手,掰开手心,手指在上面划了几下。
岑茴意识到他这是在写字,虽然笨拙,笔画很乱,她还是猜了出来。
“你叫扶兰对吗?”她笑着问。
小孩眨了下眼,点点头。
这个名字倒是挺好听。
她发现了另一件事,他不是哑巴,可是他好像不会说话。从发声来看,明显是像刚学说话的幼儿一样在模仿。
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竟然导致孩子八九岁竟是不太会说话的。
扶兰一点也不害羞,就像这个身体不是自己的,任凭岑茴如何动作,几乎不见表情。
经过一番仔细地搓磨,在用完了整整两大桶水之后,扶兰终于干净了。
叶家没有小孩,岑茴翻来覆去找了很久,最后拿了一套叶茴儿小时候的衣服给他穿上,这也是她在那麽多套女孩衣服里找到的唯一一套看起来能让男孩子穿的衣服。再稍微弄一下,看起来竟然像是一个秀气的小女孩。
扶兰全程低着头,非常听话,显得异常乖顺,这让岑茴也稍微轻松了一点,要知道,一般给小孩子洗澡,是一件非常吃力不讨好的事,而她这次是非常地顺利。
洗好了澡,岑茴带着扶兰去厨房拿了些糕点,他之前只吃了两个包子,又不知道饿了多久,而且再洗了个澡这一番折腾下来,人肯定早就饿了。
带着他去了自己的房间,她也拿了一个桂花糕,看着对面小孩一口一口地吃着东西,忽然觉得有些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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