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 只不过赵禹宸虽然打算的很好,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一等,便足足的等了多半个时辰, 这一碗茶水喝了又添, 直喝的没了丁点滋味, 也没听着苏明珠回来的动静
刚开始还有些着急, 这越是等, 赵禹宸反而还越是平静了下来, 他拦下了昭阳宫侍从们要出去找主子立即回来的举动, 抱着“朕倒要瞧瞧你能在外头拖到什么时候”的打算, 干脆还叫魏安去给他拿了宽松的便衣软鞋,就在昭阳宫内殿里自自在在的换了, 便丁点不客气的转到了苏明珠的书房, 打算不拘什么, 随意拿本有字的翻翻,权当是打发一阵子时日。
白兰不在, 昭阳宫的侍人们自然都没有敢拦的,赵禹宸又不愿多听这些宫人们的琐碎心声,便吩咐魏安在书房门外守了,自个背了手,不急不缓的进内,慢慢瞧起了靠在南边, 被塞的满满的楠木大书柜。
这楠木大书柜倒很是结实开阔, 顶天立地不说, 还几乎占去了整整一面白墙,赵禹宸看着倒是一愣,这昭阳宫刚收拾好时,他记着和苏明珠幼时的情分,还特地来亲自掌过眼,他还记得,当初这书房摆的乃是一副轻巧的紫檀山水纹书架,连这书柜的一半都不到,宫务府里知道贵妃出身军武,不通诗文,书架上便只是摆了些零零散散的话本游记,眼前这满满当当的各色书籍卷轴,显然,便只能是贵妃进宫之后,自个添置的。
苏明珠自打进宫后言行举止就日渐气人,他也许久不曾来过,倒是不知道,贵妃竟还这般爱看书不成
赵禹宸抬眼扫过,比起淑妃董氏的拙朴脱俗来,这间书房连一句利落整洁都称不上,书柜书桌都是摆的满满当当不说,最显眼的,是东面窗下还摆了一张格外宽敞的美人榻,榻上还足有一半的地儿都堆满了靠背引枕,人躺进去,只怕立马就要瘫软直身都难,更不要提正经书。
不过,这软乎乎的罗汉榻倒的确就是苏明珠的做派,赵禹宸毫不意外的挑了挑眉,重新转身朝楠木大书柜内看去,柜内不光摆得不整齐,这各色的书卷典籍竟也是杂七杂八,包罗万象,之前宫务府送来的话本游记之流固然不少,但除此之外,四书五经,史书本纪,法家的商经书、韩非子,墨家的墨子四部,各色的道经佛经,甚至于连农学医术、卜经周易之流竟也摆了半架。
其中固然也有平整崭新,一瞧便从未翻阅、亦或是翻了几张便撂下的,但倒也有不少满是批注折印,一看便是其主人手不释卷,认真看过许久。
赵禹宸一层层细细看去,神色便愈发复杂,正思量间,外头便又忽的传来了格外快活的欢笑声“这花儿开的不易,白兰,你去找出那个浅口青釉瓮来放到水里养着,这两日天气不稳,可小心别冻死了”
这声音清亮明朗,正是这昭阳宫的主人苏贵妃无疑,只是才说了一半便忽的停了下来,想必是听了宫人说了他在殿内书房,外间又沉寂了一阵后,书房外便渐渐传来了窸窣的脚步与动静,赵禹宸转身瞧去,果然,正是才刚刚回来的苏明珠。
“陛下怎的偷偷摸摸的便进旁人的书房”苏明珠立在门口,眼角微微上挑,仿佛带了几分不悦一般的质问口气。
赵禹宸被这口气刺激,不及细想,便在书桌后的圈椅上坦然入座,也毫不示弱的沉声回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况这皇宫大内,朕有何处去不得”
自从知道了先帝有意叫她为妃,尤其是进宫后故意“失宠”之后,苏明珠见赵禹宸的次数便一直不怎么多,偶尔见几回,也大多是些宫宴之类的正经场合,赵禹宸穿的都是些威严庄重的常服龙袍,像这样的宽袍缓带的松快衣裳倒当真是有阵子没见着。
没了那仿佛重若千钧的龙袍压着,倒越发能看出赵禹宸剑眉星目,唇红齿白,一眼瞧去,不太像是阴沉帝王,倒仿佛长身玉立的世家公子,纯粹单薄里又满带着少年的元气俊美,却是比平常时候都添了十二分的赏心悦目。
苏明珠只是休息的时候不喜欢周遭有人,但平常时候对旁人进她的卧室书房之类倒并不怎么在乎,加上她这会儿正高兴着,又难得觉着这前男友还颇有几分顺眼,这会儿便只是一副“你是皇帝你说什么都对”的口气,哄孩子一般点了头“是是是,您是陛下,上天下地,哪都去得。”
这话虽然没什么错,但以赵禹宸的敏锐,自然能听出其中的敷衍来。
因着这个缘故,赵禹宸有几分不悦一般的皱了眉头,对面的苏明珠见状,却是带了些促狭的一笑,径直在美人榻上坐了下来,双眸灿灿的看向他,言笑晏晏“陛下又移驾我这昭阳宫,可是有什么教训”
赵禹宸原本,的确是打算带了葛太医来戳穿她的“病,”好叫她个落个没脸的,不过此刻看着苏明珠的笑脸,却是不知为什么,竟有些张不开口一般,顿了顿,便只沉了脸问道“何事这般欢喜”
苏明珠张了张口,因着心里头的确是开心,便没忍住的带笑回答道“我方才收到了爹娘送来的家书。”
妃嫔既已进宫,按理说,便不该与外头、尤其是朝臣这般随意的里通消息,虽然众人都知道血脉相连,像这般私下的传信总是难免,但却也只是在私下里,并不能摆在明面上。
受父皇与众太傅的影响,赵禹宸自小谨言慎行,克勤克俭,从不会仗着身份便妄为逾矩,听着这样明目张胆有违宫规的话,心下第一时间便只觉不妥,眉头才刚刚皱起,心下忽的闪过了这几日的诸多种种
同样的事,这后宫之中旁人未必未曾做过,但除了苏明珠,只怕却再无旁人会这样毫不遮掩,干干脆脆的摆到他的面前。
想到这,赵禹宸的神色便是忽的一顿,他张了张口,原本的指责在都在嘴边溜了一圈又叫他生生的咽了回去,停了停,只强撑着正色应了一句“是吗西北军情如何”
提起战事来,苏明珠想着远在西北的父母兄长,眸光也是一暗“怎的会与我说这些提起来也是诸事都好罢了。”
赵禹宸见状扭了头,安抚道“西北的军报每日一送,苏将军勇武,除了难免苦寒些,旁的的确都还好。”
没料到赵禹宸竟也会说出这样安慰的好话来,苏明珠略有几分诧异,只觉着这人脱了龙袍之后,不单模样瞧着顺眼,连这行事说话都有人情味了这么多,果然,皇帝这个活就不是“人”能干的差事,赵禹宸若不是皇帝,只就单纯是个宗室王爷什么的,看在他的颜上,好好教教倒也不是不能处的唉,可惜了,宝乐怎的偏偏就是个公主呢
这么一想,苏明珠一时就也放下了之前在寿康宫里时对方为董淇舒说话的事,难得的摆出了个好脸色,道谢之后,扬声吩咐了外头的白兰“这书桌上乱糟糟的,你去收拾收拾去,再叫水仙筛一碗好茶来。”
一向跋扈无礼的贵妃难得有这样客气懂事的时候,赵禹宸便也没提其实他等的这些功夫茶水都已喝了个饱,等着筛茶的这功夫,看着她面上明朗的笑意,又随口问道“苏将军与你说了些什么,叫你高兴成这样”
苏明珠转了转眼珠“与自家爹娘的闲话,如何能告诉陛下知道”
与爹娘商量着怎么想办法出宫的事,难道能告诉你吗苏明珠心下这么想着,侧过身,却又忍不住的扬了嘴角。
赵禹宸对此却是不以为意“你不说,朕就不知道了不成”
书房不大,苏明珠坐在美人榻上,与他也不过四五步的距离,要想听见她心里想什么,的确也就是站起来随便走两步的事,说罢,赵禹宸便也站起身,迎着苏明珠闪亮的眸子举步靠近,眼见着便要行到她三步之内时,门外却忽的传来了一道很是殷勤的人声
“陛下,葛太医来了,东西都已准备妥当,立即便能与娘娘诊脉。”
苏明珠闻言一愣,微微蹙了眉头,正待开口时,外头早已得了魏安嘱咐的葛太医顺势进门,屈膝请安,果然很是实在的说道“臣奉旨,来诊娘娘肝火攻心,头晕目眩之症。”
要不是这两个进来,赵禹宸几乎都忘了这茬,他微微张口,感受到这瞬间凝滞了一般的氛围,似有所觉的低了头,果然,迎面便瞧见了苏明珠粉面含霜,看透一切的冷笑。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赵禹宸不易察觉的退了一步,立在原地愣了愣,却是恼怒的看了一眼这殷勤识趣的魏安,第一次觉得近侍这般殷勤识趣竟也不是什么好事
帝王之心,总是多疑,赵禹宸心下的第一个念头,便觉着难不成是苏氏手眼通天,这么快就得知了淑妃在他面前拿茉莉这事做筏子,这才将茉莉送到了他这来分辨讨好
只是这念头才刚刚闪过,赵禹宸便也立即否决了回去。
不说苏明珠有没有那般及时灵醒的眼线消息,只她那个喜怒无常的跋扈性子,但凡会有一丝在意自个的名声,有这样的心机,就也不会走到今日人厌鬼嫌,连带着整个昭阳宫都是满宫的敬而远之,有心巴结的都不敢亲近这一步的程度。
“魏安。”
太傅早已教过他,为上者,最忌讳的就是多疑少决,庸人自扰,因此赵禹宸也并不叫自个瞎琢磨,在案后坐下之后便扬声叫了一声,一面拿了折子,一面径直吩咐道“去问清楚,是花是下头哪个管事呈上来的,是他自个的主意,还是得了旁人的吩咐。”
刚才也一直守在关雎宫门槛的魏安知道其中缘故,隔在五步外的地方躬身应了,便立即转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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