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大概是从武的原因,宁西涟身上很是清爽,没有用熏香薰过衣物,衣裳上留着的从来都是皂角的味道。

    而且他的臂弯也十分有力,虽然平日穿着衣裳看的不太出来。

    君暖也没敢动,身子僵硬的让宁西涟将她抱到了床上。

    在原书中,这位男主宁西涟其实是很反感和原主有任何的肢体接触,大概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缘故。

    直到后期,女主和男主的恋爱苗头出现,原主坐不住,这才在另一个女配的帮助下,这才同宁西涟有了第一次肌肤之亲,夫妻之实。

    毕竟之前,他俩就没有同房过。

    有了这个认知,原先忐忑不安的君暖渐渐地平静下来。

    她捏着被角,透过床前层层遮掩的幔帐去看坐在桌子边上的宁西涟,慢慢的回想着现在剧情正进行到哪一步。

    女主还未回京,但两人铁定已经碰面,而且男主对女主已经有了朦朦胧胧的好感,但是这份好感,不足以让他做出休妻下堂之事。

    不,应该说是,就算男主爱惨了女主,也绝不会将他娶进门的妻子给休了的。

    因为这是他作为宁家男儿的责任与担当。

    但君暖并不原主,她也并不想和女主对上。

    宁西涟这一坐,便直接坐到了深夜。

    君暖躺在床上已经被睡意折磨得眼泪汪汪的,但是宁西涟不走,她是压根就不敢闭眼睡过去。

    生怕宁西涟抽风,今晚就爬了她的床。

    丫鬟已经进来换了好几盏茶,隔间沐浴的水也已经热好。

    君暖嗅着自己洗的香喷喷的手臂,一把将幔帐撩开,将丫鬟叫住:“雨娴,你过来。”

    雨娴是她的陪嫁丫鬟,跟在她身边最少也有十年,另一个则唤映月,跟在她身边的年头比雨娴只多不少。

    听见自家姑娘唤她,雨娴立马就将手中的茶壶放下,小跑了过去:“郡主,您还没睡呀?”

    君暖握住了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这边拉了下,好让她附在雨娴的耳边悄声道:“你去问问将军,怎么还不去歇息?”

    雨娴嘴角的笑意刚翘起来,但也立马就回了神。

    她觉得自家郡主这话中的意思不太对。

    “郡主,您说的歇息,是让将军去沐浴然后与你一同安睡,还是让将军去睡客房?”

    君暖眨眼,装作很惊讶的模样:“将军不是一直都睡的客房吗?”

    “可您不是很期望将军回府吗?”雨娴一下子就着了急。

    君暖笑容缓缓地拍了下雨娴的手:“我今儿身子不爽,不太想和人同睡。”

    雨娴顿时就一副了然的样。

    君暖满意的也跟着的点点头,正想缩回被子中独睡时,一直坐在桌边的人突然就动了。

    他的身影一寸寸的覆在幔帐上,也一点点的遮住了她床跟前的光亮。

    君暖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身子止不住的往后面挪腾着,一直挪动到抵住了冰凉的墙面,这才退无可避的没在动。

    “你想干嘛?”

    她人生得美,五官精致恍若被造物主一笔一笔的细致勾画,明艳绝伦,更兼有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瞳,眼波流转间,活色生香。

    极少有男子能抗拒这样的美人。

    当然,男主算一个,男配也算一个。

    大概是经历的世事太多,再美的人在他们面前,也不过是一副皮囊。

    闲时倒也可以欣赏一二,就像是把玩玩物一般,再多的心思,却是一个都没了。

    毕竟百年之后,红颜枯骨,又有什么可瞧。

    宁西涟挥手让雨娴下去。

    雨娴虽然担心宁西涟会欺负她们郡主,但一方面也知道像宁西涟这样的人物,大概不屑同姑娘动手的,况且她们郡主嫁来这么久,所求也不正是这般吗?

    她脑子极快的想通后,一溜烟的就从君暖的面前退下,动作快到根本没给君暖开口的机会。

    君暖不得不将目光从雨娴的身上收回来,重新放在宁西涟的身上,又重新问了句:“你想干嘛?”

    她不光人生的娇,就连声音也是绵绵软软的,没有半分威慑力。

    宁西涟很认真的看着她的脸,实在是无法将她同之前记忆中那个明艳似火的女子相联系起来。

    “你这些年府中是不是过得不太好?”

    君暖觉得自己的确是在府中过得不太好,可原主明显是乐在其中。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可怜兮兮的瞧着宁西涟,希望他能大发慈悲将自己给放过。

    “罢了。”宁西涟摇头,将身子退回到幔帐之外,“你好生歇息,我明儿带你回□□。”

    宁西涟转身刚走几步,一只白生生的手突然就从幔帐生出来,小心翼翼的拽住了他的衣角。

    他回身低头去看,那只拽着他衣角的手,烛火下,这只手莹然如玉,恍若玉雕般。

    “何事?”

    “将军……子臣哥哥。”账中人就像突然鼓起勇气似的,就连出口的声音都带了几分坚定,“我能和你说会儿话吗?”

    宁西涟倒也是没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什么不对劲,只是认为她接下来的出口的话,想来自己不会太喜欢听。

    可他虽是有这个感觉,宁西涟还是重新钻回了幔帐中,坐在了床边上。

    君暖离他有些远,他瞧了眼两人之间的距离,便拍了下身边的位置:“过来些。”

    君暖眨巴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像是在确定有没有危险,然后才慢吞吞的往他身边挪着。

    大概是她动作太慢,宁西涟瞧不过去,直接伸手就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带到了自己的身边:“你要同我说什么?”

    他手劲大,而她皮肤娇嫩。

    他这么一扯,等着松开的时候,就见着她白瓷似的肌肤上出现了一个赫赫醒目的红手印。

    宁西涟心头不由得衍生出几分愧疚来。

    许是在西北呆的太久,原先她在京城时张扬跋扈的模样已渐渐散去。如今入眼的,只有她此时此刻的样子。

    不得不承认,这人乖起来的时候,他心头其实是有些怜惜的。

    君暖正在心中琢磨着语句,听着他问后,才慢吞吞的抬头:“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当年你我成亲,不过源于我的一场算计,你为保我清誉,以一己之力担下所有的罪名,致使皇祖父将怒气发泄在你的头上,还让你去西北呆了两年,有家不能回,有亲人也不能见,过年时也是一人守在西北,孤苦伶仃。”

    宁西涟颔首:“还有了?”

    “你我之间本无感情,若日后还绑在一起难保不会成为一对怨偶。”说着,君暖小心翼翼的又看了宁西涟一眼,见着他脸色没有分毫的改变时,壮着胆子,又说了句,“我想,你我不如和离,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宁西涟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你倒想的挺好。”

    “我是认真的。”

    宁西涟道:“你是不是在怪我对你太冷淡了。”

    君暖摇头:“没,当初是我算计了你,你冷待我是应该的,换成是我,我也会如此。”

    宁西涟又道:“那为何要和离?”

    君暖心头有些急躁,就像小猫伸出爪子,对着她的心肝肺一下没一下的挠着:“你我之间并无感情。”

    宁西涟挑眉:“那你当初为何要算计嫁我?”

    得了,君暖发现这个问题又绕了回来。

    她想,要不自己还是照着原主原先的性子来演吧,演一个作天作地恣睢肆意的小郡主,作到宁西涟受不住,自然就给她和离书了。

    可是这样一演,少不得要等到女主出现,成日带着面具过日子,谁愿意?

    “可谁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君暖低着头说,卷翘的眼睫在烛光下扑簌着,“那时候我是真心喜欢你,所以想要和你在一起,哪怕不折手段,被全天下耻笑唾弃,我也想名正言顺的在你身边站着。”

    “但是子臣哥哥,没有谁会一成不变,一直在原地等着走在前面的那人回头。”

    “你有没有想过,有个小姑娘一直在身后追逐一个少年,很用力的追逐着那个少年,可那少年实在是走的太快,快到小姑娘就算拼尽全力,将四周用夜明珠点亮,也瞧不见少年的身影,等很久以后,少年突然就想起了跟在他身后的小姑娘,便回头去看,可是他的身后,除了漫无边际的云雾,就只有他自己的影子。”

    “小姑娘跟不上那个少年,那个少年也将小姑娘给丢了。”

    “而我们,便是这个少年与这个姑娘。”

    “子臣哥哥,我到今日才明白,原来我对你的喜欢,是你的负担,也从来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一席话,说的宁西涟静默下来。

    他一动不动的盯着君暖,半响之后,才说道:“你心中还是怨我的吧。”

    君暖却摇头,眉眼弯弯的笑着:“不,我没有怨你,从一开始,便是我非要将感情强加于你,是我的一厢情愿害你至今,而你从始至终都不曾与我计较过,说来这句话,到该是我问你才对。”

    “子臣哥哥,这些年你可曾怨过我。”

    她眸光清澈透亮,就像是有种魔力般。

    宁西涟不太自在的低了头,没说话。

    他是怨过的,不单怨过她,也怨过这整个京城的人,还有那位坐在龙椅上的九五之尊。

    他带着满腹的怨气去了西北。

    最后那一腔怨气也在西北的风沙中和无数的尸骨中灰飞烟灭。

    世间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而他出身显贵,这二十载来顺风顺水,父母健在,兄弟和睦,仕途顺畅,最后还娶了一位能让无数儿郎眼红的贵女,可这全天下的好事怎能叫他一个人占尽呢?

    况且比起埋骨西北,无法归家的儿郎,他能活着已是老天最大的恩赐。

    他不该怨的。

    可他无法骗自己,也无法欺瞒君暖。

    最后他还是在君暖的目光中点了头。

    “我虽曾怨过,可我此次回来,能坐在这儿与你说话,就代表我心中的怨气,已然消失,我不愿也不想你在介怀过去。”

    “永安,我如今也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同你过一生。”

    君暖轻轻抿起唇角。

    她想,若是原主还在,听见这些话,恐怕能高兴地跳起来吧。

    只可惜,她再也听不见了。

    宁西涟瞧着她由笑意缓缓变成如今的眼角泛红,心头一时也不是滋味。

    他顺势起了身:“我明儿先陪你回王府,此事……三日后,你若还不曾改变想法,我便同你和离。”

    幔帐被他挥开,层层叠叠的落下。

    遮了满屋亮堂的烛火,也掩了幔帐后楚楚可怜的美人。

    “对不起。”

    她的声音飘然而落,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也一同掩在了幔帐中。

    对不起。

    当初婚事,是她胡搅蛮缠,算计得来,致使他被调任西北,有家不能回。

    如今和离,也是她以情相逼,让他心头愧疚难安,不得不应允。

    从始至终,皆因她起。

    她欠他的,许是一辈子都还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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