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了半日琴,舒淡数着自己总共被打了九下手,还被拍了两次后脑勺。右手手心已经通红一片,连那朵金花都蔫蔫的,颜色黯淡了许多。而嬴且一开始是讥嘲讽笑,到后来心情越来越好,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眼看着夕阳渐落,凉风乍起,天色将要暗下来。舒淡看了看窗外,转头道:“我要回去了。”
“殿下这天资……”他故意顿住,戒尺一下一下敲着琴架,敲了四五下才继续道,“似乎有些愚钝,看来得多习些日子方可出师,明日午后再过来吧。望殿下今夜回去多练习手指动作,明日臣要考校的。若是……殿下还是记着这戒尺的手感。”
抛开最后那句别有所指的话,他俨然是一副严师的架势,面上带着些温和笑意,一身月白衣裳,当得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舒淡搓了搓手,斜他一眼,不冷不热道:“先生高才,本宫天资愚钝,还是不来招先生的眼了。”端起高傲公主的架子,她气哼哼地抱着古琴大步走了。
哼,她明日才不会过来,这条龙的本性果然是刻薄又小气,这一世还格外的不好相处,她才不要过来讨嫌。且待她冷落一两日,回头再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欲擒故纵。
回到寝宫内,舒淡招手叫来了最擅长打听的宫婢,问道:“今日周世子是怎么回事?”
大宫女欲言又止地瞧了瞧她脸色,见她脸上并无不悦,这才大着胆子回道:“听说是因为公主您之前落水的事,文远侯很生气,便押了周世子来请罪,令周世子跪在午门前,说是听您的旨意,让他什么时候起身他才可以起身。”
舒淡不置可否,这会距她落水都过了三四日了,这时候跪午门是什么意思?让大家瞧瞧她这位公主刁蛮任性,自己想不开就要连累臣子请罪?
她垂眸抿了一口热茶,忽想起嬴且屋里那杯冷水,她怔住,略想了想便佯装生气道:“今日本宫去嬴公子那学琴,结果喝的都是冷茶,那宫里的宦侍竟如此怠慢本宫!”
“殿下息怒。”宫婢矮了半截身子,恭敬答道,“您有所不知,这嬴公子有个怪脾气,不喝热茶。因而他那的水都是冷的,还必是宫内那汪锁龙泉的泉水。”
舒淡愣了一瞬,上一世没出现锁龙潭,她差点将那潭水给忘了,没想到这一世没有锁龙潭,倒是有了一汪锁龙泉。
她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你接着说周世子,他跪了多久?”
“不到两刻钟,虞小姐便带着您的旨意过去了,听闻周世子说改日再亲自向您致歉。”
舒淡蹙眉,按理说周世子不应该如此好态度才对,诚如虞表妹所言,文远候周家是书香世家,周世子是一个十分清高自傲的读书人,当众下跪便让他折了脸面,如何还能如此好气性?
翌日午后,不知排行第几的皇兄过来充当中间人,请舒淡去见周世子一面,两方说开,免得再有什么误会。
舒淡余光瞥过角落里那架古琴,正愁找不到什么好用的借口,没想到这会借口自己找上门来了。她嫣然一笑点头同意:“也好,省得周世子内疚,今日便把事情说开,我也不必时时惦记着。”
据闻当朝共有五位皇子,舒淡根据外表大致推测了下,猜测眼前这位应该是排行第三的那位。这位三皇子平生最好做中间人,若宫内哪两人有个什么矛盾,他必是帮助说和的那个。说起来原身抒宁公主能和周世子认识,还是因为他介绍的。
三皇子欣慰笑:“这就好,我都和济深说过了,你落水和他没什么关系,就他死脑筋,说要亲自跟你请罪。”
由三皇子引荐,舒淡在皇子府内终于见到了周济深本尊。乍一看见那张脸,她就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清瘦俊秀,刚刚还在她脑子里出现过的,那个年轻的狱吏小哥。
她已经可以确定这小哥不同凡响,就是不知他是真神还是大妖。
“臣见过公主殿下,殿下万安。”周济深退后半步恭敬行礼,一板一眼道,“臣听闻殿下失足落水,臣不胜惶恐,特来向殿下请罪。”
舒淡看了他一眼,转头向三皇子道:“皇兄你先出去吧,我有些事情想单独和周世子说一说。”
三皇子迟疑了会,但一想到这两人之间是感情纠纷,许是小皇妹脸皮薄,不好意思在旁人面前说起。他脑补了一堆,自动将两人之后要说的话都补全了,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是听话地出门去了。
等他走后,舒淡一改先前温柔浅笑的模样,面无表情道:“本宫可不敢让世子请罪,世子都去跪午门了,本宫哪里还敢让世子来跪本宫。”
周世子也一转方才恭敬行礼的动作,仗着身高居高临下,面上满是不屑道:“殿下一生气便去跳湖,臣哪里再敢让殿下不悦,只求殿下今日心情好些,别回头再说是臣的不是。”
虽然脸长得一样,但舒淡还是觉得这周济深和那狱吏小哥很是不同,这周济深让她想起了第一世的季相公,酸腐文人,在线清高。
也许,人都有两面呢。不对,除了嬴且,变成人的嬴且至少有九面。
舒淡轻勾唇角,对他话里的刺充耳不闻,慢条斯理寻了张椅子坐下,手肘撑在旁边桌上,就算这般坐着,她的气势也不输站着的周济深。
“世子学过川剧?变脸学得挺好啊。”
周世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甩了甩袖子道:“臣已来请过罪,殿下若有什么要说的,趁着没人就交代完全了吧。若殿下一定要逼臣娶妻,臣自然不敢违令,到时只能委屈殿下了。”
舒淡手心处忽然一烫,她神色一顿,计上心头。
“哪有什么委屈?”她面上瞬间浮上灿烂的笑意,“做本宫的驸马自然便要守本宫的规矩,纳妾之事你想都不要想。至于你家里,本宫自然相信书香世家应当都是识礼数的,本宫曾听闻文远候最是遵守君臣之礼,想来不会为难本宫。”
看着周世子一脸怒意,她笑得更开心了:“本宫怎么会受委屈?世子多虑了。”
两人不欢而散,舒淡离了皇子府,在路上边走边低头看自己手心,手心处还散发着热意,这意味着嬴且应当就在不远处,心情还很不稳定。
回宫路上她特意路过了嬴且住的那处偏殿,在外头停了一会,却故意没进去。刚走没几步,身后便传来一道阴冷的声音:“殿下今日过得快活,似乎忘了什么?”
舒淡佯装诧异转头:“先生怎知我今日很快活?”
嬴且冷笑:“臣看殿下走路都踮着脚,想来应该是有什么高兴的事。”
舒淡抿唇微笑:“先生慧眼,我今日确实有件高兴的事。”很高兴把这条龙钓出了个头来,不枉她对着周济深说了那一大堆话,恶心了他还恶心了自己。
“殿下高兴得都忘了今日要来学琴的事了?臣记得好像叮嘱过殿下,今日要考校指法的。”
舒淡睁着大眼睛装无辜:“我记得我也好像跟先生说过,今日我就不过来了。我自知天资愚钝,先生似乎也没什么教导的经验,我看不如还是自己回去悟一悟,说不定哪天我就想起来了。”
嬴且手捏成拳掩在身后,眼眸深处涌动着黑雾。
他恶毒道:“殿下这脑子,恐怕是永远都不会顿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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