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们磨不过她, 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在实验芡实跟鱼大棚混养的时候, 加入小龙虾给鱼当食物。
林蕊要跳脚“可以喂鱼吃蚯蚓, 不能吃我的小龙虾。”
众人看她上蹦下跳的焦急模样, 全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林鑫安慰妹妹“好啦,你的小龙虾在外头不照样活得滋润的很, 哪儿有那么容易被吃掉。”
林蕊哼哼唧唧,反正她的小龙虾得好好娇养着。
将来, 它可是要横扫全国的大宝贝。
她财迷得很, 还想在大棚里头加上牛蛙、螃蟹跟王八, 对了,泥鳅跟黄鳝也不要放弃嘛。
既然水里头能生长这些, 那它们在大棚中应该也能活得下去。
“贪多嚼不烂”林鑫戳妹妹的脸, “一样样来, 不要凡事都想当然。”
郝教授笑道“我倒是知道有个地方能养你说的这些,水稻田。这些都能养, 而且效果很不错。”
关站长连连点头“这样可以节省很多养殖面积。”
稻田养泥鳅黄鳝都不稀奇, 他现在还会带着儿子去田里头掉黄鳝跟泥鳅呢。
至于牛蛙,那个好, 他亲戚结婚在市里头饭店请客, 牛蛙价钱可不低。
郝教授跟薛副教授指点的差不多了, 众人又重新坐回渔船, 往郑家村方向赶。
虽然按照魏镇长的想法,他很愿意在镇上找家饭店好好招待郝教授,但是郝教授却表示, 郑家村才是他的定点单位。
魏镇长潇洒得很“那太好了,我也跟着去村里头蹭饭。镇上饭店已经拒绝再给我们政府的人赊账了。”
赵镇长父子长期以饭店为家,吃饭从来不给钱,都是打白条。
每到年底,欠债的是祖宗,讨账的是孙子。黄世仁得跪求杨白劳高抬贵手,好歹还点儿钱。
赵镇长被带走之后,镇上所有的饭店都捧着一堆白条找到继任者魏镇长面前。
人被抓了,账还在啊。
魏镇长也光棍,公务接待的账他认,魏镇长父子私人吃喝的钱,他一概不管。
有饭店店主想要浑水摸鱼,被他冷眼瞧着笑“镇上一年搞多少次接待,真当我这个办公室主任不知道”
一笔笔账,他都清楚地记在脑子里头呢。
于是,这位代理镇长彻底得罪了镇上大小饭店。既然不许打白条,那就一视同仁。
郝教授听得连连叫好“就该这样公款吃喝这个风气实在太坏了。我就佩服上海的那位市长,他们市政府制定的干部廉政守则,执行“四菜一汤”制度,就非常好。”
人的肚子再大,又能吃多少东西。
鱼生火肉生痰,萝卜青菜保平安。
非得一顿饭搞七个碗八个碟,吃不完倒掉,他们就不亏心吗
一个个倒是跟在大师屁股后头转呢,怎么不想想最基本的天人合一
你给这个世界做了多少,你哪儿来的脸问老天爷讨要那么多真不怕都报应到自己身上吗
人都是毁在无穷无尽的贪欲上的。
声色犬马,哪个不是因为贪
林蕊在心中叹气,刹住公款吃喝这条路可是任重而道远。
直到二十多年后,八项规定被铁腕强制执行,公车私用、公款吃喝才真正意义上算是起码从明面上被刹住了。
就算这样,某些基层政府照样偷偷将茅台酒灌在开水瓶中。
其实绝大部分公务人员自己也非常厌烦公款大吃大喝。
谁上班忙了一天不想早点儿回家陪陪家人,真心没几个人愿意吃到三更半夜,喝的醉醺醺的回去被嫌弃。
只是绵延数千年的酒桌文化,想要被刹住,哪有那么容易。
又有多少高档餐饮是依靠公款吃喝的经济模式畸形发展起来的呢。动一群人的利益,人家是会拼命的。
渔船顺着河流往上,微微摇晃着,又回到郑家村。
村委书记已经带着孙女儿在岸边等着,看到魏镇长简直要跳起来“好啊,说是一会儿就回来。这太阳都要升到中间了。”
魏镇长笑嘻嘻的“所以我肚子饿了啊。老叔哎,这进门是客,你可得舍我一碗饭吃。”
村委书记没好气“我就怕你直接端走了我们郑家村的饭碗。”
“哪儿有的事情啊。刚才我们还在说郑家村条件好,稻田里头能养牛蛙、鱼虾、螃蟹跟王八呢。”
村委书记增大眼睛“我的老天爷哎,你这是要在我们稻田里头开动物园。”
郝教授周教授夫妻放声大笑。
薛副教授却认真地强调“要做到这个,首先农药、化肥使用尤其得注意。不然养的东西会死掉的。还有水,得是活水,要防止养殖的水产品逃跑。”
如此一来,稻田也得进行改造。周围田埂得加宽加固夯实,田也要挖深。
“当然,田埂上可以种植大豆之类的作物。我们的目的是尽可能充分利用土地,没有闲置的道理。”
林蕊跟在大人后面,兴奋得脸通红。
城市少女也有个种田梦啊,一想到田里头热闹非凡,她就激动得抱着她姐的胳膊,跟个猴子似的扭来扭去。
林鑫被她磨得头痛,无奈道“你不是号称要烤猪蹄吗还让舅妈帮你卤猪蹄来着。”
林蕊“啊”的叫出声,埋怨她姐“你怎么不早点儿提醒我啊。”
林鑫叫她倒打一耙的无耻劲儿给惊住了,立刻伸手掐她的后颈肉“你还好意思说,刚才恨不得中午饭都不回来吃的人是谁”
一听镇上的饭店就两眼放光,她可真是服了这丫头。
林蕊各种委屈“那我不是在想大棚里头到底要种什么才好嘛。”
姐姐冷笑一声“别想了,吃过中午饭就给我老实待在家里头,哪儿都不许去。我亲自辅导你物理。”
林蕊惊恐地看着她姐,脱口而出“那我还不如上课去呢。”
“现在才知道啊,晚了”林鑫拍拍妹妹的脸,皮笑肉不笑,“乖,妈会在边上看着的。”
林蕊目瞪口呆,郑大夫难得回娘家不应该好好陪伴父母吗怎么能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女儿身上,她会良心不安的。
“你想让妈安心,就老老实实坐下来好好学习。”林鑫拖着妹妹的手腕子,把人拽回外婆家。
小洋楼的院子里热闹非凡,郑家村有头有脸的当家人基本上都聚集了过来。
十月底的江州虽然已经进入冬时令,但中午太阳依然相当热情。
一张张桌子摆开来,上面摆着块块糖以及炒好的花生、瓜子。
小孩子在饭桌旁穿梭,不时有大人抓把花生或者糖给他们。
村委书记扯着嗓子喊“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教授来我们郑家村指导。大家把门关牢了,别再让镇长抢走了人。”
场院中的人立刻哄笑。
魏镇长指着村委书记,哭笑不得“哎哟,我这个老叔还真是记仇啊。”
鹏鹏冲过来跟她二姐表功劳“二姐,卤好了,可香啦。”
他现在就想吃,可二姐非说还要再烤一遍才更好吃。
郑大夫喊女儿帮忙端菜,林鑫警告地点点妹妹的脑袋“不许瞎胡闹啊,一会儿吃过饭赶紧写作业。”
“哎呀,我知道了,我肯定会按时交作业的。”林蕊推着她姐往前走。
林鑫狐疑地看着她“你可别指望苏木,他是不会给你抄的。”
“我才不理这个叛徒呢,稀罕”林蕊骄傲地强调,“我物理及格了。”
六十分万岁,也值得这样骄傲
林鑫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过去帮她妈端菜。
外婆看着小外孙女儿跟孙子一道抬着一脸盆卤猪手出去,急得赶紧催他们放下“哎哟,太重了,你俩放下。我来端。”
“没事,外婆,你去忙你的。我们自己来就行。”林蕊赶紧催着表弟一路小跑,两人绕到屋子后头。
那儿有个废砖头垒砌的土灶,是鹏鹏跟小伙伴玩过家家时烧饭用的。
不过鹏鹏自认为现在已经是男子汉,不能再跟小姑娘们一块儿玩过家家,所以土灶被他废弃了。
老太嫌外头太吵,影响她听白眉大侠,坐在屋中窗户下,伸着头问家里的孩子“你俩干啥呢”
“烤猪蹄呢。”林蕊抬起头冲老太笑,“老太,我保准好吃,香的很。”
郑家村没有电烤箱,林蕊也没在江州市面上看到过电烤箱。
不过身为吃货,最需要的就是要有颗因地制宜不断适应环境的心。
没烤炉,农村有土灶啊。
林蕊原本是打算在灶膛里头烤猪蹄来着,可惜家里的两个灶头都不得闲,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把主意打到表弟的玩具上了。
鹏鹏看着二姐从书包里头翻出香烟纸锡纸裹在卤猪蹄上,颇为犯愁“二姐,咱们要烤到什么时候啊”
林蕊不以为意“没事儿,把油烤出来就行。”
她记得上辈子用烤箱是200c的火烤个十五分钟就差不多了。
现在没烤箱,按照炕烤模式,最多二十分钟也能搞定战斗。
可惜林蕊高估了自己嘴炮的实力。
那废弃的小土灶不仅摇摇欲坠,最尴尬的是她跟鹏鹏两人多快祸害光一盒火柴,愣是没能将柴火点起来。
“你这个灶烧不了的。这个空气进不去,火哪里能烧起来。”
林蕊转过头,下意识地喊出声“根生叔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话一出口,她就下意识地捂嘴巴,觉得自己问了个相当愚蠢的问题。
春妮的事情闹得那么大,根生叔叔不回家才怪。
就是不知道现在春妮怎么样了。
虽然赵家父子基本上没可能再翻身,可是林蕊不会天真到以为港镇人会将春妮当成英雄。
改变一件事或许只需要几十分钟,可改变一种思想观念,大约需要几十甚至上百年。
毕竟,即使三十年后,大学女生实名举报教授利用职权非礼甚至性侵,依然要接受社会有色眼镜的探视。
好姑娘怎么会摊上这种事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啊。
可即便是所谓的坏女孩,她们就活该被侮辱被损害吗
根生叔叔没有提起大女儿的事,而是用另一种方式回答了林蕊的问题“农大的地我都收割完了。蕊蕊啊,叔叔谢谢你。这回叔叔挣了不少钱呢。”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林蕊觉得根生叔叔看上去苍老了很多。
她含混地应答“应该是我谢谢叔叔,嘿嘿,那个收割器是你跟卢哥做出来的。”
根生叔叔站起身,招呼她和鹏鹏往自己家走,他给他俩做个地炉,那个做烧烤挺好。
“你要是见到小卢,帮我道声谢。走的时候太匆忙,我都没顾上跟人家打招呼。”
何止是匆忙,当时他接到妻子的电话时,脑袋都是“嗡”的一声,跟炮仗炸开了一样。
传达室的大爷颇为好奇,担心他家里人生病不好了,赶紧帮忙找了学校的车送他出去再转公交。
陈根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村里的。
他跨进郑家院子门的时候,腿跟煮熟了的面条没两样。
李家的丫头正堵着大门骂,旁边围观的村上人看到他,就尴尬地挪开眼睛。
骂声正酣的时候,屋中出来个提着刀的人,劈手就要往李家丫头身上砍。
陈根生本能地伸出手去拦着,这才发现手持菜刀的人是自己的大女儿。
春妮剪了头发,村上人都传她要去尼姑庵当姑子。
距离郑家村村口有个小小的院落,里头住着位老尼姑。
尼姑庵没香火,老尼姑除了定期去镇上粮店买米外,也从来不跟外人接触。
可村上人却看到春妮去尼姑庵坐了好半天,回来就绞掉了头发。
陈根生心疼女儿。
春妮看到父亲,却扭头直接又上楼去了。
时隔半个月,林蕊再看到陈家的屋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感受到夷为平地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家没了,芬妮的家成了一片废墟。
就连屋子前头的一架葡萄都被压死了。
“叔叔,春妮姐应该是让人骗了,不是不想拿钱给你看手指头。”
林蕊后来仔细捋过时间线。
那个货车司机抛弃春妮是夏天的事,紧接着根生叔叔就剁了自己的手指头。
春妮不是不肯掏钱给父亲看病,而是她没钱。她的钱很可能已经被那个货车司机卷走了。
桂芬婶婶怀孕的事情,刺激到了这个十八岁的姑娘。也许她觉得家人不可相信,也许她的自尊不允许她在家人面前暴露自己的难堪。
所以,她在遭遇不幸后,选择对家人保持沉默。
林蕊甚至怀疑春妮后来想要嫁给强奸犯,也跟家里的遭遇有关。
妇女主任他们杀到她家,逼得她爸爸操刀剁手指头。
如果她嫁进赵家,成为赵家少奶奶的话,那么他们还敢再欺负她家吗
林蕊不愿意用不堪去想象这个年轻的姑娘。
她愿意相信郑大夫的话,春妮只是喜欢凡事都闷在心里头。
她甚至佩服这个姑娘的决绝、胆色以及斗争的智慧。
逼急了,兔子也是会咬人的。而不是所有的兔子能够发出对鹰的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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