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表兄弟当然不会穷极无聊大过节的还出来乱晃悠。
他俩即使想逛街, 无论是解放公园还是月牙湖亦或者江州商场, 都胜过于马路牙子边上的公交车站。
坐在何半仙的小屋中, 孙泽总算开始酝酿气氛“蕊蕊, 哥哥对你好吗”
林蕊警觉地看着面前一堆牛肉干跟小鱼干还有奶糖、巧克力,立刻嘴巴一张就要朝楼上喊。
妈, 有人想拐你家小闺女哩。
孙泽吓得赶紧伸出手,央求道“小姑奶奶,我叫你小姑奶奶成不你别嚷嚷。哥哥有没打算做什么坏事。”
林蕊瞪着他, 抓了把牛肉干塞给苏木,示意他吃。这家牛肉干可香了, 味道特别正宗。
还说不打算干什么, 就连苏木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顾不上看黑名单上的人, 直接冲下楼盯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至于何半仙, 吃过晚饭他老人家就出门赶火车去了。
他中午带着苏木去江州饭店干了顿好几百块钱的大餐, 吃得满嘴流油,当然是雇主请客。然他就接下了去外地的生意。
问他为什么不下午就走, 非得黑灯瞎火的赶夜路那不是因为今天早上郑大夫还给他们爷儿俩留了梅干菜烧肉跟红烧鸡爪么。
不吃掉了多浪费, 白辜负了人家一片心。
再说他也要试试这新买的电饭锅到底好不好用。
苏木吃过晚饭就去林家看电视,反正他是林家的小儿子, 林母早就给了他家里的钥匙。
听说孙泽要找蕊蕊聊天,苏木立刻坐不住,冲下楼来,警惕地盯着两人, 恨不得手里头再抓根棍子。
孙泽简直想要在这屋里头找面镜子仔细瞧瞧自己的脸。
他没亏待过这两个孩子,哪次不是给他俩带吃的就捎他俩下馆子。
为什么他俩看他的眼神只差往他脑门上贴张纸条,上书坏人
还是穿风衣的大表哥比较沉稳,开门见山说明来意“蕊蕊,你怎么知道录像机的价格涨不过五千的”
林蕊下意识地想说是她瞎猜的,她当然不知道,她就是依据上辈子的人生阅历推断的。
电子产品更新换代的速度最快,手机都是刚推出来新款的时候逼得粉丝去割肾,再出下一款,老款立马贬值进尘埃。
这玩意儿根本不可能保值。
不过面对孙泽闪闪发亮的眼睛跟这位大表哥高深莫测的表情,林蕊才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呢。
她二话不说,干脆利落地甩锅给何半仙“我干爹告诉我的。”
大表哥长长地嘘出口气,一副“难怪如此”的表情。小孩子知道什么,身后肯定得有大人指点。
他扫视一圈何半仙家徒四壁的小屋,挑挑眉毛“那就无怪乎他老人家根本什么都不买了。”
现在市面上,有钱人抢购电器,没钱的拼命囤日用品,个个都恐慌手上的钱变成废纸。可这仙居好了,依然任尔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
大表哥满怀期待地看着林蕊“半仙他老人家相信国家会调控,不会任由物价继续这样下去,对吗”
林蕊不假思索地点头,当然,国家怎么可能放任物价无底线上涨
即使三十年后,市场上还有储备粮跟储备冻肉,这是关系国计民生的根本。
经济发展完全交由市场来调控,其实在很大程度上是交给资本。但是资本最大的特点在于逐利性,或者准确点儿讲叫短期逐利性。
资本从来不关注市场是否能够健长并成熟发展,资本最大的目标在于最大限度地割韭菜。
等到这个行业千疮百孔的时候,资本早就迅速撤离,投入下一个行当开始新一轮收割。
完全市场竞争是不可能存在的,政府调控不可或缺。
林蕊好奇地看孙泽“录像机真涨不上去了”
她也就是凭感觉猜猜啊。物价这东西,谁说得准。
上辈子她十岁的时候,就有经济学家信誓旦旦,房价一定会下跌。结果等到她二十岁的时候,六千块钱一平方米的房子已经涨到四万五了。
信专家,还真不如信砖头。
孙泽摊手“不知道,反正我们卖了,昨晚我找了表哥,连夜直接出了我们手上所有的货。”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林蕊,又忍不住要逗孩子玩,“蕊蕊,要是涨到了一万块,我一台白白损失五千元,十台就是五万块,你怎么赔我”
林蕊立刻脖子一扬,扯着嗓子喊“妈”
有坏人威胁你家小闺女
孙泽吓得差点儿从轮椅上摔下来,结结巴巴地跟探出脑袋的林母解释“没事,阿姨,我们不饿。蕊蕊就是太太客气了。”
饶是他百般解释,热情好客的林母依然冲了两碗甜蛋花炒米带了袋子鸡蛋糕下楼。
她笑着招呼两位客人“不好意思啊,家里煤炉还没烧,只能请你们将就着吃了。这鸡蛋糕是自家的鸡生的蛋打的,什么东西都没乱加。你俩尝尝。”
“不不不,阿姨您太客气了。”大表哥赶紧接过碗,背过主人狠狠睇了眼表弟,就他话多。
林母在下面待了会儿,客套两句,又抱怨他们没事给孩子带这么多零食做什么。下回要再这样,她可不许两人进门。
孙泽干巴巴地笑“都是小孩子吃的玩意儿,放在家里白白坏了,不如拿来给蕊蕊跟苏木吃。”
林母转过头来板起脸,教育自己的女儿“好好跟哥哥说话,知道不妈上去收拾屋子了,明早想吃红豆粥还是南瓜粥啊。”
林蕊立刻举手“红豆粥。”
苏木跟着点头“屉子上蒸南瓜,那个又面又甜。”
林母笑着点头“好嘞,我上去泡红豆,明天早上我给你们炒菱角藤吃。”
林蕊得寸进尺“我还要酸豆角。”
当妈的人睇了她一眼“上学怎么不见你这么积极。”
大表哥赶紧应声“您忙您的,是我们打扰了。”
郑大夫一走,表兄弟俩如释重负。
两人互看一眼后,谁也不多话,先呼呼啦啦喝完这一大碗蛋花炒米汤。
“蕊蕊,你别理他,他人来疯。”大表哥率先放下筷子,随手抓起块鸡蛋糕边吃边说话,“表哥就问你一个事儿,你干爹也认为会重新回到计划经济时代,物价会回落”
现在外头什么声音都有,各种政策解读层出不穷。认为现在掏钱的是傻瓜,以后会悔死了买这么多的也不是少数。
林蕊惊讶地瞪大眼“怎么可能,计划经济国门打开了你还指望关上这根本不现实啊。”
人民币实际购买力下降是必然的,这毋庸置疑。
“那半仙他老人家的意思是钱还得花出去”
林蕊点点头“当然,钱放在那儿,又不是黄金,纸而已,永远只会贬值不可能增值。差别在于怎么花罢了。”
大表哥试探着问“买房子是你干爹的主意”
“对啊。”林蕊真诚地点头。
表哥面色严肃起来“那你干爹他老人家在哪儿”
林蕊模样乖巧“去给我挣钱买房子去了。”
哼,她有大佬干爷爷,才不指望孙泽给她买房呢。
这话孙家表兄弟还真信。
何半仙他老人家是没钱,主要客户群官员也没钱,可是官员手上有批条啊。现在批条就是钱,官倒的利润惊人。
甚至还有一种人专门从事倒卖批条的生意,皮包一夹就是行走的公司。别看不起眼,人家挣到的手的钱比一个国营大厂都多。
眼前这屋子破,可未必就是穷困,说不定人家手指头缝里漏出来的,就够他们吃一年了。
大表哥低下头沉吟半天,试探着问林蕊“海南怎么样你知道海南吗”
今年海南才从广东独立出来,成为国内最年轻的省。眼下,不少大学毕业生都在往海南闯。
错过了1980年的深圳,他们不愿意再错过1988年的海南。
表哥还在迟疑,要不要去海南发展。
他这几年走南闯北,也靠着批条积攒了不小的财富。只是现在国家要取消价格双轨制,直觉告诉他,继续靠批条倒卖下去的日子恐怕不长了。
“你说说看,海南有没有发展前景”
林蕊想了半天,只记得海南的水果很好吃,海鲜也不错,而且便宜。
上辈子她们寝室就有海南人,一屋子姑娘跟着本地人去玩,也不怕挨宰。
“房地产呢,你认为海南的房地产有没有发展前景”表哥按捺不住,双眼放光地看着她。
他那眼神太瘆人,活像饿狼,瞧着要吃人。
吓得苏木立刻挡在前头,虎着脸质问“你干嘛吓唬蕊蕊。”
大表哥赶紧澄清自己绝无恶意“不不不,小仙君,我只是想求半仙他老人家指点罢了。还望半仙能够拨冗一见。”
林蕊跟苏木对视一眼,默契地摇摇头“不在。”
他出门就是脱缰野马,什么时候能回来,那恐怕真只有神仙才知道。
孙泽赶紧要了纸笔,写下自家的电话号码塞给林蕊“要是你干爹回来了,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知道不”
说着,他又从怀里头掏出一沓子十块钱的钞票示意林蕊,“拿着,这是给你的跑腿的钱。”
林蕊丁点儿都不客气,直接抓上手数了数,二十张,那就是两百块钱。
嗯,不错,加上王奶奶分给她的这个月的提成,等到下个礼拜,她能攒上五百块了。
继续投资给舅妈,这样等到过年鸡蛋卖出去,她就能拿到第一笔分红。
只是,舅妈会不会全盘告诉她妈这样多出来的两百块钱就瞒不过去了啊。
妈妈肯定不会愿意收这个钱,势必要逼着她把钱还回去。
林蕊愁的托起下巴,眉头紧锁。没钱的时候愁,现在有钱了还得愁。
十四岁的姑娘虽然备受长辈宠爱,可同时也意味着要受到长辈的管制,啥事都得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孙泽原本还在焦灼不知道何时才能迎回何半仙,此刻一见林蕊愁眉苦脸的样子,他就又忍不住想笑。
这小丫头怎么就这么好玩呢,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这张肉嘟嘟的小脸上了。
看看这眉毛耷拉的,腮帮子鼓的,小嘴巴撅的,真是个小娃娃。
奥无疑问,孙泽又手贱了,不假思索地伸出了罪恶的魔爪。
不过这回他没能掐到林蕊的脸。
因为苏木时刻警惕着,只等他的狼爪伸出来,苏木就毫不犹豫地一掌拍开。
那下手叫一个重,“啪”的一声脆响,疼得孙泽第一时间就怀疑自己手断了。
“你别老是捏蕊蕊的脸,多讨厌啊。”苏木凑到林蕊身边看二十张钞票,给她出主意,“咱们还是放在王奶奶那边。你不是说要王奶奶买房子当店面嘛。”
蚊子再小也是肉,就当他们参与投资了。况且王奶奶嘴巴牢,不会出卖他们。
孙泽在边上嗷嗷叫了半天,林蕊跟苏木压根就不理会他。
两人琢磨来琢磨去,感觉这时候要硬在王奶奶的生意里头插一脚,似乎有占便宜的嫌疑。
五百块钱对买店面来说,实在杯水车薪。
对了,她妈有没有把那一千五百块投给舅妈啊
“还是不够啊,加在一起才两千块。你不是说那房子得五千块钱么。”苏木犯愁,“要是咱们再多做几个月的生意就好了。”
表哥听两个小的嘀嘀咕咕,委实头痛。孩子到底是孩子,这三瓜两枣也值得他们算来算去。
他不耐烦看俩小孩掰手指头,直接开口问“你们差多少钱”
“三千。”苏木头也不回,竖起三根手指头。
表哥二话不说,干脆利落地从口袋里头掏出个信封“这里头是五千块,算是我请二位小仙引荐何半仙的酬劳。”
妈呀,林蕊跟苏木立刻握紧对方的手。这人是中秋节晚宴喝高了,怎么身上没酒味啊。
别慌,讲价的关键时刻,千万得稳住。
好歹他俩也是半仙的代言人,不能跌了他老人家的份儿。
“我爹相面看缘分的,缘分不到,多少钱他都不可能出山。”苏木努力克制住自己的眼睛不往装钱的信封瞥,依然跟林蕊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真的要街边那间房子吗地段虽好,可挺破的啊,得彻底扒掉重建。要不要重新再找个地方,说不定还能便宜点儿。
他捏紧林蕊的手,示意她不能着了相。
掏钱算命的都这德性,你越是冷淡不搭理,找来算命的人越是要往上赶着。
人还真这点儿贱格,贴上去的不要,打一巴掌的反而要倒贴。
孙泽朝他表哥使了个眼色,清清嗓子“两万块对不对昨天你说的那个小别墅要两万块。行,只要何半仙同意见我哥,这事儿我做主了,酬劳就是两万块。”
屋子门开了,表哥推走残疾人士孙泽。
“慢走啊,天黑,小心路。”林蕊在后面不卑不亢地打着招呼。
门板一合,她跟苏木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眼发直两万块钱啊,两万块钱
两人对视一眼,赶紧抓起那牛皮纸的信封往桌上倒,迫不及待开始清点。
五十张,灯光下,整整五十张今年刚发行的百元大钞在发着美丽的光。
苏木捂着的自己的胸口,小心肝一个劲儿地扑通,说话的声音都大喘气了“这么多钱啊,他们出手也太大方了。”
大方的跟漫天撒钱似的。
林蕊双眼直勾勾的,小声呢喃“因为他们的钱来的太容易了,是没本的买卖。”
三千五的录像机,五千块钱出手,短短一个月的功夫,一台机子就能挣一千五。
孙泽只是跟着他表哥小打小闹,就拿了十台。谁知道他表哥手里头是一百台还是一千台啊。
这一出一进,就是十来万甚至上百万。
能想到去海南干房地产,手上没钱可不行。
苏木点头,钱来的太快了,挣钱的人就会发慌。尤其这种官倒,自己心里头也清楚发的是昧心财,所以愈发要大方舍出去。
他那位在香港蹬了腿的大师伯就是这样,好多发大财的信徒给起供奉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一炷香就捐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为什么非得五个八呢因为吾发。
苏木怀疑用金子打出来的檀香也没这个价儿,因为大师伯的一炷香就只有三根而已。大师伯说佛前三根香,可他老觉得大师伯就是不想多花一分钱而已。
林蕊抹了把脸,恶狠狠地叮嘱苏木“你爸回来了,你一定看死他。这两万块钱,咱们必须得挣到手。
挣钱没错,他爹都说了有钱不挣是傻瓜。
可苏木还是有点儿慌“蕊蕊,要是海南挣不到钱怎么办咱们是不是得搬家”
林蕊摇头“不怕,起码短时间内不会崩。”
资本都是逐利的,所有人都相信那个能挣钱,所有的热钱就会源源不断流淌进去,然后花团锦簇,烈火烹油。
至于什么时候崩盘,那真是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了。
所有的商品都是有保质期的,她干爷爷看一回风水,还保一辈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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