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嬴且态度颇为冷淡地说了一堆,舒淡除了时不时地附和他两声,其他的什么也没记住。
她只感觉到离嬴且越近,手心金花处的肌肤便越烫,那是独属于龙神血脉的联系。这种联系让她感受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她几乎要忍不住贴近,以手亲自触摸这股吸引力的来源。
“若无事,你可以离开了。”嬴且正色道,转身用行动说话,迅速拉开了门,“走吧。”
舒淡差点被他这恨不得把她扔出去的架势给气笑,呵,上一世强娶良家妇女时可不是这态度啊。
她迅速换了副神色,以袖掩面,泫然欲泣道:“大人官威赫赫,民妇不敢不从。可大人须体谅民妇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在这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又被那地痞流氓追着讨债,求大人救救民妇!”
她作势要跪下去,但转念一想地上都是硬石板,磕下去不知有多痛,这样想着,她膝盖弯到一半还是生生止住了。
不料却是晚了一步,嬴且怕她真跪,下意识倾身扶她,手上却扶了个空,惯性促使他整个身体都往前扑去。然后舒淡便眼睁睁看着伟大的龙神“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听着都牙疼。
舒淡:幸好我没跪下去。慢着……我怕不是要折寿!
尴尬瞬间蔓延,舒淡的袖子还遮着自己下半张脸,不知道应不应该拿下来。若拿下来被小心眼的嬴且看见她脸上的笑意,记恨她可怎么办?若不拿下来,装作没看见,还是惹他记恨了又怎么办?
斟酌半晌,等她再看过去时,嬴且已经好端端站了起来,一身清风朗月,面上一派镇定,连耳朵都没红,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舒淡甚至有一种错觉,刚刚那一幕难道是她的幻觉?
再开口时,已经全然没有了她刚才刻意营造出来的那种悲戚感:“大人,您没事吧?”话里甚至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嬴且垂眸,再次指了指门:“无妨。你先回去吧,那些追债的暂时不会来找你的。”
舒淡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这才发现他面色虽镇定,但唇色却微微泛白,露出几丝虚弱之感。奇怪得很,就算身子再瘦弱,也不可能因磕到了膝盖便如此啊。何况,嬴且看着并不显瘦弱。
也不好意思多耽搁,她微微一笑:“我院门关得严实,只怕还是得问大人借一借梯子。”
嬴且顿住,他搬来这也不过两三日,家中一应物事全由下属打理,他哪里知道有没有梯子这种东西。
“我去给你搬一把椅子。”
“且慢。”舒淡秀目流转,视线仿若不经意间从他肩上至腰间扫过,“椅子对我来说还是矮了些,大人若不介意,肩膀借我可否?”
嬴且略有迟疑,还是道:“一把椅子不够,就再加一个凳子。”
围墙其实并不是很高,只要一把椅子也尽够舒淡翻过去了。若不是还有嬴且在旁边看着,为自己形象着想,她甚至可以助跑一阵,脚蹬几步上墙,径直翻过去。
舒淡点头同意他的建议。
待他走后,她立时收了脸上的笑,开始回忆刚刚嗅到的味道。在嬴且没跪下去之前,她能嗅到他身上满满都是清冽的水汽味,夹杂着一点微苦。在他跪下又起身之后,味道里便混杂了一股血腥味,还颇为浓郁。
她能确定那并不是他膝盖磕出血了。
嬴且受伤了,伤势很可能还有点严重,所以他才控制不住身体惯性跪倒,也因跪倒的动作幅度略大,扯开了他的伤口,才让血腥味压过他身上的清新水汽。
堂堂大理寺少卿竟受了重伤,还遮遮掩掩的不让人瞧出来,当真可疑。
不过嬴且目前和她还没什么关系,她也不好明目张胆地图谋不轨,只能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发现。没一会儿,嬴且就一手抓着把椅子,一手拎着个方凳过来了。
椅凳看起来颇具分量,至少舒淡做不到一手拿一个。见他如此,她不由得服气,受了重伤还有如此气力,龙神果然不能以常人论之。
嬴且替她把椅子摆好,又往上摆了凳子,一手扶着凳腿,回头示意她爬上去。
舒淡放慢了动作,慢悠悠爬上墙头坐下,半转过身往下弯腰低头,朝着仰着面的嬴且笑了一笑:“大人,你相信前世么?我一直有句话忘了与大人说——”
她直起腰,身子也转了回去,背对着嬴且道:“很久以前,我曾见过大人的。”继而是微不可闻的一句“对不起”。
算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吧,都隔了一个时空世界,换了世界重新来过,她终于有机会当着他的面道一次歉。
对不住啊,我可能还要弄死你八次呢,想想真刺激。
不等嬴且再说什么,她手撑着墙边,一用力便跳了下去。
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她站起来后知后觉,刚刚那一幕场景好像有点不对劲,她那沉重的语气结合着潇洒的纵身一跳,怎么看着就跟死前诀别一样?
噫,晦气。
墙这边的嬴且还真被她那决绝的背影给吓了一跳,他下意识想借力跳上墙头,结果一用力,腰上便是一阵钻心的疼,血色慢慢浸透他腰侧的衣衫。
他苦笑一声,自己果然还是自信了些,没想到那伙贼人实力如此之强,武功路数更是诡谲难辨,饶是他见多识广,涉猎无数,也不慎着了他们的道,惹来这一身伤,如今不得不暂且避来这临时小院养伤。
只希望能尽快找到他们的窝点,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看了看那叠起来的椅凳,正要原样搬回去,又突然停住动作,自言自语道:“若她下次又爬墙,没椅凳借力,摔下来可如何是好?算了,就放这儿让她当梯子用吧。”
若他此时照了镜子,必能发现自己眼睛里掩饰不住的温柔纵容。
听着墙另一边没有痛呼的声音,只有轻巧的脚步踩在小道上,嬴且松了口气,转身缓慢地进了屋。一边给自己换药包扎,他一边还分神想到舒淡说的那句“我曾见过大人的”。
他在心里否定,不可能,他记忆力超群,若真见过,他一定会记得的,不过也有可能是她单方面见过他。
但他再次否定,为了找线索,他仔细查过舒氏的生平。舒氏自出生起到嫁入邱家,一直生活在青州鹤渚县,从未来过京城,而他从未去过青州地界。
他们两个除了这次案子,从来都没有交集。
他又想起他第一次上堂审理时,舒氏有一瞬间的愕然,但他当时并未深想,毕竟初次见他之人常有这种表现。
若,舒氏不是舒氏呢?
这念头一起,嬴且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他早已知晓世间常有难以用常理解释的事——比如说,他曾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龙,醒来后,臂膀上还有未消的龙鳞痕迹。
他见到的舒氏和他查到的舒氏,不太一样。
查到的那个人寡而无味,郁气沉沉,见到的这个人活色生香,引人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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