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苏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尤利西斯。
小混蛋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
沈扶苏心想,要是他第一次骗人就失败,那他可能压根没机会伤心,他就会直接被黑手党处决了。
绞刑还是枪毙,他压根没得选。
但是明显尤利西斯有机会伤心,说明他根本不知道他选了一条什么样的路。
沈扶苏对他甚至没有同情。
但是他不得不回应尤利西斯的请求,不然一旦他被拆穿,这一次的尤利西斯肯定不会失手。
沈扶苏清了清嗓子,说道:“祝您一路好运。”
他虽然不知道怎么完美地模仿那位司机 ,但是他倒是很清楚怎么才能让自己的声音不像自己的。
尤利西斯的脸上流露出失望。
这不是他想要的告别。
接下来,一路上都被死一般的寂静淹没,再也没有对话进行了。
沈扶苏把车停在了码头的路边。
他站起身,为坐在车后座的詹恩打开了车门。
詹森一贯傲慢,要是他此刻能谦虚一点,和他的司机告别,就会发现他的身高和以往不一样,脖子也纤细了很多,甚至声音也那么像他。
可是他压根不屑于看这位忠诚的奴仆,连正眼都没看他一眼,就向了等待远行的船。
很快,几个军人聚集过来,押了尤利西斯,向船上带去。
沈扶苏立刻钻回车里,把车子开得远了一点,他取出放在后备箱里的箱子,确保四下无人之后,关上了全部车窗,快速换上了一身和詹森身上一模一样的军装。
然后,他贴着车子的后视镜,开始快速伪装自己。
明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船马上就要开走,沈扶苏的手依旧很稳。
作为一个多年的骗子,他有很好的心理素质,就算是遇到再危险的情况也能临危不乱。
不久,一个几乎和詹森本人一模一样、甚至比詹森还要无赖的军人从车子里走了出来,手上提着一个沉重的箱子,冷静地走向即将离港的船。
守卫在入口的军人正在悠闲地聊天,沈扶苏不去理会他们,径直走向了入口。
几个军人谈论的声音同时停止,都呆呆地看着这位再次进入的“少将”,几个人面面相觑,追了上去,犹豫地说道:“少将……”
沈扶苏冷冰冰地看了他们几个一眼,傲慢的神色从眼睛里浮现,问道:“没看见船快开了吗?”
军人面面相觑,说道:“我们得查您的证件……”
沈扶苏厉声道:“你们是说,你们现在准备拦下这艘按时出发的军舰,因为你们的工作没有做好,是这样吗?”
几个人被他痛斥一顿,纷纷怂了,只好说道:“可是我们这边的记录是您还在船上……”
沈扶苏用严厉的目光扫视他们几个一眼:“也就是说,你们已经玩忽职守到了如此地步,以至于我刚才从船上离开你们都没有发现?那如果我没能上船,你们是不是就把船开走了?”
见吓住了几个军人,他又厉声问道:“需要我给你们的上级好好反馈一下吗?正好,反正我不着急出发,既然你们不让我上船,我就去一趟司令部好好问问,他们是怎么派人的!”
司令部是帝国最高军职的所在,是从战争时代保存下来的,虽然现在没什么实际作用,但是唬这些小喽喽还是足够吓人了。
几个军人吓坏了,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立刻纷纷退开,让沈扶苏进去了。
沈扶苏提着箱子上了船,一心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他在军校的时候改进过这种船只的设计,对船的内部构造非常了解,立刻下了船舱,一路往船底存放机械设备的地方走去。
然而他当时只看过图纸,图纸终归是图纸,真的到了船上,他反而不认路了。
最底层的舱一片混乱,这艘船显然自动化程度太高,下层舱室很久都没有来过人了,更没有得到过清洗,四处弥漫着发霉的味道,一个黑漆漆的房间挨着一个黑漆漆的房间,门都是锁死的,沈扶苏想找个房间进去都不可得。
再往里走就太暗了,连一丝光都没有了。
沈扶苏返回了之前的地方,从包里一阵翻找。
他撬锁还是会一点的,只要他撬开一扇门躲进去,他们就别想发现他了。
等船一抵岸,他就自由了。
他在那个老旧的锁上一阵鼓捣,终于撬开了锁,然而他还没推门,门就猛地开了,金属冷厉的色泽一瞬间闪现,沈扶苏的脖子上登时一阵冰凉,手铐之间的锁链死死勒在他的脖子上。
沈扶苏一时喘不过气来。
这里的光芒比较暗,显然是个关押囚犯的小室。
沈扶苏在心里暗自懊悔,他去哪里不好,偏偏自己追上门来,撬开的竟然是关押尤利西斯的门锁。
尤利西斯在看清了他面容之后,这才松开了锁链。
沈扶苏这才能喘得上气。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尤利西斯已经识破了他的伪装,认出了他的真实身份来。
他觉得尤利西斯简直就像是一只猛狮,随时会扑上来咬断他脆弱的脖子。
尤利西斯松开了他之后,慵懒地走回了自己的床头,脚上的锁链叮当作响。
沈扶苏心想,他们竟然以为用链条就可以锁住他。
这帮蠢货。那家分明是个脸蛋漂亮的野兽,得关进笼子才能安全。
尤利西斯如同一只懒散的猫咪,倚在满是尘埃的床头,用那双危险又美丽的眼睛在暗影里打量着他的“父亲”,嘲讽地开口说道:“真是对不住了,父亲。”
“您知道的,我很您的程度和您恨我的程度不相上下,所以我怎么也得提防着您派人来杀了我,真是冒犯了。”
他虽然冷酷,但是还没有到弑父的地步。
沈扶苏一看到他就一阵恶寒。
但是鉴于现在他的身份是尤利西斯的亲爹,那个傲慢自大的政客官员,他得做出一副父亲的样子来。
看来他们父子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沈扶苏心想,这是他唯一可以利用的点了。
他对尤利西斯的过去一点也不了解,但是有了这个点,他就有了骗过尤利西斯的信心。
沈扶苏整理了自己的军装,用詹森的声音说道:“是,我恨你,和你不成器,恨你给我丢脸,恨你从来不能成为我器重的样子,我对你失望透了。”
“可是你是我的儿子。”沈扶苏深深望着尤利西斯,用他那种骗子特有的无法辩驳的深情,说道:“我恨我自己不能像我冷酷的父亲那样真的放弃你,这让我感到软弱,让我看不起自己。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你是我的儿子,我不会放弃你。”
尤利西斯冷笑:“笑话。你是有什么事情求我吧。”
骗子要始终如一。
事实上,这个世界上只有骗子会始终如一。
沈扶苏站在尤利西斯面前,冷静,庄严,一如他自己想象中的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
“从你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麻烦。”沈扶苏说道:“我见到你惹祸我就知道你是个麻烦,你自以为你恨我,可是你继承了我的傲慢和我的自大,你从不服从命令,就算是我强迫你遵从,你也只是表面装着乖巧,背地里向我报复。”
“可是我越憎恨你,我越意识到你身上流着我自己的血,这让我怀疑我憎恨的其实不是你,而是我自己。”
沈扶苏做出一个父亲忏悔的姿态来,把手放在尤利西斯的肩上:“所以,我的孩子,别再恨我了。因为你总有一天会发现,你所憎恨的我是你身上的一部分,你不能为了避开我而割下自己的肉。”
尤利西斯问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沈扶苏心想,不,我就是想活着出去。
骗子要始终如一。
作为一个资深的骗子,他很清楚,漏洞哪怕是再细微,都会造成多米诺骨牌联动轰塌的可怕效果。
他要让尤利西斯深信不疑自己就是他的父亲,他不仅要模仿詹森令人厌恶的傲慢,他还要模仿那份深藏于他心中的恐惧。
看来尤利西斯已经信了,但是他依旧死死地盯着詹森,用憎恶的语气说道:“你以为这样就会让我停止恨你?”
沈扶苏说道:“你不应该再恨我了。”
尤利西斯嘲讽地说道:“我早不恨你了,我就只单纯对你的存在感到恶心。”
沈扶苏说道:“那你就永远无法解脱。”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扮演人设有的时候会太投入,导致超纲表演,这样不太好。
沈扶苏为了避免新的问题出现,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关上了门,匆匆走了出来。
尤利西斯没有追上来。
他坐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看来自己成功了。
沈扶苏看了一眼门上的锁,犹豫了一下。
只要他锁上门,无异于把野兽关进了笼子,这样会更安全。
可是照尤利西斯所说的,他恨他的父亲。
那他们父子的对立或许可以被沈扶苏利用,成为他彻底取代詹森身份的一个契机。
沈扶苏下了决心,他得冒这个险。
他没有锁门,向别处寻找藏身之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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