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第三章

    格林将摩尔斯裹进黑袍里从屋里匆匆抱出来的时候，莱特依旧低垂着头。如果格林认真看一眼，会发现格林长满了细小的透明的触须。替代了原本的汗毛。它们在摇摆着，缠绕着。把根埋在骨头里，肌肉里汲取养分。

    莱特偶尔无意识的抓挠一下，扯出一条条的细丝。他想睁开眼睛，只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影走过。视线的边缘是晃动的白丝。

    他闷哼一声，手往前伸了伸，然后张着嘴想说什么，可是他的喉咙全被一团团白丝堵住了，只能发出细微的哀嚎，他感觉全身软嗒嗒的像被全身都给刺穿的面团。

    渐渐地，视线被一团缠绕的扭动的白线给遮盖，他浑身抽搐一下。

    片刻后，他慢慢从地上蠕动起来。身上的触须生长得更旺盛，那些触须开始分泌粘液。

    远远看去，莱特就像被裹进了棉絮里，裹成一条长虫，在地上缓慢得蠕动。

    按道理说，应该有人进来发现这些异样可是，整个渔村已经陷入了一种诡谲的安静中。除了抱着摩尔斯的格林。

    “我的天使啊，你不用担心他们会阻止我们，我昨晚已经在水井里下了安眠药。该死的，那个愚蠢的药铺老板竟然不买给我毒药！”格林整个人都显出一种兴奋到极致的癫狂，他又凑近怀里摩尔斯的头发闻了闻，一股带着海藻味的气息，并不好闻。但格林却满足的从鼻腔里叹出气。

    格林将摩尔斯放进早已准备好的马车上，这马车是马克斯的，他正准备今天带病重的母亲去城里看病，可是现在，他或许正躺在床上，不知道自己的马车已经被占用了。格林将摩尔斯小心翼翼的放在自己之前铺好的棉被上。

    摩尔斯似乎闻见了从身下棉被传来的酸臭。在沉睡中皱紧了眉头。

    格林时刻关注着摩尔斯的动态，就像一只垂涎猎物的丑陋鬣狗。他心疼的轻柔的去抚摸摩尔斯的眉头，嘴里发出无意义的类似于哄婴儿的声音。

    天已经足够亮，所以格林要赶在他们醒来之前离开这里。于是他架起马车，长鞭子一抽马臀。就带着摩尔斯离开了这里。

    而在他离开后不久，一群人形般的被白丝裹住的东西正顺着马车留下的车轱辘，缓慢但又坚定的往前爬去。其中有老有少，如同追赶桑叶的蚕蛹。一整村的人都变成了如莱特那样的怪物。其中有些人大概还有意识，正发出痛苦的闷哼。但很快，声音就弱了下去，然后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海蛞蝓从一只人形怪物口中爬出来，黑色的如甲壳虫的四肢顺着马车留下的痕迹快速的前进。

    因为想要急切的逃离那里，格林马不停蹄的往波尔城赶，那里有商旅，他想带着摩尔斯去其他大陆。

    摩尔斯醒来的时候头疼得好像要炸开，他发出愤怒的低吼。闻见身下让人发呕的酸臭味的棉被，他爬出了马车，马车已经停靠在路边休息。

    格林早就察觉到摩尔斯醒了，正从包裹中取出黑面包递给摩尔斯。摩尔斯看着眼前的格林，他闻见一股股淡淡的海腥味从格林身上散发。很微弱，但就像一颗老鼠屎掉进了一锅汤，你就没有喝这锅汤的想法了。

    面包很硬，摩尔斯凑上来闻了闻，有股奶酪的酸味，摩尔斯嫌弃的扭过头。

    他不知道这个愚蠢的人类为什么要带他到这里，不过他也不在乎，就像一只蚂蚁从你面前路过，即使它很怪异，你也不会想着多看它一眼。

    摩尔斯只知道，既然把他带出来了，就要负责喂食。他现在还很虚弱，人类的身体，陆地上的空气，都让他很不适应。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催促，他要吃跟今早一样的鸡肉。

    格林看摩尔斯不接，知道是嫌弃面包难吃。他丑陋的脸上挤出一丝讨好。“我们现在在路上，等到了下个城镇，我就给你买烤鸡，我有钱，他们的钱都在我身上......”

    然后就被摩尔斯不留情面的扇下马车。格林在路上滚了一圈。额头撞上了路边的石头。他摸了摸额头，流血了。但血很稀，并且黏糊糊的。

    “我的宝贝啊，你不要生气，我现在就去给你找好吃的！”格林没有在乎磕破的额头，只随手把手上的血在衣服上蹭掉。他仰起头，细长的脖子直立着，显得脑袋很大。格林可怜兮兮的扒拉着车板，整张脸几乎皱成一团，额头上还流着血”我的天使，啊，我可爱的天使“

    也幸好摩尔斯分不清人类的美丑，不然格林这幅模样实在是太丑了些。摩尔斯只从喉咙里发出不耐烦的声音，并威胁似的咧嘴露了露自己的牙齿。

    格林记得来的路上有家住户，他迟疑了一会儿后又架起马车往回赶。应该会有鸡肉的吧，格林祈祷着，又对摩尔斯讨好的笑了笑。

    因为担心摩尔斯生气，格林驾驶得飞快。但那户农户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远。格林看了看头顶的太阳，额头上的伤口似乎已经愈合了，不再流血，反而是流出清淡的粘液。

    到了那所住户，大门紧闭。摩尔斯闻了闻，没有人类的香甜气息。摩尔斯瘪瘪嘴，有些无趣的抓着马车上方的麦穗玩。

    格林下车去敲门，果然无人回应。他回头看了看正在玩麦穗的摩尔斯，然后强行撞门想把门冲开，然而门后边似乎有东西挡着，他用劲撞了几次后。门后的东西咚的倒下了。

    门随之露出了一条缝，里面是浓郁的黑暗。

    外面的阳光似乎照不进屋子里。格林推开门之后发现一只倒在地上的尸体。

    是一个肥胖的老人。发白的脸色僵硬的发臭的肢体都表明他死了有一阵了。“我的上帝！”格林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急忙半掩住门，防止摩尔斯看见。

    但是摩尔斯很明显并没有好奇屋里的东西。他闻见屋里有死亡后的腥臭味，不过他并没有太在意。

    格林在屋子里翻了翻。有一些烤糊的面包还有一截被切开的火腿肠。橱柜的篮子里还有一篮鸡蛋，可是并没有鸡的身影。下午更是热了些，格林想着干脆在这里住在这儿。他实在是有些舍不得摩尔斯在路上受累，即使他什么也不用干。

    这样想着又连忙把门后的尸体拖到小小的储藏室里。那具尸体直愣愣的瞪着眼看着格林，格林嘟哝了几句“上帝会给你指往天堂的路，你不能觊觎我的天使”

    处理好一切后，才去马车。伸手准备将黑袍里的摩尔斯抱下来。摩尔斯现在已经把格林当成了自己以  前的海洋奴仆一般的存在。所以并没有拒绝格林想抱自己的举动，在他看来，这正是一个尽职奴仆该做的。

    而格林却因为摩尔斯的没有拒绝，几乎兴奋得双手打颤。

    “喔我的宝贝啊”格林用一种上扬的语调说。然后把摩尔斯抱进屋里。

    在放下的时候故意迟缓，身体前倾，鼻子几乎要碰到摩尔斯的头发，却被摩尔斯不耐烦的打中了脑袋。

    碰的一声，格林似乎感觉自己的脑袋变成皮球，有些软和弹性。

    摩尔斯皱着眉看着格林，似乎这个奴仆身上的腥臭味更重了。

    格林发挥自己的潜能去尽量做一份丰盛的午餐。一摆上简陋的木质餐桌，摩尔斯就扑了过去，他不会用人类的餐具，只会用嘴去叼，手抓。可是刚从烤箱拿出来还很烫，于是他生气的对着格林吼。甚至要扑上去咬格林，他以为是格林故意刁难所以弄那么烫的。

    格林捧着自己的胸口，他看着炸毛的摩尔斯，感叹“上帝保佑我，赐给我天使”然后又带着那种黏糊的让人不舒服的微笑给摩尔斯摆好餐具，然后给摩尔斯喂食。

    摩尔斯吃饱后就有些懒散。格林给他找了个躺椅在树荫下，而自己就坐在躺椅旁看着摩尔斯。然后摩尔斯听见爪子的哒哒声，那只海蛞蝓出现在摩尔斯的视线内，要是平时，摩尔斯肯定注意不到海蛞蝓那么小的身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它变大了将近十倍，就像婴儿的手臂那般大小。所以摩尔斯一眼就看见了它。

    它先是围着摩尔斯绕了一圈，然后就往厨房去了。格林在厨房给摩尔斯做晚餐。然后摩尔斯皱了下眉，他隐约知道海蛞蝓要做什么，可是他现在难得有一个奴仆，所以就从躺椅上爬起来，也慢悠悠的跪爬到厨房。

    那里海蛞蝓正试图往格林嘴里钻。而格林双手抓住海蛞蝓往外扯，他看见摩尔斯的一瞬间就睁大眼睛。发出一声呜呜的喊声。手肘往外摆动。他在让摩尔斯离开。

    摩尔斯却上前，嗷嗷叫着扒拉着格林颤微微的站起来。他抓住海蛞蝓往外扯，扯不动。于是张嘴就咬住海蛞蝓的尾部。

    口感软软的很有弹性。

    海蛞蝓似乎是一激灵，放弃了往格林嘴里钻的行为，就爬到摩尔斯的头顶，恹恹的不动弹。甚至头顶的触须都耷拉了下来。

    要是以前藏在摩尔斯头发里还没人发现，可是现在它的体型就很引人注目了。

    格林喘着气，干呕了几声。他看见海蛞蝓在摩尔斯头上窝着，连忙想用手去将它弄下来。被摩尔斯阻止了。

    格林要死了，摩尔斯看着他开始冒出白丝般的触须。从他身体里传来的腐烂的腥臭。但格林并没有注意，他的双眼一直以来都是盯着摩尔斯，他只觉得身体开始难受，于是想赶紧去波尔城。他得把摩尔斯藏好，藏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抱起摩尔斯去马车。头顶的海蛞蝓因为他的举措又要开始往格林嘴里钻。但是被摩尔斯揪住了。

    接下来就是不停的奔波。

    摩尔斯在马车里，看着格林浑身被白色触须缠绕，可他竟然像没有发现自己的怪异，反而将煮熟得鸡蛋小心翼翼的剥开，脸上带着那种讨好地黏糊的微笑递给摩尔斯。

    他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偶尔摩尔斯不小心碰到他，他就躲开，他似乎是明白的，但又假装糊涂。

    他的身体越来越软，粘液已经打湿了木板，嘴角偶尔还有白色触须冒出来。

    摩尔斯看着这样的格林，疑惑的歪了歪头。人类有这么顽强吗明明他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但依旧保留着神智驱赶马车。海蛞蝓在他的肩膀上得意的摇动着头顶的触角。

    三天三夜马不停蹄的赶，终于在天黑之前来到了波尔城。虽是繁华的城镇，但依旧有很多来往的商旅马车。而格林却在到达之后，一动不动。摩尔斯对着他不耐烦的吼，他已经连续吃了三天的鸡蛋了。

    可是格林就坐在马车前面的木板上。低垂着头。从他毛孔里面长出来的触须还在微微蠕动。

    摩尔斯从后面拍了他一下，他就从马车

    上直愣愣的摔了下去。

    四分五裂，整个身体就像个陶瓷娃娃，一摔下去就裂成几瓣。连一滴血都没有，肉也是惨白的颜色，然后全是一团团的多得吓人的白色触须。似乎是它们支撑着躯干没有倒下。而那些触须在失去了寄主提供的营养后也开始渐渐发灰发暗。停止蠕动。

    格林早就死了。

    摩尔斯抓起一把白色触须。滑腻的手感让摩尔斯有些不舒服，那些触须在接触到他之后纷纷躺尸，一动不动。并没有想要钻进他的皮肤·，可是在碰见偶尔路过的昆虫时，那些触须却钻了进去。

    摩尔斯把肩膀上的海蛞蝓扒拉下来，想将触须塞进它嘴里。可是那些触须在接触到海蛞蝓之后直接就死了。整个变灰变暗化成粘液从摩尔斯指缝间滴落。

    海蛞蝓不满的摇了摇触角。摩尔斯尝试着站起来，就像婴儿走路一样一摇一摆的艰难前行。

    他只是尽量去模仿一个人类。在黑袍的遮挡下，就像一个残疾人在摇摇晃晃的走路，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可是却不知道，他那张脸在踏入城门时就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