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西城街空无一人,街道两旁的酒家屋檐挂着一对纸灯笼,烛光照亮巷陌。
伽南凭借鬼魅对气息的敏感度,找到
西城街后巷,小巷拐角处残留有斑斑血迹,属于乐瑾的气息很浓郁,还有一丝凝而不聚的杀气。伽南毫不怀疑这里就是乐瑾出事的地点,她遇见了杀手。
等等……
“谁在那里!”伽南凝眸,锐利的目光扫向拐角角落,发现那里居然一直站着一个人。
星魂抬眸看了一眼伽南,而后收回视线。
比起他的冷漠,伽南的表情更显得有些诧异,“你怎么也找到这里了?”
“直觉。”
直觉告诉他,嬴妁华拦下湘夫人,然后乐瑾失踪,之间存在不少问题。傀儡传来的消息说嬴妁华今天和她的太傅一起出宫找东西,当时她的太傅并不在场。他很早之前查过云起,是一个曾经救过乐瑾,长相与她有几分相似的男人。如果非要扯上关系,除了罗网,乐瑾失踪跟云起有关也不是不可能。
伽南听星魂话里不想多说的意思,不再纠结他为什么会比自己先一步找到这地方,越过星魂,围着巷到从头走到尾,走到一半回头对星魂说:“罗网劫持人,没有先给人找大夫疗伤的习惯吧。”
“哦?”
“那家小医馆,气息很浓郁,乐瑾在那里出现过,待的时间可能还不短。”
千万不要怀疑一只鬼的鼻子,说不定它比狗还灵。
夜色中的小医馆坐落在西城街东南酒家斜后方,不刻意找,基本上一眼很难发现这条街还有一家小医馆。小医馆占地不大,因为年代久远,近些年没有仔细修缮过,木制的门开始褪成黄褐色。
星魂微微眯起深蓝色的眼睛,在大秦为官多年,小医馆的主人他偶尔听人说过,是个致仕的老太医。以往因为阴阳家有医术丹术造诣极高的云中君,他从来没有多加关注。
带乐瑾去过医馆么……
“诶?”伽南惊讶。
星魂没有到小医馆去,反倒朝相反的方向匆匆而去。
他什么意思?
第二天。
朝阳冉冉东升,照亮坐落在咸阳城巷弄的府邸,新的一天重新开始。
她睡着了。
白猫不停摇晃尾巴,企图叫醒沉睡不醒的姑娘。
云起在后院熬药,没人管它,它偷偷摸摸爬窗溜进卧房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没有动过,苍白颓败得像死人。
瞅不到她的正脸,白猫用两只短胖短胖的小前腿死死扒住床沿,伸长其实并不存在的脖颈瞧她。结果脸没有瞧到,它后脚不小心一滑,猫脑袋“咚”一下磕床沿边上,凄厉的惨叫一声掉下去,又“哐咚”……瘫了。
“喵呜……”摔得四仰八叉的,胖团子疼得炸毛,突而又发现身体正在悬空,脚不沾地。
有人提着它的后颈。
胖团子惊乱的挥舞四只爪子,然而对手不费吹飞之力的将它提到自己面前,垂眸看着它,“你好吵啊。”
“喵呜。”
“闭嘴,别吵。”
胖团子委屈透顶,耷拉着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两只前爪合在一起又分开,来回十几下,让人只觉得好笑。
豁哟,还挺通人性的,知道卖萌求饶。
她趴在床边手里提着重量不算轻的白猫,姿势对于腹部有伤的人来说有些勉强,时间长了很吃力。这猫非常眼熟,不过……天下猫猫狗狗除了毛长得不一样,其他的也没差多少。乐瑾想了想,松手放开白猫,胖团子灵巧落地后回头看她,她的目光掠过屋内,打量周围环境,苍白如纸的脸显得眸子更加黝黑清亮。
纵观屋内陈设古朴大气,不似一般人家,乐瑾心底生出古怪的荒诞感。
“我记得我遇见了杀手……这是什么地方?”一手摸向隐隐泛疼的小腹,一手揪头发冥思苦想。奇怪,她想找人,不知道到底要找谁,就觉得少了什么,必须找到他。
乐瑾立刻翻身起来,麻溜的穿软靴,秀发顺着她低头的动作滑至颈边。胖团子蹬腿跃到她身边,仰着脑袋噜噜大叫,奈何对方置若未闻,伸出一只手按住它的脑袋,不许它叫唤,穿好鞋起身要出去。
胖团子急了,勾住乐瑾的裙裳后摆。
“放开!”
“喵喵……”
云起端着药碗走进屋里,胖团子看到他,浑身触电般竖起白毛,亮出锋利的爪子!意思很明显——别靠过来魂淡!
呵呵。
蠢猫。
云起脸上的神情就这么刻薄。
乐瑾抬手一巴掌拍开胖团子,将几度出现裂痕的衣裳从猫爪下拯救出来,歪头看向云起。这回可算看清他的模样,熟悉感比白猫给她的感觉还要强烈。她愣在原地,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结果嘴巴比脑袋更快做出反应:
“哥哥……”
很久没有从小妹嘴里听见这样亲昵的称呼,云起心里没有想象中的如负释重,五花八门的情绪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疼痛,反而骨鲠在喉。
“你的伤还没有养好,这几天要安分点,”掩下翻涌的情绪,云起把药碗递给她:“咸阳这几天很乱,我差一点把你弄丢了,你还不安分点的话,下次我就不带你出来了。”
乐瑾一个字没听懂。
什么咸阳?
什么弄丢?
什么不安分?
还有……
“你是谁?”
回给她的是一个简单到粗暴的爆栗。
“刚才还在叫我哥哥,现在又问我是谁,乐瑾,你是不是睡傻了!”
噢,她想起来了。
大哥年少时离开家去外面游历,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她对外面的世界好奇得很,偷偷摸摸跟着大哥跑出来玩,爹爹娘亲还不知道。
“哥哥,我头疼。”
乐瑾揉揉泛红的额头,松开紧皱的眉。
“头疼很正常,你被人追杀,受了很严重的伤,大夫说这是伤口发炎会引发的症状,你老实把药喝了,好好休养几天慢慢就不会痛了。”
乐瑾将信将疑的喝掉碗里的药,云起吩咐她好好休息,他还有事要忙,等一会儿再来看她。瞥见他要走,乐瑾闷下最后一口药,连忙抓住他,“等一下!”
“放心吧,我不会把你一个人扔这里,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就回来,有什么事情下午再说。”
“不是,我不是说这个,喏……是它。”乐瑾伸出右手,掌心有一朵暗色花纹,花纹形状有点像彼岸花,又比彼岸花更诡异,印在肌肤上,怎么弄也弄不掉。这种东西是由鬼族巫术衍生的旁门左道之法,别的用处没有,专门封印人的记忆,除非施咒者解开咒印,否则中咒者一辈子无法想起遗失的记忆。乐瑾不明白兄长为什么要给她下咒,“你给我下的巫咒?为什么?难道我又闯祸,必须封住我的记忆吗?”
“大夫说你伤得很严重,需要安心静养,最近大大小小的糟心事很多,为了你能老老实实养伤,还是用巫咒封印部分记忆为妙。”也只有这样你才不会继续为阴阳家的事操心,静下心来养伤。
“给我解开。”心里空空的,滋味一点儿也不好受,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除非你养好伤,不然没可能。你最近惹了不小的麻烦,在我没解决掉这些麻烦之前,你不能踏出去半步,我会亲自看着你。”
“我不出去不行么。”
云起说:“你自小就会忽悠人,说的话一句不能信。”
“……”
奇怪,明明天天都在听的唠叨声怎么变得好陌生,好像很久没有听过一样。
乐瑾疑惑的问:“我是不是很久没见过你了?感觉很久没有见过似的。”
云起敛笑,“躺回床上去好好待着。”
兄长大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严肃啊!ㄟ(▔︹▔)ㄏ
乐瑾乖乖回床上坐着,挺直腰杆,不甘心的说:“虽然知道哥哥你是为了我好,但我还是想说你的做法不人道,我一点儿也不想被人下咒。”
看吧看吧!明明她占理,不是她做错事,抗议的气势还是弱鸡到这种地步,一看就是小时候闯祸被兄长罚抄功课欺压出来的奴性。
小妹看起来很有活力,作为哥哥,云起很欣慰,但笑不出来。从找到她的第一天,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的笑应该是被魔鬼诅咒了,仅有的泪光在听到小瑾叫他哥哥的时候也蒸发得干干净净。被他封住记忆的乐瑾与他格格不入,他心里清楚,很久以前的乐瑾和后来的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样子,他说不出久别重逢的话。
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吧。
没关系。
会不会抱着他哭不重要。
她快乐,就很好。
他也就这么一点点心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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