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家,洛水之地。
“东皇阁下,这里有什么问题吗?您已经在这里待了半个时辰了。”
湘君陪同东皇太一站在岸边,万年玄冰的寒气直逼肺腑,湘君不得不运转内力抵御寒气,东皇太一则完全没受影响。
他将焱妃捉回来囚禁在洛水之底,焱妃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动静。他以为焱妃已经没了反抗的余气,想不到仅仅猜到他委派月神去找她女儿的意图,她就不顾一切想逃出洛水之地了!
脚下青石板有好几道乌黑的焦痕,火术之气凝而不散,应该是焱妃内力化形时留下的痕迹。
“她出去过了。”
湘君顺着东皇太一的视线,看着地上斑驳的黑色焦痕,湘君左思右想,还是没有从中看出什么。
“湘君,你见过乐瑾几次?”问了句让湘君摸不着头脑的话,东皇太一瞭望不远处的祭祀殿。焱妃被困在洛水之地,内力化形出去最多也只能到那里。
湘君回答:“说来惭愧,属下虽和她同属一门,却少有见过她,满打满算的话,属下只见过她三次。”
“那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不好说,至少不能因为她是个小姑娘就轻视她,否则会吃大亏。”
从湘君嘴中得到一个如此保守的答案,东皇太一真不知该说是乐瑾伪装得太好,还是湘君眼力太浅连个小姑娘的本性都看不出来。
乐瑾这个人,有着与星魂如出一辙的桀骜灵魂,她绝不会因为嬴政的抬举而以他马首是瞻,更不会因为阴阳家是她如今的庇护所而效忠阴阳家,她可以接下阴阳家下达的各种任务,却绝不会在战斗中热血冲头将阴阳家视为毕生信仰。
这样的人,很难得不到她的忠心。
如果焱妃逃出洛水之地是去见乐瑾了,东皇太一承认焱妃找对了人,只要她给得起筹码,乐瑾说不定真会出手相助。最为致命的是,他算不出乐瑾的天命,预测不了与之相关的未来,无法提前做万全准备。
乐瑾是个不确定因素,东皇太一实在难以掌控她,他想,是时候找个办法解决掉这个隐患了。“湘君,你去把星魂叫到太一殿来,我和要事和他商量。”
“是。”
星魂无缘无故离开咸阳,昨天刚回阴阳家。
听说东皇太一有事要和他商量,星魂当即放下看到一半的卷宗,去太一殿面见东皇。
东皇太一等他有一会儿了,“你来了。”
“东皇阁下找我,不知所为何事?”
“我听说你去了一趟镜湖,那里是墨家医仙的地盘,你此去有何收获?”之前星魂听说乐瑾潜伏进了墨家,脸色当场冷了,隔天他就收到星魂离开咸阳的消息,不用脑子想都知道他去镜湖是为了谁。
收获了一个乐瑾算吗?
这件事星魂当然是不会对东皇太一说实话的。
“暂时无甚收获。”他微微垂眸,遮住眼底的讥诮之色。
不就是担心他去机关城找月神麻烦,坏了他们的计划吗,也不看看她月神磨叽的速度,要这样他还能遇见那个老女人,才真是见了鬼!
“东皇阁下让湘君叫我过来,就是特意问这事的?”
“非也。”东皇太一想起嬴政昨晚派人传给他的信笺,“嬴政说你到了娶亲的年纪,公务再繁重也不能耽搁你的人生大事,他有意让你娶亲。”准确的说,嬴政有意干涉你的亲事。
“他的意思是……”星魂心底涌生不妙,脸色有点难看。
“他没在信里确切说明,只是象征性的提了两句,大秦两大国师孑然一身,都没成家立业的打算,这令他极其忧心。”
星魂听出了东皇太一的话外音,表面不露声色,心里真的活活气笑了,“所以嬴政就想送女人给我?”
他怎么就不送个男人给月神?
“嬴政应该是有这样的打算,你确实年纪不小了,不能总沉溺于功法修炼,及早找个合适的女子娶了吧,别真等嬴政硬塞一个国师夫人给你,届时无论对你还是对阴阳家,都是个大麻烦。”东皇太一不比星魂闹心的少,没有一个掌门会喜欢被皇帝监控。
“嬴政既然动了这个心思,我随便娶个不如他意的女人,他必然不会就此罢休,倒不如找个合适的人一劳永逸。”
这个人的身份一定得微妙,既要是嬴政那方的人,又得确保能为他所用,掀不起半点风浪。
星魂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整个阴阳家找不出除了乐瑾以外的合适人选,而他要想乐瑾乖乖听话,无法逃出他的控制,成亲把她困在身边是个相当好的法子。
星魂顺势而为道:“东皇阁下,我倒是想到一个合适的人,既能让嬴政满意,又不会给阴阳家再添麻烦。”
“你说的是谁?”
“乐瑾。”
乐瑾是嬴政亲自册封的大秦祭祀,名义上隶属阴阳家,却和真正的阴阳家弟子不一样,她在阴阳家的目的不是为了效忠门派,而是充当嬴政的一双眼睛。
娶她,对阴阳家不多再增麻烦,对他更有着出于多种缘由的意义。
没人比乐瑾更合适。
东皇太一赞成道:“我也是这么考虑的,乐瑾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你娶她亦能牵制她,可这事关人生大事,她并非容易屈从之人……”
星魂冷漠打断东皇太一的多虑:“无碍,你将我要娶她的消息传下去就成,其他的我自会处理。”
东皇太一语气微顿,“星魂,如果你不想接受这个安排,可以选择拒绝。”
“能为东皇阁下效力,我自当付犬马之劳。”
事情暂时这么定了。
星魂请辞离去,走到殿门口,眼角余光扫了眼宿墙角落,他冷哼一声,不再多留。
“这小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警觉。”星魂走后,老人从阴影里面走出来,拄着拐杖摇头叹气。
“南公,”东皇太一见他出来,请教道:“你说让星魂来牵制乐瑾,这决定对吗?”
楚南公昔日乃是楚地贤者,早年因与东皇太一有交情,楚国灭亡后便成了阴阳家客卿,一直在阴阳家休养生息。
乐瑾的情况,楚南公是清楚的,对于东皇太一的问题,楚南公也给不出确切答案,“你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何必再问这个决定是不是对的。”
“你不懂。”东皇太一轻叹,“阴阳家不像表面这么和谐,乐瑾对阴阳家亦无效忠之心,我计划多年的事情已经迈出关键一步,万万不能因为乐瑾这个不确定因素而功亏一篑。”
“星魂那小子的一身修为是你一手教出来的,有他辖制乐瑾,你有何担心的?”
“这你就更不懂了。”
为什么无法放心?
还不是因为星魂本质和乐瑾一样,甚至比之更甚。那小子一身叛骨,桀骜难驯,是否忠于阴阳家还得打一个问号。要不是他一直以来用月神压制着星魂,阴阳家指不定早变天了。
“南公可知这是何物?”东皇太一解开系在腰间的深蓝色锦絮,锦絮由许多丝线结成一股。
“这是……”楚南公长眉微抬,老眼盯着东皇太一手中之物,“这是出自蜀山的锦丝吧。”
“确实是。这种锦丝韧性极其好,刀剑难断,是做暗器的上乘材料。”东皇太一收拢五指,捏着锦絮说:“我将此物作为媒介,在上面下了缚咒。”
缚咒,顾名思义,是一种束缚人的咒术。缚咒需要锦丝作为媒介,像傀儡丝牵扯傀儡一样,束缚中咒者的灵魂,一旦中咒者有叛变之心,锦丝便会一根根断裂。
缚咒和傀儡术不同的是,傀儡术能驱使中招者的思想和行动,表现在一个“牵扯”上,而缚咒更内敛,只能压制中咒者的某些力量,表现在一个“捆缚”上。
楚南公猜测:“莫非你将它用在了星魂身上?”
东皇太一没否认。
“我刚遇见星魂的时候,他还襁褓之中,几乎快要气绝了。我见他有着百年难得一遇的绝佳根骨,找了几个大夫救他,结果都说他死了。可我却感觉到他还有一口气,难得遇见一个这么有天赋的孩子,我忍不住将他带回了阴阳家,寻求各种办法救他。”
逆天改命本是逆天之举,成功的几率小之又小,东皇太一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用了无数手段才奇迹般救活了星魂。
“我用续命禁术救活了星魂,可惜禁术有缺陷,他是活了,但是体质脆弱不说,最重要的是他没有生魂,这意味着他的寿命不会太长。因为天资出众,星魂修炼速度极快,但是他的身体承受不住太过强大的力量,于是我在他身上下了缚咒,遏制他的功力,以免他因内力暴张而走火入魔。”
听了这么多,楚南公问:“这与你的担忧有什么关联?”
东皇太一忧心道:“就因为这我才担心。星魂自幼极有主见,他不像月神对我忠心耿耿,不像大司命对阴阳家忠心不二,也不像湘君夫妇安分守己,这么多年以来,我只能通过缚咒来控制星魂。有时候,他比乐瑾还要令我感到棘手,我不知道让他牵制乐瑾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楚南公摸摸白胡子,佝偻着身子,咕哝声低低传开:“东皇啊,终归到底,是你从未尝试过相信那小子。”
你只是利用他的天赋,让他为阴阳家效命而已。
月神视其为自身价值,甘做棋子,所以忠于你,而星魂只会认为是羞辱,会乖乖听你话才真是奇了。
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楚南公没有立场评价东皇太一的做法是否得当。
因为从他冠上东皇太一这个掌门封号起,他所学的便是绝情的至高术法,看得便是整个缥缈的大千世界。
历任阴阳家掌门,历任东皇太一,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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