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温暖又刺目的光线滑过眼帘,如同撬开蚌壳的钝刀,带起一阵微酸的滞涩感。沉睡中的青年有些不耐地皱起眉头,下意识抬起手,想要靠操控重力来关闭窗户。
然而——
当掌心脱离开一片过于温暖的热源后,渐渐涌上的微凉感仿佛一种提醒,触响了他内心当中的警报。
……是人。有别人呆在他的床上,并且,此刻正位于他身下的位置,无论怎么想都有点微妙。不过,既然共度一夜没有发生危险,至少可以说明,对方(暂时)不算什么危险的对象。
大脑给出安全系数处于可控范围内的结论,终于让他的身体不再绷得死紧,变得柔软了许多。大约是宿醉之后的恶果,头昏沉沉的,连带眼皮一起玩着千斤坠,想要拉着他再度进入黑甜的梦乡。
不过,中原中也绝非逃避现实的懦夫,虽然完全回忆不起昨晚做了些什么,但还是一边想着要好好送上补偿,一边毅然决然地睁开了眼睛。
没想到,率先撞进视线里的竟并非什么陌生人,而是昨天才结交的、他觉得非常适合加入港黑组织的小鬼头。
一霎那,安心感涌上心头。
——什么嘛,原来是同性啊,还以为不小心酒后乱……嗯咳,总之,没出现意外就好。
毕竟连累女性与港口黑手党的干部发生关系,对他的影响趋近于无,却势必会令对方陷入困扰当中,绝对是一种非常不负责任的表现。所以从始至终,他一直在极力掐灭类似事件的苗头,就算被混蛋太宰嘲笑过万年处.男,气得几乎半死,也永远不会意气用事。
女人需要的安稳生活,他给不了;女人孕育下一代的渴望,他也满足不了。从教导自己的尾崎红叶身上,他看到了太多无奈与感伤,自然不屑去做一个耽误她人终生的渣男。
除非,他能遇到一个志同道合,有着能携手抵御里世界压迫力量的人,再最好,与他一样的异能生命体……不,那种事情想想都感觉不现实,果然还是算了吧。
橘发干部收回杂乱无章的思维,单手撑住床铺,一个发力就轻轻松松的撑起身,坐在旁边来回翻找自己的衣物,嘴里还小声嘀咕着:“我喝多了干嘛脱这么干净啊?以前明明没有这种习惯……奇怪,衣服好像不在……话说,这小鬼也脱得精光,不会是两个人一起裸奔过来的吧?啊、真的——完全想不起来啊?!”
他不是没有过喝到断片、然后被部下搬回旅馆或者住所的经历,可像现在这么奇怪的状况还是第一次遇见,难免觉得摸不到头脑,便干脆回身拽过床头座机,随手打通了部下的私人电话。
嘟嘟两声后,那边飞速地接了起来,张口便试探性的问道:“是、是中也先生吗?”
“啊、是我。”橘发青年揉了揉隐隐发痛的额角,视线有些散漫的扫过屋内的陈设,继续在大脑深处搜刮有关昨晚的零散片段。
——最后的记忆,好像是在卫……
“太好了,您终于醒了,中也先生!”
巨大的声浪一股脑地涌进通讯里,简直像夏日里哇哇乱叫的蝉鸣,根本不顾听众意志的狂轰滥炸,一度使中原中也产生快要永久告别听力的错觉。他不得不把电话拿远了些,直到部下们稍微冷静下来,才重新靠近耳边,没好气的斥喝道:“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我现在很好,没有离开酒吧,应该是在里面的……”
他正想说员工宿舍,让对方送两套衣服过来,结果刚要吐出后续的字眼,就被人小心翼翼地打断了。
“其实——我们就在您的屋外,已经等候多时了。还有,您的衣裤和电话、钱夹也在公用卫生间里找到了……”
“……”
纯情的橘发干部一阵沉默,隔了几秒才重新组织好语言:“所以说,你们是在门外看热闹吗?啊——?!为什么不早点进来叫醒我,明明应该没有锁门吧?!”
不管是调取了监控,还是进行过问询和地毯式的搜索,部下们肯定知道屋内没有女人。可是,干嘛一个个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大八卦一样?
他明明……只是跟乳臭未干的同性小鬼睡了一晚而已啊?!难道有问题吗!
中原中也百思不得其解,不由生气地提高了语调,完全忘记自己身后的人睡得正香。卷在雪白被子里的少年微微一颤,显然是被大嗓门直接从梦中吵醒,双眼猛地睁开、却迟迟对不上焦距,茫然地将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橘发上。
“我的……猫?”记忆仍停留在捡了只短腿曼基康猫的喜悦情绪里,他本能的抬起手臂,五指顺势揉进对方散乱的橘发当中,非常亲昵的哑着声音道:“你怎么、不继续睡觉?时间还很早吧……”
也许是宿醉外加晨起的迷糊,他压根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还懒散地将脑袋窝进青年的颈间,歪过头软软地蹭了几下。虽然他的身量比对方要高一些,但没骨头般地往上一挂、整个人便好似骤然缩小了一圈,像是只绕着主人呼噜噜撒着娇的懒猫,竟给人一种家养生物的乖巧感。
而听话推开门的黑手党成员们,一进屋就承受了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立刻脚底打颤,岔着音地发起问候:“打、打扰了!中也先生,用不用我们等一下再、再进来?”
“啊?”中原中也忙着拨开恼人的手指,发现对方实在黏得太紧,只好维持着现有的姿势扭过头,不爽的训着部下:“你们那是什么表情啊?别傻愣着,把新的衣服和裤子都给我,待会儿再去把昨晚的账结一下。”
他的语气神态无比坦然,根本不知道戴着墨镜的黑手党成员们在脑补着什么八点档剧情,直接从一个部下的手中抽过电话,翻看着短短一晚积压起来的邮件和未接来电记录。
一时间,空气沉闷了许多,似乎是被橘发青年过于强大的气场压制,变成了无人能打破的凝结固态,只能随着他的心情起伏来决定是否要活活闷死屋内的受害备选役们。
然而万事皆有例外,偏偏有人不怕他,还敢揪着卷曲的橘色发尾,有些含糊的叫着他的名字,“……中也?”
“记得加上尊称啊,不懂礼貌的混蛋小鬼。”中原中也被颈边拂过地热气弄得浑身发痒,反手往对方的脸上一拍,总算是推开了些许距离。
黑发少年迟缓地眨眨眼,细密地长睫毛刷过青年的掌心,带起一阵又软又刺的触感,更是让人痒到了心底。他似乎相当没有自知之明,这会儿维持着视线受阻的状态,充满希望和热切的询问道:“你有看见我的猫吗?很小的一只曼基康短腿,橘色掺着点白,蓝眼睛……唔。”
话未说完,他的鼻梁就被对方不重不轻地打了一下,顺便极为平淡的岔开话题,“说什么蠢话,赶紧穿上衣服,你应该还是学生吧,迟到太久可不是男人该有的做派啊。”
不知是触动了黑手党成员们的哪根弦,屋内突然响起了抽气和叹息的声音。
中原中也:“……你们很闲吗?还不快去拿着我的卡结账,再把后院停的车开过来。boss又下达了新的指令,接下来可没有给你们玩的时间了,明白吗。”
“是,我们立刻就行动起来!”他久经操练的部下不敢懈怠,急急转身出门,去完成分配下来的任务。
大概几十秒的功夫,原本拥挤的房间就恢复了宁静,只剩下混混小弟们趴在门外探头探脑,试图搞清楚屋内的状况。
之前他们被挡在后方,并未看见自家失踪一夜的老大,这会儿不由调动起全部心神,如同做着x光一样、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
他们颜值水准处于顶级的年轻大哥,此刻仅仅在腰间围着被子,光赤的上半身和一双劲瘦有力的长腿都大剌剌的晾在外面,显出了男性特有的豪迈和随意。这本该是相当正常的画面,却因为他后背上的几道血红色的划痕而显得十分旖旎,再加上旁边正在穿衣服的橘发青年,无形之中总涌动着点令人想入非非的桃色气氛。
一言以蔽之,他们从没谈过恋爱、连女孩子的柔软小手都没有握过的老大,被黑手党大佬给睡了。至于为什么不是睡了对方……开玩笑,怎么可能打得过啊!而且,完全没有相关经验好吗?那可是连x漫都没有看过的纯情少年!
——呜呜呜太惨了!就在这花一样的年纪里,被无情路过的大风给痛击了啊……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你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个,下次有时间再出来聚聚。”秉持着培养好苗子的长辈心态,中原中也披好风衣外套,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坐在床上的少年。
由于位置上的绝佳优势,以及背着窗户造成的阴影遮挡,使得他整个身形倏然挺拔了许多,很有几分传言中冷酷无情的气势。
然而,在混混小弟的眼里,这幅画面自然有着另一层含义——这次不错,下次再约,随叫随到,敢反抗就弄死你。
他们受了一夜摧残的“娇花”老大,似乎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拿过橘发干部的手机输入了自己的电话,末了还打了个哈欠,没什么精神的胡乱点着头,又扑进被子里准备补觉。
大约是明白他今天无论如何都不想去上学的意图,中原中也懒得再多嘴,迈着利落的步子走了出去,与敢怒不敢言的混混们擦肩而过,仅仅留下一道渐行渐远的黑色背影。
“老大!!!”
人高马大的小弟们总算找到机会,赶忙扑到床边,将昨晚被相泽树里落在沙发上的手机递了过去,十分紧张的报告着:“大魔王、大魔王打了好多个电话了!你要不要先回家一趟,不然总觉得,他下一秒就会杀过来了……”
连面对港口黑手党干部都毫不怯场的少年,此时此刻犹如被人劈头盖脸浇下一盆冷水,瞬间从宿醉的状态里清醒过来,猛地弹起身开始穿衣服。
——死了,这回真的要死了。昨晚喝得太多,竟然没跟叔叔报告一声,就擅自留宿在外……不行,还是得抓紧时间打个电话,稍微探一探今晚回去的存活率。
黑发少年一手提着裤子,一手从旁边接过自己的电话,维持着一张八风不动的冷静面孔,手指微颤地按下了拨号键。
“嘟、嘟、嘟——”
令人意外的是,非上课期间总保持着畅通状态的相泽消太,竟然隔了好久也没有接起电话,甚至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依旧一遍遍地传出令人不安的忙音。
极其偶然地,相泽树里产生了轻微的心悸感,如同预料到某种不详的展开,胸口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体术强大的监护人,消除系英雄Eraser·Head,虽然行事低调异常,并不受主流媒体的过多关注,但实际上却是职英的中流砥柱,像是沉稳的山脉,不动声色地守护、保卫着城市和大家所热爱的一切。
这样一个男人,是绝不可能发生意外的吧?
“可能是去做一些临时的工作吧?”许是察觉到了不同以往的压抑情绪,一旁的小弟们七嘴八舌的打着哈哈,试图驱散自家老大过于恐怖的低气压。
“没事的,老大,这样正好逃过一劫!”
“待会儿先去吃点东西吧,饿着肚子的时候,肯定会出现心慌的感觉!”
“对啊,附近开了一家炸鸡店,感觉还不错……”
然而位于话题中心的黑发少年仍然眉头紧锁,似乎根本没有听进去他们的意见,倏地拿起白色的运动外套,大步流星的向门外走去,以不容置喙的严肃态度吩咐道:“就地解散,我自己先回去看看。”
一众外形唬人的混混小弟们立时缩成了鹌鹑,除了拼命点头外,完全不敢做出有违老大意愿的举动。
相泽树里不厌其烦的按着拨号键,当越过房间内阴影与光明的交界处,手机里终于传出了接通的声音。他停下脚步,迫切地“喂”了一声,带出几分掩饰不住的凶劲儿。
“您应该是相泽老师的侄子吧……”电话里传出陌生的女声,语气温柔的安抚着他的情绪:“请你先冷静下来,仔细听我说,相泽老师他今天、遇到了一些意外,现在正处于……”
后面的字眼模模糊糊的有些失真,仿佛是从一台极为老旧的电视机中传出,滋滋地冲击着他的耳膜,让大脑都跟着沸腾起来。
“——相泽老师已经脱离了抢救状态,目前生命体症还算稳定,请您务必快些过来。因为他似乎,更加担心您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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