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劝诫(30日更新)

    邱季深刚进宫门, 便被一名侍卫围住。

    或许是早有了心理准备,她此刻倒不觉得慌张。

    宫人朝侍卫道好“人便交给你们了。”

    侍卫按着别在腰间的长刀,点头说“宽心, 我等只负责看守, 不会叫你们为难。”

    宫人略一颔首,低头离去。

    侍卫这才转向邱季深道“邱五郎, 请这边来。我等不欲为难你, 最好是相安无事,你这样的聪明人,该明白我话中意思。”

    邱季深垂下眼睛, 问道“所以是陛下请我来,还是太后请我来”

    侍卫只说“邱五郎只需等候消息, 既可知道了。”

    邱季深明白从他们这里得不到结果, 不再询问。乖顺地跟在几人身后,去了一处偏僻的院落。

    待她进屋, 侍卫把守住门口, 不叫她出入,除此之外, 倒没什么过分举动。只是夜里凉了, 邱季深有些发冷,对外喊了两声, 也无人回应。

    月上树梢, 长影在灯火中闪动, 整齐又沉重的脚步声朝着太后寝宫靠近。

    宫人仓促跑了进来, 跪在地上,尚未开口,被座上之人挥了挥手打断。

    “太后。”

    发鬓灰白的妇人将手中东西放下,平静道“开殿门,陛下来了,岂能不迎”

    宫人急忙退到一侧。

    紧跟着一群侍卫鱼贯而入,将寝殿各处包围。

    太后在位上静坐不动,仿佛未曾看见他们的失礼举动。

    终于,唐平章从人群中走出,站到太后面前,朝她一拜

    “孩儿向太后请安。太后耳目通达,想必前庭纷扰,已经知晓。”

    太后静默,冷冰冰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唐平章唇角微勾,略一点头,命人将余兼的尸体搬上来。

    担架重重落在地上,一只手因晃动垂了下来。

    那具魁梧的尸首上盖着一层白布,僵硬地躺着。还有血液从布匹中渗出,染出星星点点的红渍。

    太后只瞥了一眼,立即别开眼睛,不忍再视。她没上前掀开白布,神情却不再平静。

    “陛下,你是受了奸人蛊惑”太后说,“你若能早听老身一言,岂会犯下这等大错”

    唐平章弯下腰,语气恭敬地说道“太后不知,孩儿与使君因政务生了嫌隙,今日本想找使君和气商谈,可使君突然发狂,欲杀害于我,这是不少臣子都看见的事。若要说蛊惑,该是余使君受人蛊惑才对。”

    太后“你现在说得坦然,是不知道背后的阴谋,老身几次想见你,便是想告知其中真相,可惜晚了,晚了我竟又栽在那楚氏手里”

    唐平章微微不满“此时与楚美人毫无关系,她不过是个后宫美人而已,太后屡次误会于她,真是太过高看她了。”

    太后冷笑“误会我误会她是楚家人误会她想报复我还是误会她在背后利用你”

    唐平章说“往事已矣,她早已放下。都是误会。”

    太后伸出手指直指道“哪里来的往事你可知她与谁勾结你以为她是真心爱慕你天下若是有人最盼得你死,一是她,二就是那个邱五郎”

    唐平章紧抿着唇,说“太后多虑了。”

    太后起身,恨其不争“我的儿啊,我的陛下你可知那邱五郎究竟是谁”

    唐平章抬起下巴,倔强道“自然是朕的朋友,兄弟。”

    “事到如今他竟还觉得他是你兄弟哈哈,他自然是你的兄弟,还你亲生的兄弟他谋的是你的权,你竟不知”太后痛心疾首,声音说得极响“老身对你虽说严厉,可确是情真意切地望你成才可那楚歌,与那邱季深,挑唆你与我对立,为的是你座下那把龙椅,你竟也信了你反省吧陛下,你错付了人”

    唐平章的表情,从骄傲转向哂笑,再从哂笑转向质疑。当他发现自己从太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漏洞之后,又变成了动摇与震惊。

    唐平章吼道“这不可能”

    有侍卫扶着刀发出轻微的响动,立即被身边人狠狠瞪了一眼。

    太后嗤笑“老身今日就说个明白,也好让你清醒他生母名叫楚月河,是先帝的昭仪。他母亲当初为陷害我,故意抱着他跳水,先帝一怒之下罚我宫中婢女杖毙赔罪,老身恨,恨极了她,所以让邱淮安下药毒了二人。邱淮安是谁,你该知道吧”

    侍卫们齐齐低下头,恨不得此时身在殿外,或拍聋了自己的耳朵。

    唐平章只觉得眼睛干涩,用力地眨了许久,重复反驳道“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太后接着紧逼道“至于楚歌呢她自然是楚家人,想必你不知道他二人早就相识吧你如此信任她,她可曾告诉过你,她出宫之后,曾私下去会见过邱季深”

    唐平章强装镇定,可脸上抽搐的肌肉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

    “将楚美人叫来”

    “叫来又能如何你觉得老身还需骗你吗”

    太后朝他走近,唐平章才发现她脸上的皱纹又深了几道,带着从所有过的沧桑。眸中水光闪烁,褪去了平日的高贵与嚣张。

    “我侄儿死了,弟弟叫你杀了,唯一一个亲子也已亡故多年。我身边最亲近的人,是谁是你啊陛下,是你呀我与你好歹相伴十多年,那楚歌才伴你朝夕,她对你说上两句,你便要与我反目。你分明知道她怨恨我,她居心不良,却仍要顺从她行事。你以为这样她就会喜欢你吗”

    太后拍着胸口诛心发问道“一个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人,怎会爱上一个为她复仇的工具女人,远比你想得要绝情得多”

    唐平章抗拒反驳“不是的”

    “她对你的体贴不过是纵容,纵容正是因为她对你无情你这样也看不清吗”

    唐平章“你根本不了解她你也根本不了解我”

    “你敢说她从未煽动过你你若是好好回忆,还能诚心说得出这样的话吗”太后说,“我不是要逼你承认,事实如何,你心中早有答案,该是比我清楚”

    “我清楚”

    太后摇头失望道“你从小便是这样的性格,怯懦,自欺欺人”

    唐平章梗着脖子道“所以朕变了朕再不是往日只能趴在你膝前听你使唤的孩童了”

    太后可笑道“你以为你是变得勇敢了变得果决了不你依旧如此懦弱,如此优柔,不过是你学的东西比以前多了,也熟练了该如何为自己找借口,你更是学会了什么叫将错就错。是老身与众臣纵容了你”

    唐平章几个深呼吸,说“太后,你今日,是说了藏在心中多年的实话吧”

    “不是,你为何还是不明白啊”太后激动说,“我亲自将这江山交到你的手上,而今已是桑榆之年,还要再来与你争抢吗大梁多少百姓,我就是再毒的毒妇,也盼你能做个好皇帝啊”

    唐平章从唇间吐出几字“盼我好,做的却未必全是为我好的事。”

    “哈哈哈这莫非是我自己造的孽也罢、也罢。”

    太后哭得比笑还难看,她抬手一摸脸,将眼中所有脆弱的情感抹去,抬起头,又成了那个冷傲的妇人。

    她伸手,将头上的发饰一一拆了下来,丢到地上。带着碎发也从额边散下,精致不再。

    她想得很清楚。

    唐平章已杀了余兼,下一位又会是谁或许他会因为顾虑声名,留她一命,侍奉她体面地活到晚年。

    可唐平章,这个她亲手带大的孩子,已将她视作绊脚石,再难改观。他选择相信楚歌,继续将错下去。

    若要将这天下交由楚氏败坏,她宁可拉着对方一同赴死。

    都说她算计,她不会畏惧的,就算是自己的命,她也算得。

    “如今我的话,想必你不会再听。只要我活着,你便要恨我,若能叫你清醒,也算是老身予你的最后一劝。”

    唐平章“你要做什么”

    “楚歌与邱季深万不可留”

    她的声音振聋发聩,几乎是用全部的力气喊出声来。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她握住手中最后一根发簪,狠狠刺向自己的脖子。

    唐平章几不能呼吸,浑身僵直,不住发颤。嘴唇翕动,似乎在反复念着“太后”二字。

    死了这个叫被无比畏惧的女人,竟然就这样死在他的面前。

    唐平章有一种世界破碎的不真实感,朦朦胧胧地围绕着他。

    “啊”

    尖细的女声尖叫刺破令人窒息的寂静。

    几人惊骇中寻声望去,发现皇后已经晕倒在地。

    此时一名侍卫从门外走入,跪到唐平章面前,禀道“陛下,邱五郎已被太后请到宫中,如今正在偏院,太后请陛下定夺,该如何处置”

    唐平章半晌才扭过头,眼神空洞,似乎未将他的话听进心里。

    侍卫于是生硬地重复了一次。

    唐平章正要开口,宫人忐忑不已地宣道“楚美人到。”

    唐平章瞳孔转动,望向门口。

    楚歌款款而至,现实低头看了眼地上的两具尸体,然后再看向唐平章。目光淡然,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就在那一刻,唐平章突然相信,楚歌远比他坚强得多,她并不是一个柔弱的女子。

    “陛下。”

    “我问你一句。”唐平章喉结滚动,听着甚至有些可怜“你可曾,真心喜欢过我”

    他怕听见什么绝情的话,又连忙加了一句“哪怕是假话也可以。”

    楚歌笑了,笑得轻松。她说“陛下,妾对您说过无数个谎话,只这一次,想对您说句真话。”

    唐平章痛苦地捂住耳朵。

    “陛下,我早已没了喜欢谁的心意。喜欢一个人是需要天真的,可我心中只有苦涩。我见到您,知道您的身份,便不能将您当寻常人看待。可我心中对您是感激的。既感激又愧疚,仿佛利用了您一般。”

    楚歌朝他跪下,说“陛下,自楚家落寞之后,您是唯一一个许我真心的人。若是可以,我愿陪您过下半辈子,往后对您只说真话,侍奉您,效忠您。您问我这是喜欢吗我也不知。”

    唐平章“你对我说的是真话吗你告诉我你说的哪一句是真话。”

    楚歌问“陛下莫非对所有人的话都不敢相信吗”

    唐平章被她问在当场。

    “陛下,邱季深该如何处置”那侍卫不顾氛围,恪尽职守地又问了一次,“太后留有嘱托,希望陛下今晚就能给个答案。等到明日,就太迟了。太后还嘱托臣转告陛下一句,邱五郎能有今日的名声与威望,怕是早有谋划,目的为何,请陛下三思。”

    太后故意在众人面前说破。

    今天晚上,唐平章还能轻易地杀死楚歌与邱季深,权力握在他的手中,成王败寇如何书写也由他来决定。如同他对余兼做的那样。

    可等到明日,风声传出去,外人插手,就不一样了。

    到最后,还是要逼他。

    唐平章捂住脸,肩膀耸动,发出一阵似哭似笑的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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