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溪这场在雨夜中痛哭的戏,任凯足足拍了三个小时才喊过。
任凯在业界是出了名的严格,据说前几年,他甚至要求演员连手机都不能带进场,最近几年,在国内大环境的影响下,整个娱乐圈愈发的浮躁,都赶着拍,赶着播,即使这样,他依然要演员把饰演的角色写个人物小传。
这样对演员要求严格的导演,作品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的《春光》曾经花下一年的时间才完成全部拍摄,这部电影不仅让当时年纪轻轻的沈誉拿下威尼斯最佳男主角,更让他收获了最佳导演奖。
任凯算得上是国内第八代青年导演里的标杆,今年的一部传记类的电影《广陵散》更是让钟叙再次爆红。
一般来说,这样的导演不会选择拍电视剧,因为电视剧与电影相比拍摄周期长,制作周期也长。
当沈黎告诉她这个消息时,闻溪毅然决然决定去试一试。
没想到最后竟然幸运的通过试镜。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热搜和突如其来猛增的话题讨论度,闻溪所扮演的徐怀钰戏份有了小幅度的增加。
闻溪心里没有什么感觉,钱漫漫表示相当的开心,一脸飘飘然的认为闻溪肯定马上要红了。
下场的时候,闻溪整个戏服都湿透,湿漉漉的贴着身体,每走一步水会顺着动作而流淌。
寒气从每个毛孔里渗透进皮肤,她脚步有些不稳,显得虚虚浮浮。
闻溪揉了揉鼻子,这场棚内戏,不知道浇了多少水在身上。
“溪溪溪溪,你赶紧披上,千万别感冒了。”
钱漫漫递过来一个薄毯,闻溪眼睛半睁半眯着,她抬手捂着嘴巴打了一个哈欠。
闻溪看了一眼仍站在雨中的江凛久,这场戏是徐怀慎因江流萤死后,江流萤无限的悔恨自责,追念爱人的戏码。
后来才有了她刚才演的那幕,徐怀钰因为哥哥的死,悲伤之下导致黑化。
江凛久演的江流萤被她步步紧逼,甚至囚禁。
其实这个剧本整体风格有点偏向话剧,台词华丽,布景壮丽,与莎士比亚的风格有异曲同工之妙。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黑压压的天幕连着远处墨绿色的青山,天地间宛如一个狭窄的棺材盒子,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江流萤跪坐在地上,手指摩挲着徐怀慎满是血迹的脸颊,眼睛却没什么多余的感情表露。
“怀慎,你曾说过,你对我说过,你会回来。”
“死也会回到我身边,我没想到……一语成谶。”
江流萤手里紧握着手帕,那是他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
上面是徐怀慎写下的一句诗:“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字迹飘逸,遒劲有力,一笔一划,尽是风骨。
“cut——小江,现在是你的相好死啦,你要多表达出难过,表情尽可能的悲伤一点嘛。”
副导在一旁苦口婆心,这位流量的颜值人气他无话可说,但是这演技,他实在是不敢恭维。
美则美矣,可惜是个木头美人。
“OK,重新再来一遍,三场十次,action!”
“小江,我是要你的脸悲伤起来,不是扭曲啊。”
江凛久很努力的挤着眼泪,过了半晌,不好意思的对导演说,“对不起任导,我实在哭不出。”
她演的江流萤撇了眼钟叙,面无表情,不像看自己的爱人,反而是在看一个敌人。
江凛久心里骂自己,她还是情绪太个人化了,搞得不仅哭不出来,还想踹两脚躺在地下的人。
“小江,我不管你是不是与钟叙私底下有一些矛盾,我们现在是在拍戏,这是一个演员的基本工作。”
任凯眼睛从摄像机镜头移开,沉声道。
闻溪坐在一旁,抬头看江凛久连续多次NG,皱了皱眉。
任凯最后实在看不过去,无奈的说道:“大家先休息一下吧,我们等会继续拍。”
不久之后,任凯再次喊开拍,钟叙坐在地上,上半身朝江凛久凑过去,不知道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只见她眼圈迅速的红了起来,清泪蓄满眼眶,好不娇弱怜惜。
任凯看准这个时机,赶紧大声喊开拍。
接下来江凛久顺利的演完这场戏,任凯大手一挥,“今天大家辛苦了,就到这里吧,先回去休息。”
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转向导演,宋词惊讶的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她看见江凛久从地上爬起来,一身狼狈,眼泪夹杂着雨水,糊了一脸。
猛地提腿,迅速的踹了钟叙一脚。
她知道两人关系不好,怎么还动上脚了呢。
宋词满心期待钟叙来个反击,然而钟叙依然躺在地上,只是大手拉住了江凛久皓白的手腕。
江凛久毫不犹豫的甩开,没有看钟叙一眼。
这一幕太快了,以至于现场大部分人都没有看见。
江凛久转而对周围的人笑着道:“任导,不好意思,今天因为我的缘故,耽误了大家的时间。明晚我请大家吃个饭,您看怎么样?”
她笑得可爱,露出两个梨涡,因为哭过,眼睛泛红,像只小兔子,看着便不忍拒绝。
现场的人纷纷笑着说好。
散场后,闻溪打算去化妆间换衣服,江凛久见状,跟在她后面一路小跑。
“溪溪,等等我。”
闻溪停下脚步,安静的等她。
“溪溪,你没事吧,你脸色不太好。”江凛久担心的问。
“我没事。”
“欸,你的小助理呢?”江凛久看了一圈,没发现那个在剧组丝毫不离身的钱漫漫。
“她去卫生间了。”
闻溪想起什么似的,笑着询问江凛久:“小久,你刚才怎么会突然哭了?”
江凛久愣了愣,气的眉毛拧成一团,生气的骂出来,“钟叙那个死混蛋,他居然敢掐我屁股。”
江凛久痛斥钟叙,闻溪默不作声,盯着自己的脚尖,手紧握成拳,眉峰轻蹙。
没想到钟老师居然是这样的人,这种她最讨厌的人。
闻溪侧头看着江凛久,略微思索,认真的对她说,“小久,你需不需要……我帮你揍他?”
“我揍人挺厉害的,真的。”
闻溪怕江凛久不相信,又重复了一遍。
江凛久见闻溪表情严肃,语气一本正经,她再也忍不住,无法克制的笑了起来。
这姑娘真是个开心果,啊不,是个奇异果。
“溪溪,其实……”
江凛久拉着她,想把自己和钟叙之间的蠢事说出来,还没开口,钱漫漫走过来,她随即止住了话头。
*** ***
闻溪在酒店门口下车,钱漫漫把车继续开到地下停车场。
她身体有些虚软,一走进电梯,便倚着电梯冰冷的墙。
闻溪揉了揉酸胀不适的眼眶,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上显示的时间。
恰好晚上八点。
林大师围棋直播还是错过了前面开始的部分,闻溪打开手机,登录围棋网页,轻叹一声。
林慕白执的是一颗黑子,他的手指骨节分明,夹着那颗棋子有力的落在对手的疆土上。
电梯稳稳地停在第十五层,闻溪从电梯出来右转,眼睛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围棋盘。
她穿着的黑色高跟鞋与红色地毯接触时,发出沉闷细微的响声。
闻溪径直走到走廊通道最里面,她从包包里翻出钥匙,插进门洞里,试了几次,怎么都打不开。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缓缓传来,闻溪气恼的立在门口等钱漫漫过来开门。
“需要试试这把钥匙吗?”
一把钥匙出现在闻溪面前,她抬头,看见旁边的男人,吓得身体紧紧的贴着墙璧。
熟悉的面孔,那位大人物。
“宋……宋总?”闻溪讷讷的出声。
男人手臂上搭着一件西服,白色的衬衣完美包裹住他脖颈与脊背,形成一段流畅的弧度。
白炽灯下,他的脸轮廓线条分明,此刻便这么专注的看着她,眼里像藏着天上明亮的星星。
手机里解说员低沉的声音依然在继续,她看着宋清让的脸,想起来她之前忘记的事。
原来她是见过宋清让的。
闻溪对宋清让的似曾相识感终于找到了原因。
她见过宋清让,在今年日本首届新奥杯十六强上。
那次她和夏焰去日本玩,夏焰是为了漫画取景,她则是为了林慕白比赛。
夏焰一向对围棋这种东西不感兴趣,闻溪独身一人去了现场,两人约定比赛结束后碰面。
林慕白对伊田笃史,几乎毫无悬念的压倒式胜利。
林慕白一路碾压,以至于闻溪最后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靠在一个陌生男人肩头,
男人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草木香,清冽舒心,异常好闻。
她第一次,没有和以前一样,对着陌生人,会僵硬到四肢提不起力。
那个男人是宋清让。
他看来也喜欢林大师,闻溪心里暗自想着。
如果闻溪心里对人有个评判的标准,现在宋清让无疑得到一个飞跃的提升。
闻溪噙着笑意抬头,发现宋清让目光停在她脸上。
他薄唇微张,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现在打开的,似乎是我的房间。”
“啊……”闻溪傻眼,垂头看自己的门牌号,又呆呆的看向宋清让的门牌号。
怪不得她开不了门,她直接走到了对门。
“啊切——”闻溪掩着唇,打了一个喷嚏,脸上闪过一丝窘迫。
“不进去吗?”宋清让看见她那副迷糊的样子,心下一阵柔软,不自觉放柔声音,贴心的开口问她。
“宋总……我以前见过你。”
闻溪转身,走了一步,鼓起勇气的回头。她舔了舔唇,低下头,露出一截霜雪般的颈项,宋清让视线偏移,喉结动了动,一缕燥热在心底流动开来。
“在林慕白围棋现场的时候。”
宋清让安静的看着她,目光如流水一般澄净,又隐约带着她读不懂得暗沉。
“闻溪。”
突然被他连名带姓叫了一声,回头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我有名字。”
“啊?”
“下次见面,叫我宋清让。”
“别忘记了。”
别再忘记他。
不要总是不记得他。
“还有,我见过你,很早很早。”
宋清让长身玉立,含笑看她,手指抚上小指的尾戒。
闻溪不知怎么被那个简约的尾戒吸引,主要是这尾戒看上去,有点偏女款,戴在宋清让手上,总觉得不太搭。
钱漫漫电梯出来,刚一拐弯,眼尖的她看见闻溪在走廊上,身旁站着宋清让。
两人怎么看怎么配一脸。
她手指扒在拐角处的墙壁上,拿起手机悄悄的拍了一张照片。
“你还挺会拍啊。”
“那是,我可是抓拍小能手。”钱漫漫得意的回道,转头看向背后的人。
“啊——”钱漫漫还没惊呼出来,嘴巴就被齐辰给捂住了。
“你小声点。”
齐辰觉得自己真是个极好的助理,聪明体贴,说是业界楷模,完全不为过。
连老板追妹子,他都可以暗自助攻。
反之,齐辰嫌弃的看了看钱漫漫,同样作为助理,她的小脑袋瓜子看起来真不机灵,刚才如果叫出声,肯定各回各屋。
不过齐辰总算知道为什么老板最近哪里不一样了,以前一副生人勿近的禁欲脸,现在有了烟火气般的情感。
“你不是宋总的助理吗?”
“嗯。”齐辰在她头顶,一同围观。
钱漫漫耳朵腾的一下红了,她细声细气:“哎,你别靠我这么近。”
齐辰经她提醒,后退了一步。
齐辰和钱漫漫两人为了不断提高当助理的业务能力,互相加了微信,以便今后更好的进步。
钱漫漫开门进来,立刻八卦的问闻溪。
“溪溪,你刚才和宋总……?”
“偶然碰到,聊了聊天。”
闻溪不想说自己开错门,否则钱漫漫又笑个不停了。
“这么简单吗?”钱漫漫眨了眨眼睛,坐在闻溪沙发旁边。
“你以为呢?会发生什么?”闻溪懒洋洋的搭腔。
钱漫漫想起顾乘风对她说过,闻溪因为曾经读书期间发生的事一度厌恶男生,现在对男人都没有什么好感,还尤为逃避。
她第一次碰见闻溪这样,加之钱漫漫心里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当即直截了当问道:“溪溪,你是不是喜欢宋总?”
闻溪:“……”
闻溪愣了一秒,笑着站起来,拍拍钱漫漫的肩膀,起了逗她的心思。
“钱漫漫。”
“你为什么不说宋清让有点喜欢我呢?”
钱漫漫:“……”
钱漫漫坐在沙发上,看着闻溪单薄纤细的背影。
那不盈一握的腰肢,让人觉得轻轻一抱会脆弱的断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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