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乐一路追着林蕊进教室, 非得逼着她承诺周末一定来补课。
除了物理, 其实她英语、化学、政治都应该好好补补, 基础一点儿都不扎实。
林蕊试图想收回前面的托付, 他也不肯松口,坚持强行签下不平等条约。
少女想要逃跑, 左边一个苏木,右手一个于兰, 都是资深叛徒, 妥妥的哼哈二将。
于兰甚至挤了钢笔水, 硬是逼着她签字画押。
林蕊看着自己大拇指腹上的墨团子,悲愤地抗议“凭什么就我摁手印啊, 你们这是区别对待。”
于兰立刻拖着陈乐“你也摁, 省的她要找话讲。”
龚老师走进教室, 还在闹腾的学生们赶紧翻出英语书,起码明面上老实读书背单词。
“你出来一下。”龚老师敲敲林蕊的桌子, 然后又示意自己的英语课代表, “你也来一下。”
邢磊忐忑不安地起身,战战兢兢跟在英语老师身后, 迈出的每一步都无比沉重。
要来了, 这个礼拜六就正式比赛了, 龚老师肯定是通知他不用再准备比赛了。
少年捏紧了口袋中的英语小册子, 紧紧地抿住嘴巴。
没关系的,他是男子汉,不会被这点儿小事打击到。
龚老师一路领着两位学生进办公室, 关上了门,平静地看着两位学生“有件事情,我想你们应该都知道了,这个礼拜六的英语演讲比赛。”
邢磊抢先开口“老师,我知道了,我没关系的。这次不行,我再好好准备,以后肯定还有机会。”
其实不会再有任何机会,因为明年他就初中毕业了。
这是他初中生涯唯一的机会。
龚老师抬头看林蕊“那么你呢,林蕊,你是个什么态度”
林蕊愣了一下,决定以万能公式应对“我服从学校的所有安排。”
龚老师点点头,抬眼看邢磊“你回去好好准备,距离礼拜六没几天了。”
邢磊“噢”了一声,转过头出了办公室门才反应过来,猛然回过身,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声音都哑了“老师,我”
龚老师冲他微微点点下巴“对,我们商量后,一致觉得你比较适合代表学校去参加比赛。因为你一直在努力。”
邢磊下意识瞥了眼一动不动的林蕊,匆忙“哎”了一声,慌慌张张地往教室奔。
龚老师看着林蕊,示意傻眼的学生坐下“你是不是很失望”
林蕊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不算失望。应该不算,因为她从来就没抱过多大的期望。
从一开始报名参加英语演讲比赛,就是她姐硬逼着。
后面的准备工作,也是她妈、她姐、苏木、老师还有周围同学压着她不得不去看书。
龚老师点点头,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并不失望,因为你从来都没有主动要过这个比赛机会。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很失望。
我对你在选拔完之后的表现非常失望。你的口语很流利,但是基本功不扎实。
同样是候选名单,邢磊是明知道我不看好他的情况下还在竭尽所能的努力着。
可是你呢你能告诉我这些天你都做了什么吗”
龚老师将单词听写本推到林蕊面前,示意学生自己翻开来看“这些单词你真的背不下来吗那么为什么重新听写的时候你又能都默对因为你没上心,你并不在意学习。”
林蕊张张嘴巴,想说什么,又觉得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想告诉老师,当她是透明人,她的志向不在学习上。
她就指望着毕业后进河校上班,然后沿着林主席的康庄大道前进。
为什么她一定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难道不变身学霸,她就不配有姓名吗
“你告诉同学,没有百分之一的灵感,流再多的汗水也不会成为天才。”龚老师点点头,“没错,我赞同你的观点。毕竟天才总是万里挑一的。”
林蕊抿了抿嘴唇,没有吭声。
“不过,作为老师,我想告诉你的是,除了天才以外,还有地才。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进步的地才。”龚老师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少女,“虽然他们没有那么耀眼,可是他们也能施展自己的才能。”
早读课铃声打响了,林蕊回教室上早自习。
她的耳边回荡着英语老师的话“老师劝你、哄你甚至诱导你学习,都是因为希望你更好。但是,牛不喝水强按头,学习始终是自己的事,没有任何人能够替你完成。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清楚。”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重重地吐出来。
她想清楚了,根生叔叔除了晚上去解放公园门口摆夜市,白天也可以去火车临时停靠点卖饭团。
哼挣钱,挣更多的钱。
林蕊回到座位上就拿出笔记本写她的经商致富大计。
今天就喊她爸去拖骨头回来,剁成碎块炒好了就放盐码上。等到根生叔叔家搬过来,他们连早饭生意也一并做。
盐酱骨头当小菜,她保准客人吃得停不下碗筷。
林蕊抽了下鼻子,愤愤地想,让你们看不起能挣钱的人。
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明天我让你排队不起。
周围同学都小心翼翼地看着林蕊。
于兰更是可怜巴巴地皱着一张脸,都要哭了“蕊蕊,对不起,你要难受的话,就哭出来。”
“呵多大点儿事,我才不在意呢。”林蕊面无表情地在本子上画铁板烧的工具。
铁板烧做起来也容易,能够用的食材相当丰富,这个挣钱的好门路也绝对不能错过。
对了,烤鱼,万州烤鱼她的爱,下饭神器真不赖。
烤鱼也要安排上。她最爱里头的酸萝卜。
苏木伸手轻轻拍她的肩膀。
少女突然间爆发了“拍什么拍,干嘛啊”
班上的同学集体惊悚,突然间意识到林蕊可是他们学校的大姐大。
少年摊开掌心,上面摆着颗大白兔牛奶糖“吃糖。”
“吃你的头啊”林蕊烦躁地瞪了他一眼。
五分钟后,她嘴里头含着糖,面无表情地大声朗读课文,用的是标准的中式英语音调。
呵,就这样的发音还要去参加演讲比赛。现在老师的品味果然独具一格。
难怪江州英语演讲比赛举办了好几届,钢铁厂职工子弟中学一直不配有姓名。
陈乐小心翼翼地跟苏木咬耳朵“林蕊怎么了”
她的英文发音不是这样的啊
林蕊面无表情地想,呵,你们喜欢这样的调调,难道我就不会吗
谁稀罕,爱谁谁去,省的她姐还成天压着她逼她背什么“i have a drea”。
知道是梦,那就自己老老实实睡在床上慢慢做。
谁巴巴儿想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梦啊
早自习结束了,苏木跟着龚老师出教室,小声道“老师,蕊蕊没有不好好准备。她最近唱歌都全是英文歌呢。”
龚老师看了少年一眼“这话让她自己来跟我说。”
林蕊丢下笔,冲出教室,一把拽住苏木“给我去买吃的,我饿了。”
“蕊蕊,我”
林蕊推着少年走“现在就去。”
不就是个英语演讲比赛的名额嘛,多大的事情,需要他低声下气地去求人她才不看在眼里呢。
龚老师深深地看了少女一眼,夹着书走了。
林蕊绷紧的肩膀松弛了下来,回过头看苏木还待在原地,她火冒三丈“你怎么还不动”
少年无辜又无奈“小店不让赊欠。”
林蕊愤愤地掏出五毛钱,又肉疼地收回头“不要了,她家面包又贵又难吃。简直就是打劫。”
少年担忧地看着她“那你肚子不饿吗”
吃早饭的时候,她就顾着各种翻白眼了。
“哎哟,你怎么那么笨啊。”林蕊胸腔里头憋着股气儿,简直要炸开,“我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吃。”
苏木默默地看着她“其实你想去参加比赛的对不对”
“不想”林蕊毫不犹豫地否认,“我忙都忙死了,哪有空参加这种无聊的比赛。”
上辈她大大小小的比赛参加的多了去,站在领奖台上的次数也不计其数,她才不是没享受过被人喝彩的灰姑娘,一心渴望能有个舞会精彩亮相呢。
她现在就想赶紧喊她爸去拖猪脊骨,她要挥舞砍骨刀,将所有的骨头都剁成碎块。
等到腌好了揭开坛子,再舀出来,一口口地咀嚼成渣渣,全都咽下肚子去。
可惜林蕊的美梦落空了。
她下晚自习回家的时候,家中只有郑大夫再跟小元元拿床被子玩躲猫猫。
“我爸呢”
桌上的酸菜猪肺汤都没办法勾起林蕊的胃口,她只觉得胸口憋着股郁气。
林母从被子后露出脸来,小元元被逗得“咯咯咯”直笑。
郑大夫现在当奶奶的心远胜过当妈,看都没看小女儿一眼,轻描淡写道“去上海开会了,人家点名叫他去,让他连夜走的。”
买的是卧铺,慢车就慢车,刚好在车上睡一觉。
“凭什么又指派我爸啊”林蕊的声音突然间提高了八度,吓得小元元一头扎进林母怀中。
小丫头害怕得眨着黑溜溜的眼睛,不明白姨姨为什么说话这么大声。
“干什么了呢你,哪儿来的邪火。”林母皱眉,抱紧了怀里的小丫头,轻轻拍着背,“我们元元不怕哦,我们元元胆子最大了。”
林蕊的委屈集聚到一起,鼻尖一酸,声音都哽咽了“反正你们都嫌弃我,全都埋汰我。”
她头一扭,连夜宵都不吃了,拿着脸盆去冲澡间洗漱。
林母听到声音不对劲才抬起头,奇怪地看苏木“她又怎么了瞧这破脾气。”
“英语演讲比赛,老师选了课代表过去。”苏木也难受。
明明说选拔完就上报名单的,既然没选蕊蕊,为什么又白白给人希望。
林母愣了一下,旋即咬牙切齿“该惯的她哟,好像别人求着她学一样。你看看她,晚上回来默写个单词,活像要了她的命。让她写个作业,真是恨不得全家人都在身边伺候。”
林蕊面无表情地端着脸盆回屋,冲澡间里头有人。
“反正你就喜欢成绩好的小孩。”她放下脸盆,拎起自己的书包就冲去王奶奶家。
林主席才不会这样呢。
她考试吃鸭蛋,她还是林主席的心肝大宝贝。
苏木见势不妙,赶紧放下筷子去追。
林蕊已经趴在王奶奶的床上抹起了眼泪“我要回家,你们赶紧放我回家。你们太坏了,专门骗我。我不要在这儿了,我就要回家。”
她上辈子活得可滋润了,代表学校出去打比赛,得了好多奖。电视、报纸、网站都采访过她,她才不稀罕一个破英语演讲比赛呢。
大家都夸她好,谁也没嫌弃过她。
到了这儿好了,被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她还委屈教室里头连个空调都没有。夏天热死人,冬天冻死人,学校居然连奶茶都买不到。
对了,等店面装修起来,店里头的饮料也要走一波。珍珠奶茶龟苓膏,桂花米酒小元宵,冷的热的,甜的淡的,品种都不能缺。
哎呀,想这些干嘛啊。
等她穿回去后开个大店,专门卖各种吃的。
不考研了,考什么鬼研,就是被考研害的,她才沦落到这连手机都没得玩的地方来。
没电脑没手机没iad,知道网瘾少女忍得有多辛苦吗
就晓得嫌弃她,全都看不到她的好
郑大夫跟王奶奶耳朵贴在门上听动静。
小丫头估计是钻进被窝里头了,那声音含含糊糊的,怎么都听不清爽,光听她抽气了。
玲玲姐抱着女儿在旁边等着。
天冷了,公园关门的时间也提前了。她们今晚九点半就结束生意回家,结果上楼便听见房里的哭声。
蕊蕊虽然经常哭天抢地,但以前基本干打雷不下雨。
“好事儿。”周会计伸手擦外孙女儿嘴边沾着的牛奶糊糊,旁观者清,“知道难受,就代表她心里头还是在意的。”
只要在意了,还怕孩子不知道学习嘛。
跟头只有自己摔疼了,以后的路才知道怎么走。
屋中的少女还在纠结“都不喜欢我,全都嫌弃我,哼,我才不稀罕呢。”
苏木的手帕已经被她祸害得不成样子,拿来顶替的卫生纸还被她嫌弃粗糙“看看,面纸、湿巾,我早就说要造湿巾了。”
光打价格战恶性压价有什么用啊,得生产老百姓需要的东西才能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
当年俄罗斯重工业那么发达,可中国倒爷为什么能在那儿发财啊。不就是因为民生物资极度匮乏,拖什么过去都被人抢购一空嘛。
“哎,苏联解体没有那里商机无限。”
苏木看她一边哭还一边念叨着挣钱,也是无奈了。
他蹲在床边看哭得满脸通红的少女“好了,听说那儿冷得真能冻掉人的耳朵。咱们还是先把奶奶的饭店跟根生叔叔的烧烤摊子开起来。”
屋外的大人齐齐叹气,哎哟,苏木这孩子怎么关键时候不争气呢。好端端的,又扯到卖吃的上去做什么。
王奶奶无奈地站起身,错过了少年的那句“你最好了,我永远都不会嫌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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