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少女咕噜噜的从楼梯上滚下来。
要不是无苦眼明腿快直接一个飞毛腿过去,挡了一下她。
少女就要跌个狗啃泥了。
饶是如此,依然没有明显影响林蕊勃然大怒。
魏镇长豪气的很“这钱我们镇肯定出。老关,这事儿我交给你负责。你打个签报上来,我签字批准,你找会计拿钱。”
郝教授正色道“你可得想清楚了,这不是三文两文就能解决的问题。你们大棚搞复合种植,材料成本不低啊。”
“没事。”魏镇长揭起前任的老底来,丁点儿都不客气,“现在我们镇出了这种事。恐怕直到明年都不会有领导登门。”
什么钱都能省,招待费牙缝里头也要挤出来。
现在挤出来的钱刚好用来购买塑料大棚种植需要的材料嘛。
林蕊忍不住想笑。
单位的钱就像海绵里头的水,挤挤总归会有。
上辈子,林主席的单位还挂着河校招牌的时候,学生反映厕所门年久失修,连着寝室味道够呛。
校领导开会研究,准备投入笔钱将门换了。
结果当时部里头大领导下来视察,一时情绪上来了,挥毫泼墨。
当年的不少领导都要这破毛病,一上高位就觉得自己打通了任督二脉,画画堪比齐白石,泼墨就是王羲之。
校长哪里有不捧大领导臭脚的道理,立刻安排办公室将部领导的墨宝篆刻在巨石上,好供全校师生瞻仰。
精神的重要性当然远远超过物质。
有了领导的鼓励,住在厕所边上应该也闻不到臭味,那做门板的钱自然可以省了。
每个寝室发个帘子挂在厕所门上,眼不见为净。
结果学校单运费就花了万把块,将黄山奇石跋山涉水地拖到校园中,刚刚篆刻好,还没来得及揭幕,悲剧发生了。
部领导贪污事发,倒台了。
那块号称集聚了天地之灵气的奇石,自然成了晦气,赶紧拖走拉倒。
校长还被组织找去谈了好几天话,回来整个人都恍恍惚惚,发誓以后再也不折腾领导的墨宝。
所谓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当官也是高危职业。谁知道现在的殷勤,会不会是明天的打脸。
林主席私下跟女儿感慨,早点把钱花掉做厕所门,不就没那么多事了嘛。
魏镇长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不管他屁股下的位置能坐几天,先把手头有的钱赶紧花在要做的事情上。
其余的,以后再说。反正他没贪污。
民以食为天,国家还短缺粮食嘞,他想办法从地里头多刨出点儿吃的总没错吧。
郝教授点点头,询问农科站的关站长,关于港镇大棚蔬菜的种植情况。
他怕对方没准备,在领导面前露怯,好心地提点“你大概说说主要种了哪些品种就行。”
不想关站长肚子里头就是一本港镇农牧渔林的说明书,大到全镇农业用地面积,小到哪个村那户人家大棚里头种了什么菜,他都一清二楚。
他甚至连去年到今年,江州菜市上各种蔬菜、鱼类还有主要水果的价格变化都能准确地报出来。
林蕊下意识的靠在她姐身上,防止自己当场跪。
妈呀,这都什么奇葩,完全脱离了她对人类的认知。
林鑫点妹妹的脑袋,压低声音“你以为种田种地就不需要学习要学的东西多了去。”
三百六十行,哪一行是谁都能当状元的吗
郝教授显然也非常满意关站长的表现,不时点头,最后甚至惋惜“你已经工作了,不然我倒是很愿意收你这个研究生的。”
关站长的脸一下子就涨得通红,不好意思道“我文化水平低,才读函授大专呢。”
他不好意思告诉教授,他高中复读了三年,最后一次连预考都没过。实在是逼得没办法,才安下心回乡务农。
不过高中生在港镇也算是知识分子了,所以他才能一路做到镇农科站站长的位置。
虽然整个农科站,也就是他一个人算正式职工。
郝教授好奇道“你怎么不读个电大或者夜大啊。我看你们县里头搞得不错,市里头还树典型了。”
“电大里头基本上没有农业方面的课程。”关站长颇为苦恼,“现在我们最需要的能立刻派上用场的技术。”
诗词歌赋固然好,他听了一节唐诗宋词,激动得都要哭了。可是回家之后,他在工作上碰到的难题还是没办法解决。
郝教授点点头“这样啊,农大那边倒是有培训班。具体怎么报名,你留个办公室电话给我,回头我问了再打给你。”
关站长大喜过望,整张脸都亮了。
林蕊在旁边插嘴“这个培训班什么时候上课啊”
“晚上,放心,不耽误正常工作时间。”
这下子,不用林蕊点出来,周教授先嘲笑顾头不顾脚的丈夫。
晚上去农大上课,关站长怎么来回港镇可不是城里,天黑之后没有公交车的。
郝教授一拍脑袋,连连道歉“看看,倒是我想当然了,没考虑实际问题。”
他原本还想着借科协的东风,将下乡正儿八经实践过的研究员跟教师们组织起来,切实针对性地给农民上课。
现在看来,真是他太理想化,脱离了实际。
“不妨事。”魏镇长压根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教授,您可真是及时雨。你们这个班办起来,上课人员接送问题我来安排。”
港镇有公交车站,去上课的人可以乘坐末班车赶去城里头,下课他安排镇上的车子接人。
反正整个港镇也没的多大。
去村里头办事,大家可以骑自行车。
上县城开会,不还有公交车嘛,反正办法总比困难多。
林蕊觉得这位魏镇长以后应该能往上升一升。
谁说他没有政治敏锐性,她跟谁急。
看,市里头组织星期天工程师协会,他就积极响应“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行动力杠杠的,没话说。
况且现在的港镇政府班子人心惶惶,他给大家都安排了事情做,大家也就没工夫去想七想八了。
这年头,不怕领导有想头。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往上升的领导也不是好领导啊。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位置越高,对老百姓的影响也越深。
大海航行靠舵手,这话说的没错。
重要有人在前面领路,指挥着队伍前进嘛。
郝教授谈兴上来了,掰着手指头一条条地列大棚种植的注意事项。
“种菜是最吃肥的。你说你们石家村那户搞了几年大棚蔬菜,今天菜质量明显下降就是这个问题。你光问土地要养分,不给它加进去,土地也要饿死的。”
郝教授转过头来考林蕊,“你说说看,现在该怎么办”
“养蚯蚓啊。”林蕊理所当然,“蚯蚓能够翻土,产生的粪便还能肥地。我舅妈大棚养的蚯蚓差不多已经能出货了。你让他去郑家村问我舅妈买蚯蚓。他现在自己种蚯蚓,肯定来不及。”
周教授一直欣赏着远处的芦苇花,此刻忍不住放声大笑“你倒是会做生意,你舅妈养的蚯蚓够喂鸡吗”
“够,蚯蚓长起来快的很。”林蕊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关站长,“站长,蚯蚓还能喂鱼、当钓鱼的饵料。您要是知道谁有需要,千万打电话去郑家村啊。还有,我舅妈养的鸡基本上是散养模式,农家草鸡蛋,可以大批量供应的哦。”
这下子,连魏镇长都笑得不行“哎哟,你这丫头,算盘珠子拨得噼里啪啦响。”
林蕊骄傲地挺起胸膛。
开玩笑,她们姐妹代表郑家出来,怎么能不好好争取开拓销售市场。
郝教授笑完了,继续指点关站长大棚蔬菜种植的注意事项“二氧化碳得跟上,补光灯也得有。没光没二氧化碳,植物的光合作用进行不下去。”
林蕊正被她姐瞪眼,要求她不许老是插嘴的呢。
闻声,她立刻激动起来,根本不管她姐的压制“二氧化碳我们呼出来的就是二氧化碳啊。”
魏镇长大笑“我们总不能一直待在大棚里头,那也不够用啊。”
郑云家的小女儿真有意思,谈起钱来比谁都紧张。
“我是说小龙虾”林蕊激动得不行,“所有的动物都是吸进去氧气,然后转化为二氧化碳呼出来。”
既然这一大片河滩沙壤土都可以建大棚,为什么小龙虾不可以用大棚养殖呢
坑塘本质上跟稻田也没多少区别,完全可以用大棚
她原本害怕大棚里头缺少氧气,小龙虾会很快就闷死。
既然植物需要二氧化碳,而动物需要氧气,它们完全可以放在一起养啊
“小龙虾可以在大棚里头养的吧肯定能的,对不对”林蕊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薛副教授,眨也不眨。
被期待的人叹了口气,苦笑着看郝教授“我去年才开始的实验,数据都没整理出来写论文呢。你这么快就把我的底给兜了。”
郝教授连连摆手“我可没有啊,我就知道你培育鱼种来着,我可不知道你养小龙虾。”
林蕊大喜过望,一蹦三尺高“太好了要是大棚养小龙虾的话,那过年也有的吃”
她抱着姐姐又蹦又跳,高兴得恨不能直接来个空手翻。
林鑫死死摁住妹妹,这河堤上呢,摔下去有的她好看
“你先别高兴,之前大棚都是种植物,这些设想还只是理论上成立。具体实行起来,到底是个什么成效,谁也不知道。”
按照薛副教授的想法,即使搞大棚水产养殖,那也应该选择备受大众欢迎,但秋冬季节短缺的物种。
这样一来的话,起码省却了打开小龙虾市场需要的成本。
如果让他选择,大棚套养蔬菜和水产,他会选用鸡头米跟翘嘴红鲌以及田螺混养。
因为这三者在市面上价格高,一旦养殖成功,销路应该不成问题。
林蕊可怜兮兮地举起手,虚弱地追问“那能不能正在里头放点儿小龙虾呢那个,沙丁鱼群里头也该有鲶鱼增加鱼群的活性。”
她的小龙虾多好啊,必须得有姓名。
少女不知道老人家是什么时候走的。
但她记得林主席曾经感慨过,他终究没有等到香港回归。
苏木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的,他的一生比人家活几辈子都精彩。”
少女点了点头,也是。
人生的意义不仅仅在长度,还在高度。
苏木从口袋中摸了颗糖给她,轻声道“好点没有好点的话咱们开始写作业吧。”
少女本能地摆手“哎呀,没关系吧,广播剧团不看文化课成绩。”
苏木平静地看着她,提醒少女“你刚才答应舅太爷,将来要研发芯片。”
“说什么傻话呢我连芯片长啥样都搞不清楚。”少女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突然间捂住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木,“我,我真说了”
大人们磨不过她,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在实验芡实跟鱼大棚混养的时候,加入小龙虾给鱼当食物。
林蕊要跳脚“可以喂鱼吃蚯蚓,不能吃我的小龙虾。”
众人看她上蹦下跳的焦急模样,全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林鑫安慰妹妹“好啦,你的小龙虾在外头不照样活得滋润的很,哪儿有那么容易被吃掉。”
林蕊哼哼唧唧,反正她的小龙虾得好好娇养着。
将来,它可是要横扫全国的大宝贝。
她财迷得很,还想在大棚里头加上牛蛙、螃蟹跟王八,对了,泥鳅跟黄鳝也不要放弃嘛。
既然水里头能生长这些,那它们在大棚中应该也能活得下去吧。
“贪多嚼不烂”林鑫戳妹妹的脸,“一样样来,不要凡事都想当然。”
郝教授笑道“我倒是知道有个地方能养你说的这些,水稻田。这些都能养,而且效果很不错。”
关站长连连点头“这样可以节省很多养殖面积。”
稻田养泥鳅黄鳝都不稀奇,他现在还会带着儿子去田里头掉黄鳝跟泥鳅呢。
至于牛蛙,那个好,他亲戚结婚在市里头饭店请客,牛蛙价钱可不低。
郝教授跟薛副教授指点的差不多了,众人又重新坐回渔船,往郑家村方向赶。
虽然按照魏镇长的想法,他很愿意在镇上找家饭店好好招待郝教授,但是郝教授却表示,郑家村才是他的定点单位。
魏镇长潇洒得很“那太好了,我也跟着去村里头蹭饭。镇上饭店已经拒绝再给我们政府的人赊账了。”
赵镇长父子长期以饭店为家,吃饭从来不给钱,都是打白条。
每到年底,欠债的是祖宗,讨账的是孙子。黄世仁得跪求杨白劳高抬贵手,好歹还点儿钱吧。
赵镇长被带走之后,镇上所有的饭店都捧着一堆白条找到继任者魏镇长面前。
人被抓了,账还在啊。
魏镇长也光棍,公务接待的账他认,魏镇长父子私人吃喝的钱,他一概不管。
有饭店店主想要浑水摸鱼,被他冷眼瞧着笑“镇上一年搞多少次接待,真当我这个办公室主任不知道”
一笔笔账,他都清楚地记在脑子里头呢。
于是,这位代理镇长彻底得罪了镇上大小饭店。既然不许打白条,那就一视同仁。
郝教授听得连连叫好“就该这样公款吃喝这个风气实在太坏了。我就佩服上海的那位市长,他们市政府制定的干部廉政守则,执行“四菜一汤”制度,就非常好。”
人的肚子再大,又能吃多少东西。
鱼生火肉生痰,萝卜青菜保平安。
非得一顿饭搞七个碗八个碟,吃不完倒掉,他们就不亏心吗
一个个倒是跟在大师屁股后头转呢,怎么不想想最基本的天人合一
你给这个世界做了多少,你哪儿来的脸问老天爷讨要那么多真不怕都报应到自己身上吗
人都是毁在无穷无尽的贪欲上的。
声色犬马,哪个不是因为贪
林蕊在心中叹气,刹住公款吃喝这条路可是任重而道远。
小和尚怀里头的小丫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认真地点头“嗯,姨姨说了。”
算了,小丫头就是个小叛徒,她说的话不足为信。
林鑫也平静地点点头“是说了,先吃东西吧,吃完东西再看书。”
少女将最后的希望投放在卢定安跟孙泽身上,一定是他们联合起来忽悠她的对不对
这些丧心病狂的人类啊,总是千方百计地逼着她。
姐夫大哥,你俩可要摸着良心说话啊。
卢定安打破了少女企图装失忆的奢望“你说芯片技术非常重要,将来一定要研发出高端的芯片。”
孙泽眉毛飞上天,啧啧赞叹“哎哟,蕊蕊,哥哥都没看出来,原来你这么有雄心壮志啊。”
居然都知道芯片了
少女一头栽进被子里,她头晕她眼花,她什么都不知道。
妈呀,她初中毕业去广播剧团报到的话,算不算欺君啊
老人家,您日理万机,可得千万马上忘记我啊。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呆 10瓶、1234 10瓶、淇淇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外婆笑得直摇头“搞不懂现在的人哦。当厨师跟师父就行, 还要上大学啊。这不是糟蹋人才么。”
林蕊心道,这算好的了, 起码实用。
三十年后,好多大学里头的专业五花八门, 却压根没有半点儿用处。纯粹浪费国家跟家长的钱, 还有学生的时间。
剩下的菜, 林蕊也跃跃欲试, 她还会炒青椒斩蛋呢。
然而大人们却坚决不肯再让她进厨房,全都哄她出去玩。然而大人们却坚决不肯再让她进厨房, 全都哄她出去玩儿吧。
“看电视吧, 要放济公了。”外婆直接拉着她的胳膊回堂屋, 让她一边吃海虾一边看电视。
林蕊自己尝了只小龙虾,决定先打98分, 防止自己太骄傲。真不错, 鲜辣香美, 不愧是她的手艺。
等到中午上饭桌,大家也相当捧场,人人都先夹起只小龙虾放进碗里。
外婆盛好一碗饭,里头盖上水蒸蛋跟豆腐泥鳅, 招呼孙子“鹏鹏,给老太送过去。”
林蕊十分惊讶“老太为什么不跟我们一块儿吃饭啊。”
话一出口, 她就想捂自己的嘴巴。蠢货,她怎么忘了她妈说过,老太当姑娘时缠过脚, 走路不方便。
外婆笑道“可不是么,我们都说自家人不怕,老太却非要担心过给我们。”
林鑫放下筷子强调“不会的,老太的病就是看着吓人,又不传染。”
外婆无奈“她不听啊。不过也好,她要是上桌,肯定只吃素菜,一点儿好的都要留给你们。”
舅妈剥了虾尾放进老太的饭碗中,笑道“老太还以为活在呢。”
林蕊灵机一动,盛了一小碗泥鳅豆腐汤,站起身喊郑鹏“我跟你一块儿去,让老太也尝尝我的手艺。”
郑家老祖母住在朝南的正屋。
她虽然已经九十岁了,眼不花耳不聋,就是眉毛跟眼睫毛都脱落了,脸上手上全是奇怪的斑点,鼻子像一个肉团一样盖在脸上。
不知道是不是呼吸不顺畅的原因,老太说话声音有点儿嗡嗡的。
她看到送饭的重孙子跟重外孙女,皱起眉头“放在外头就好,敲门我自己拿。”
林蕊笑眯眯地递过去饭碗“老太,你尝尝我做的虾子,可好吃了。”
“哎呀,你们这些丫头。你也是,你妈也是。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怕什么热,非得弄个电风扇回来。又乱花钱。”
林蕊心里头暗笑。果然天下的长辈皆是一脉相传。
她高中毕业那年,因为实在闲得无聊,兼职干了两个月的导游。挣到钱给她妈买了件连衣裙,她妈嘴上嫌弃,却连着穿到了冬天。
天冷不怕,外头还可以罩件大衣啊,多时髦
老太接过饭碗,坚决不让重孙辈再待在她屋中,直接将他们轰出去。
林蕊悻悻地回到堂屋吃饭。
外婆笑着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吃自己的饭。
等到午后休息,林鑫跟妹妹并排躺在竹床上,她才压低声音叮嘱“别说漏了嘴。”
老太其实是麻风病。但症状轻不明显发现又早,经过规范化疗之后,已经没有传染性。
只是大家都谈麻风色变,难以接受这个人群的存在。
外人只知道老太得的是怪病,要是知道她有麻风,肯定要把她送进麻风病院去。
林蕊叹气“老太可真不容易。”
她以前曾听他妈提过几嘴巴,郑家祖上也算殷实。
奈何老太爷不学好,抽上了大烟,直接把镇上的铺子跟乡下的田地全都换成了烟土,最后也是死在烟榻上的。
老太一个小脚女人成了寡妇,备受宗族的欺负,却含辛茹苦养大了外公。
后来林母上学,也是老太坚决支持的。为此,老人还化掉了最后一点儿首饰。
林鑫轻轻拍着妹妹的背“睡一会儿吧,早上起来的太早。”
林蕊迷迷糊糊间看到舅妈拎着桶出去,顿时一个激灵“舅妈,你干嘛啊”
“倒虾壳啊,这东西可招蚊子苍蝇了。”
“别倒”林蕊赶紧跳下竹床,“这个可以当饲料养鱼虾。”
舅妈忍不住笑“我们家又没包鱼塘,养什么鱼啊。”
“磨碎了喂鸡。你不是说鸡也要吃蛋壳才是长出蛋壳么,这个就正好。晒干了磨碎了喂鸡。”林蕊越说越兴奋,双手一拍,“养蚯蚓,用虾壳养蚯蚓,蚯蚓可以喂鸡。”
她扯着嗓子喊表弟“鹏鹏,我们去挖蚯蚓吧。”
林鑫一把拉住妹妹“行了好好睡你的觉。”
长姐如母,未成年人缺乏民事自主权,林蕊被她姐押着重新躺回竹床上睡午觉。
林鑫看了两页单词,也困了,沉沉睡去。
等到她醒过来时,身边已经空空如也。
外婆捧着西瓜出来招呼她吃“蕊蕊跟鹏鹏去挖蚯蚓了,说要喂鸡。”
林鑫被妹妹给气乐了“她哪里是要喂鸡,她是怕我喊她写作业”
第九章 超生游击队
院子门响了,先前给郑家送菱角的姑娘走到堂屋门前,小心翼翼地问林鑫“鑫鑫姐,蕊蕊在吗”
外婆转过头,赶紧递上西瓜“芬妮啊,找蕊蕊玩她跟鹏鹏跑去后屋那边挖蚯蚓了。”
林鑫看着女孩手里抓着的暑假作业,心中一动“芬妮,帮姐姐个忙,把蕊蕊叫回来。今天她必须得开始补初中数学。”
麻花辫少女大喜过望,连忙点头“噢,鑫鑫姐,我马上去找蕊蕊。”
院子门“咣当”一声关上,林鑫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顿时牙疼。
外婆抱怨大外孙女“人家难得上门玩,你怎么又要人看书学习啊。一年到头也就这么多假,你总得让人松快松快。”
林鑫苦笑“外婆,她哪是上门来玩的。她就是想学习。前头她不肯拿糖吃,就为着这个。”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自家妹妹被追着赶着都不肯碰书一下,人家姑娘想方设法地要学习。
“也是。”外婆放下手里瓜,“芬妮跟蕊蕊同岁,都是要上初三了吧。那可得抓紧,考不上学,回家可得挑河工去。她家就她跟她姐秀妮,肯定得出个劳力。”
林鑫愤愤不平“就该让蕊蕊也尝尝那滋味,成天就知道玩,不肯学习。”
外婆护短的很,连忙摆手“那可不成,我们蕊蕊将来当个厨师也行啊。你妈都考出去了,你们都是吃国家粮的城里人,可不能再回来种田。”
林鑫头疼“她三分钟的热度,真要她当厨师,她的身体哪里吃得消。”
上学不一样,起码将来毕业可以坐办公室,不用干体力活。
妹妹从小体弱多病,要是初中毕业没学上,将来就是进工厂三班倒,她也扛不住。
外婆笑着摸摸大外孙女的头发“别犯愁,船到桥头自然直。国家这么大,总有蕊蕊一口饭吃。”
“可难说啊。”林鑫自言自语一般,“就这几年的功夫,光江州就倒闭了好两家厂。农村劳动力过剩,肯定要去城里寻找更多的工作机会。工作岗位就这么多,越到后面竞争压力越大。”
外婆想得开“真正不行啊,让蕊蕊到村里小学代课也行啊。想想办法,咱们给她改户口,顶人家不上学的孩子再考一回。说不定她年纪大点儿,就知道要学习了。”
林鑫抓住话尾巴“村上小学又缺老师了”
“可不是,就一个正式老师,其他都是代课的。政策又变了,转正没希望,好几个都去南边打工了。初中状况也不好,好几个下海了,今天一个中专都没考上,剃光头。”
此时的中专毕业生因为包分配,又是国家干部身份,所以中专比高中更吃香,录取分数也更高。
林鑫叹了口气,喃喃自语“说到底,还是钱闹的。”
外婆点头笑“可不是,要么给人稳定要么给人钱,总得图一样吧。”
说话的功夫,芬妮已经尽职尽责地将恨不得挖光郑家村蚯蚓的林蕊拉回家。
垂死挣扎的林蕊还在指挥表弟“养蚯蚓,用海虾壳子喂鸡,鸡屎养蚯蚓,蚯蚓再喂鸡。”
林鑫没憋住,拍了下妹妹的脑袋瓜“你还给我复合养殖了”
“那是,农业致富新思路,复合养殖。等着吧,总有一天,小龙虾会走向世界称霸全球。”
林鑫按耐住翻白眼的冲动,从书包里头掏出妹妹的数学书“来,你先走向数学再说。”
外婆立刻按照电视上的法子,将西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然后让她们自己用筷子插着吃。
“蕊蕊啊,和芬妮一块儿,跟着你姐好好学习啊。晚上外婆煨鸡汤,好好给我们蕊蕊补补。”
林蕊想哭。
外婆,对于她这种一看到就犯困的学渣来说,学习的痛苦根本无法用鸡汤来弥补。
“外婆,鸡汤里头我要加蘑菇。对了,外婆你们还可以养蘑菇养木耳。”
林鑫忍无可忍,狠狠地揪住妹妹的耳朵“你再废话,我直接剁了你炖汤”
林蕊一想到她大姨是医学院的高材生,吓得立马老实了。
摸着良心说,1988年的初中数学真算不上多难。
只是对林蕊而言,坐着看正经书就是煎熬,仿佛有小虫子爬在背上,她浑身都不舒服。
最关键的是,她根本没有学习的动力。
她妈当年根本没继续升学啊。
初中毕业直接工作,从河校临时工打字员干起,转正后临时抱佛脚教过两天船舶英语,然后就成了高级职称的教师。
河校一改制,被收编为中央某直属单位的培训中心后,她妈顺理成章正科到手,开始十五年的工会生涯。
局里头干部提拔讲政策。
工作头两年被人阴了没入党成功的她妈因祸得福,凭借“无无党派或民主党派人士知知识分子少少数民族女女性官员”得天独厚的优势,不满四十岁就顺利升到副处,主持工会工作。
一般工会都是局里头实权部门领导要退居二线时养老的地方,铁打的副处,流水的领导。
可偏生她妈走的是锦鲤路线,本来要到工会养老的某实权领导晚节不保,被巡视出问题了。
一堆人为着这正处名额明争暗斗,都成乌眼鸡了,最后大饼却落到了她妈头上。
因为关键时刻她妈坐得住,坚持认真工作,一点儿都不给领导添乱。
这条康庄大道摆在眼前,好比华山索道一路直上顶峰。林蕊当然要坚持既定路线方针不动摇。
当然,自己爬山也许能够看到更多风景。
可是路线不明的情况下,登山的人有可能走偏了,在山中徒劳地转圈圈。
也有可能以为前面是路,结果一脚踏上去却是万丈深渊。
都说条条大道通罗马,但有直线路线,她为什么要绕弯呢
林鑫看妹妹两眼发直,忍不住拿笔敲她的脑袋“认真听,从今天起,我把初中数学都串一遍,不会就给我重学”
芬妮偷偷在桌子底下拽了下林蕊的衣角“晚上我们去捉知了猴。”
林蕊愣了一下“知了猴”
“你装什么傻啊,蝉,外头叫的那个。”林鑫压着火气,“今天你不学完这部分,别说知了猴了,我把你打成猴”
外婆人在后门走廊上搓麻绳,竖着耳朵听动静,闻声立刻要去给刻苦学习的孩子们端绿豆汤。
大热的天,败败火。
林鑫气得笑了“别让她喝,不然她一会儿又要五分钟跑一次厕所。”
外婆摸着林蕊的脑袋,笑眯眯“没事的,我们蕊蕊只要认真一点就肯定能考上。”
林蕊绝望地盯着书上密密麻麻的小字,跟她姐打商量“今天就这部分。”
“多了我也不指望你能掌握。”
堂屋里的电风扇不停地摇着头,窗户外的知了吓得不吭声,池塘边的杨柳垂下腰,田埂上的野鸡拍拍翅膀,飞走了。
郑鹏跑下楼,嘴里念叨着“要放上海滩了。”
林蕊大喜过望,决定身体力行地支持一波国产片。
林鑫不出声,只抬眼看表弟。
求生欲爆棚的孩子立刻扭头重新上楼“我去看连环画了。”
“不用,你看电视。”林鑫收拾桌上的书本,招呼妹妹,“我们上楼去。”
林蕊竖着耳朵听楼下的“浪奔浪流”,心中泪水似江流。
林鑫一笔头敲在妹妹脑袋上“看书,好好听题”
堂屋里头的老式钟摆时针从2走向5,“当当当”的连着敲了五下。
林老师在考察完两位学生后,终于皱着眉头勉为其难地宣布下课了。
林蕊一分钟都坐不下去了,屁股下头有火烧一样蹿到楼下。
看着电视机里头的许文强,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地领悟到了发哥的帅气,果然风度翩翩迷死人不偿命。
外婆招呼芬妮吃香瓜。
梳着两条小辫子的少女却表示自己得回家烧晚饭去了。
“让你姐烧啊。”林蕊还惦记着晚上抓知了猴,赶紧拉住人。
芬妮摇摇头“我姐她们服装厂加班呢,得晚上十点才下班。”
林蕊下意识地转头看她姐。
她听外婆说,她姐跟芬妮的姐姐前后脚生的,那就是十八岁咯。
从早上七点钟工作到晚上十点钟,中途只有午饭晚饭各半个小时的用餐时间。
她突然间感受到了生活的沉重与残忍,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新朋友的手“那好吧,晚上你别忘了知了猴啊。”
林蕊话音刚落,天空突然间暗下,然后“咔擦”一声,打雷了。
林鑫看着目瞪口呆的妹妹,忍俊不禁“下雨天留客天,风声雨声读书声,好好学习吧。”
林蕊想捅破老天爷。
故意的吗外婆都说一个多月没下雨了,她一要出去玩,就下雨
外公牵着牛往牛棚走,抬头看天笑得欢畅“还是我们家蕊蕊厉害,看,龙王爷都卖面子,一来就下雨。再不下雨的话,田里头的稻子就要干死了。”
此刻正是水稻灌浆的时候,再不下雨,今晚他就得去抢着抽水浇田。
院子大门“哐当”一声响,身穿汗衫的男人满头大汗冲进院子。
外公见状哈哈大笑“怎么的,我们民兵队长也晓得我们家蕊蕊叫来了水龙王”
民兵队长气喘吁吁,直接一摆手“快,你们赶紧喊桂云婶婶走。马上躲出去,镇上妇女干部来检查了。”
他抬眼看到芬妮,立刻催促,“快点啊,赶紧带你妈走。”
正在井边刷海虾的舅妈立刻站起身,往围裙上抹了两把手,快步朝院门口走“芬妮一个小姑娘知道什么,我去。”
一阵风吹来,院子上方乌云蔽日,天一下子暗了下来。
林蕊有点儿懵,下意识抬头看她姐“怎么了啊芬妮妈要躲哪儿去”
“不知道。”林鑫摇摇头,目光落在屋外一堵墙的上。
雪白的墙皮刷着血红的宣传标语“该扎不扎,房倒屋塌;该流不流,扒房牵牛。”
林蕊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突然间反应过来“要流掉”
她本能地捂住嘴巴,芬妮不是说她弟弟还有两个月就生了么。现在流掉,岂不是个成形的大孩子。
林鑫轻轻吁了口气,招呼妹妹趁着下雨前赶紧清理好海虾。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大国与小家,莫不如是。
海虾刚刷了一半,天就不对劲了。
远远的,风打着旋儿转过来,带着鸡毛满天乱飞。空气里头的热度忽上忽下,冷不丁的,凉风灌入后背,浑身一个激灵。
外婆在廊下招呼两个外孙女“回来,要下雨了。”
林鑫无奈,只得打了两桶井水,拎到走廊底下继续刷海虾。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西边看,不知道舅妈有没有将芬妮带出村。
林蕊有些憋不住,小声问外婆“芬妮家不是有两个女儿了么”
外婆拍拍小外孙女的背“农村跟城里头不一样。种地还是得要一把子力气的。”
林蕊还想说什么,“咔擦”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雷响,雪白的闪电简直要将整个世界劈开。
大雨倾盆而下,劈头盖脸,势头比冰雹还猛烈。
林蕊赶紧往屋里头缩。
院子门再一次响起,舅妈拉着位面皮浮肿的中年女人奔进来,焦急地问婆婆“妈,出村的路有人守着。幸亏芬妮在前头探路,不然就正好撞上。”
外婆惊得脸色大变,赶紧下去搀扶大肚子往屋里去。
都到现在这光景了,难不成让人被抓去卫生院打胎不成
众人刚进堂屋,就听见外头村委书记的喊声“郑大爹,下雨了,我带镇上干部来你家坐坐啊。”
屋里人面面相觑。
林蕊惊恐地看着她姐,完了,直接被人瓮中捉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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