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大酒店，总统套房。
夜很深了。素来洁癖的他连洗澡都忘了，连续打了七八个电话。很快，消息陆陆续续回复过来了：沈婵怀孕的具体年月日不详，但是生产日期的确是4.20。
这个消息比什么都来得震惊。
邢墨晗久久无话，好在这里也没有说话的对象。
虽然现在没有任何信息表明那是自己的孩子，但是从时间推断，那个孩子极有可能是那荒唐的一晚怀上的。
那荒唐的一晚……现在想起来，都是沈婵布下的天罗地网。
那天，沈婵说自己的毕业论文被黑，想拜托他恢复文件，看在程雪佑的份上，他就去帮忙。
沈婵的电脑里乱糟糟的，他接连杀了几个毒，沈婵就给倒了他一杯鸡尾酒：“你累了吧？先喝一杯提提神。”
他号称千杯不醉，区区一杯鸡尾酒，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喝完以后，他直接断片。
事后，他忍着极大的怒气，问沈婵要什么赔偿。
沈婵居然说：“我不要什么赔偿，我只要你去睡了程雪佑！”
“什么？!”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沈婵的面孔扭曲起来，仇恨让她格外的狰狞，她几乎咆哮道：“程雪佑抢了我的苏嘉成！你去睡了她，我就原谅你！要不然，我就告你强J！”
沈婵就是这么无可救药。
为了抢到苏嘉成，她宁可睡一个男人，然后以荒唐的事情当做借口，强迫那个男人睡自己的妹妹。这一切不过是她处心积虑对付程雪佑设下的局罢了，他也成了沈婵局中的棋子。
于是他拿起了桌边的杯子，一字一句地逼问她：“你昨晚在酒里下了什么？！”
沈婵顿时噤声不语。
她的目光躲躲闪闪，证明她心里有鬼。
他冷笑着告诫道：“沈婵，要告人强J之前，麻烦把证据给销毁个干净！”
之后，他拿着这杯酒去了药监局，检验结果：GHB。
他的私人医生告诉他：这是一种无色无味的迷药，具有镇静及麻醉效果，属于中枢神经抑制剂。
人体服用GHB后，可在十分钟之内产生强烈的性心理及性生理反应。①
而沈婵下给他的剂量，足足是人体可承受量的两倍——不仅会产生性.冲动，还会产生各种幻觉，行为完全的不由自主，就好像全身麻醉的病人刚醒过来一样。
沈婵若是把迷药下得再多一点——那就是谋杀。
之后，他就离开了北京，离开了中国……
现在……
亲子鉴定那是他的孩子!
他心烦意乱，胡乱地扯松了领带，把手中的文件扔到了墙上——
沈婵为什么不认识他？!还生下了他的女儿？!
过了半晌，秘书埃文跟他汇报了沈婵这几个月的所有动向：
“邢总，这女人还挺有本事的。她在生产前上传了文字游戏《后宫升职记》。短短两个月之内，积累了四十万财产。又把游戏的版权卖给了AVG公司，成立了图南工作室。”
“《后宫升职记》？”
“是的，我和技术团队分析了下，这款游戏很有卖点。尤其是消费者心理设置的很到位，还出了APP版本。”
“是她自己做的吗？”
他根本不相信沈婵会做什么游戏。
“是的，根据上传IP地址分析，《后宫升职记》的上传地点是杭州市妇幼保健院……也就是沈婵小姐生孩子的地方。”
一边生孩子一边做游戏？
邢墨晗挂了电话，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沈婵吗？根本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回忆今早的见面，沈婵的行为举止完全就是个正常人——除了忘记他以外。
他怀疑她是不是得了什么奇怪的病——比方说选择性失忆症之类的，所以单独把他给忘了？
那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看样子，他得去她身边查一查真相。
＊＊＊
一周后，林玛再次看到了“陈诺”。
她等了两三天，都没有收到陈诺的回复，还以为他没有兴趣，没想到他居然一周后回来了，开口就是想留下来。
这时，清晨的阳光透过她长长的秀发，投下斑参差驳的剪影。
林玛整理了一叠文件：“这里是合同条款，你过目一下。”
邢墨晗一目十行：“没问题。”
林玛提前打招呼：“UI设计师的工作比较繁琐，尤其是各种图标和功能键的设计，你美术方面还好吧？”
“没问题。”
“用户界面设计图我会给你提供草稿的，但是其他的UI图标，我要求是你的原创作品。你能保证吗？”
做游戏最怕产生版权纷争，哪怕一个图标、一张原画、一张立绘，只要一个方面涉及到抄袭，都会毁了游戏的所有内容。所以她坚持——游戏内的任何东西都要是原创作品。
“没问题。”
他还是不假思索道。
“你这人真奇怪。”林玛随口道：“不认识哆啦A梦，却学过美术？”
“学美术和认识哆啦A梦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没，你别这么紧张，我只是随口调侃一下。”
林玛再和他谈了下工时工薪问题，陈诺说，家里人已经同意他在这里入职了，就当做是实习训练，每天上班时间不少于6小时。工资她可以随便给，不给也可以，反正他要求呆在这里“实习。”
这职工来的可不要太“佛系”了。
她抓住机会，要把他留下来。
聊完了工作要求，林玛就要审理他的“硬件”了：“陈先生，你的身份证和毕业证带来了没有？”
“陈诺”拿出了两个证明。
——当然，这些都是他事先安排好的假冒的证件。沈婵失忆性格大变实在不对劲，他需要弄明白这件事。那么“邢墨晗”这个名字就不能用。
林玛审核通过，也没怎么起疑心，就把工作的第一项任务交给了他：“你先从游戏的启动界面做起来吧，我画了个模板，你看看，有什么问题就提出来。”
邢墨晗接过了这个“游戏启动界面模板”图，以他接触过的UI设计来看，这个模板都算是十分专业的：功能键和人物选择界面泾渭分明，整个布局十分清晰有条理，让人看了都赏心悦目。
“没问题。”他说道。
“那好，你工作吧，我不打扰你了。”
林玛把办公室最好的那一台电脑让给了他，然后就去了角落里打电话。
邢墨晗敲打了几下键盘，目光时不时略过沈婵，可她专心致志打电话招人，一次也没有回过头来。
很快，他就心不在焉起来，楼上传来了孩子的哭声。具体来说，是疑似他亲生女儿的哭声。
听到这个哭声，他的心头有一只猫。
孩子哭一下，那只猫就挠一下他的小心肝。
活了24年，他邢墨晗就没有这么坐立不安的时刻，心里牵挂着什么又要假装镇定，眼神已经往楼上飘了无数遍。
等林玛挂了电话，邢墨晗实在憋不住问道：“老板娘，孩子怎么哭了？是不是她饿了？”
林玛看了一眼手表：“你放心，刘阿姨在上面照顾她呢。”说完，她自个又觉得不放心，遂就站起来道：“我去哄一哄孩子就下来。”说着，她转身就去了二楼。
沈婵前脚走，后脚，邢墨晗就走到了屋子里的一辆婴儿车旁边，收集了几根婴儿毛发。
软软的婴儿胎毛，细细的，泛着浅褐色的光芒。
他仿佛还能闻到上面的奶香味。
邢墨晗小心翼翼收起了毛发。
只有做个亲子鉴定，他才能确认这孩子是自己的。
＊＊＊
一周以后。
亲子鉴定报告书按时送到。
尽管邢墨晗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在看到“父女关系”的时候，他还是愣了好一会儿。
图图真的是他的女儿!
第一次当父亲的感觉如何？
没有激动、没有感慨、没有喜悦，他有的只是长长的沉默。
这沉默中包含了他无数复杂的情绪。
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想抱着那孩子的感觉。那是他的孩子……他记得，那孩子有着漂亮的眼眸，长长的睫毛，抱在怀里的时候，她会定定地看着你，而你会很快就被孩子的眼神沉溺进去，连心都软绵绵的，于是不想撒手了……
……那是他的女儿……
血脉相连的、真正血缘关系上的……孩子。
邢墨晗闭上了眼睛——他才24岁，怎么这么忽然当了父亲？！
这个晚上，邢墨晗没有睡好。
他咨询了四五个律师：如果发生了单身妈妈在父亲不知情的情况下生下了女儿，那么父亲该怎么拿回抚养权？答案都是：妈妈的抚养权高于父亲。
只要母亲拥有合法收入、没有暴力倾向、没有犯罪记录，那么父亲想要孩子的监护权非常难办。
——走法律要回孩子抚养权的这一条路，似乎行不通了。
更让他伤脑筋的是：假如公开了这个孩子，那么邢家会不会接受图图？
他的父母都是传统的中国观念，很讲究门当户对的，当初他去追求普通公务员家庭出生的程雪佑，就让他们一万个不满意了。更何况沈婵的条件连程雪佑都不如，他们绝不会认可这个媳妇的……
那么，他还是不能给图图什么好的身份，甚至让女儿的处境更加尴尬。
有那么一天，图图长大了，她知道自己是爸爸妈妈意外的产物，并不是爱的结晶。她的父系家族不认可自己，母亲只能瞒着爸爸生下她……那么对孩子而言，那是怎样一种尴尬的出身？她会不会很在意——觉得大家都不爱她？
不，他不想让女儿陷入那样的窘境。
无论大人犯了什么错——那也是他和沈婵的矛盾，和图图无关。
大人之间的过错不该传导给下一代。
想着想着，邢墨晗忽然发现——自己居然会为那个孩子的未来考虑了，这就是当父亲的心情吗？
还真的很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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