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不断的重复，双眼茫然又痛苦，不敢转身面对小鬼，更不敢承认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
“孩子的父亲是谁？”
季净书猜到了女人的万般情绪的来源。
“那就是一个人渣！”
女人用力咬着下唇，双目赤红，留下深深的齿印。
“他借口买房骗走了我这些年的积蓄！在我怀孕后就不知所踪，我撑了两个月，整整两个月！”
她眼睁睁的看着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大起来，得不到营养补充，整个人像被吸干了精气，变得像一个干枯的老太太。
她始终怀抱着一丝希望，直到被房东赶出出租屋后，最后一丝可能也破灭了。
“所以你就对它下手了？”
季净书怜悯的看着小鬼。
“我来旅店的时候孩子已经足月，我不敢生下它。”
她拿什么当初的犹豫就是一场错误，一开始就应该当机立断流掉，它在她肚子里多留一分钟，她的不舍之情就多一分。
“既然舍不得那就留下它啊，一个小孩，能有多少花费，再不济，还可以回家啊。”
假道士不懂疯女人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决定，一个小孩应该很好养吧。
“没人让你说话就老老实实闭嘴。”
季净书怼过去，不知人间疾苦的小青年，以为照顾一个孩子就只要负责它的吃喝拉撒，简直天真。
依照女人情愿在外面流浪漂泊也不愿意回家的情况来看，回家恐怕不会比现在更好。
不是每一个人的家都是避风的港湾。
“我如果生下孩子，身上又没有积蓄，根本养不活他，何必让它和我一起在这个世界上受罪。”
女人冷静下来，盯着自己染满鲜血的双手，它一定恨死她这个没用又狠心的母亲了吧。
愚蠢的被男人的花言巧语所迷惑，面对事情的时候只知道逃避，更是亲手将它捂死，感受着它的气息一点点流失。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它迟迟不肯去投胎，死死的缠住她，它一定是想报仇！
小鬼紧紧地依偎着自己的母亲，从头到尾不曾离开她半步。
“你能感觉到。”
季净书非常肯定她能感觉到小鬼真正的心意，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惜了这个小鬼。
“你的孩子没有怨恨你——”
“他只是想留在你身边。”
女人掩面，默不作声，眼泪一滴滴从指缝流下，在地面留下深色的痕迹。
“它投错了胎……”
如果这个孩子的父母是一对正常的夫妻，妈妈温柔贤惠，爸爸有责任有担当，那它一定会是一个非常非常令人骄傲的好孩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世人恐惧，被她厌恶。
忽然，女人紧紧的抓住季净书的手腕，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大师，它还能投胎吗？”
这是她能为它做的最后一件事。
季净书一阵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又不是地府的办公人员，以前也没碰到过帮人投胎的业务啊。
“我不知道。”
女人抓着季净书的手无力的滑下去。
假道士看了一眼僵持的局面，有些不忍心，“小鬼没害过人，应该可以吧。”
两个人一起转头看他。
假道士一时间尴尬至极，在心里默默甩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让你瞎逼逼，要是小鬼头不了胎回头缠上你怎么办。
“你们想啊，小鬼最多也就吓吓旅店里的人，出了这里，都没几个人知道它，算不上罪孽深重，佛家不就讲究我佛慈悲，大师您再给它超度超度，说不定就成了。”
季净书也想过超度小鬼，只是自家的事自家清，他昨天才刚接手身体，佛祖认不认他这个一晚上的和尚都不知道。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接手这个烂摊子。
“我可以试试，只不过谁也不敢保证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谢谢大师！”
女人抹干眼泪，终于敢正视小鬼，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后便是无比的坚定。
“宝宝，妈妈能抱你一下吗？”
女人伸出双手，渴望的看着小鬼。
她怕它，不仅仅是因为它长得丑陋，更是不敢面对那样一个自己。
现在，她只想抱一抱这个孩子，不管它美丽与否，是人是鬼。
小鬼疑惑的看着妈妈，不明白她向它张开双手的意思。
良久，就在女人以为它没有原谅自己的时候，小鬼慢慢的向她挪去。
女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抱过小鬼，轻轻的亲吻它的额头，眼泪像被打开的水龙头，止不住的流。
“妈耶，太感人了！”
假道士把道士服的衣袖当做手绢抹眼泪，很快湿了大半个袖子。
“道长，您还要吗？”
葛老太左手颤颤巍巍的递过一张手帕，右手也抹着眼泪。
“不用，你自己留在吧。”
他对葛老太的手绢有点印象，这东西之前被用来擤过鼻涕，他才不敢用。
季净书想起老和尚留下的那几本经书，选择《地藏菩萨本愿经》，决定为这对母子试一试。
他手持佛珠，陌生的佛经瞬间在脑海里自动浮现，四周的一切从他的感官中消失，只剩下手中的佛珠。
“尔时十方无量世界……”
一层厚厚的耀眼的金色光芒从季净书身上浮现，从佛珠处开了一个小口，形成一条细细的金线流向小鬼，想一条灵动的金蛇，灵巧的在小鬼漆黑的脚腕上绕了三圈。
假道士和葛老太两个人的嘴巴大得可以塞下一个鸭蛋。
神人啊！
小鬼靠着妈妈，身上那层乌黑的血垢在佛光的沐浴下像蛇一样缓慢褪去，露出下面娇嫩雪白的婴儿皮肤。
婴儿的笑声让季净书从玄妙的状态清醒过来。
小鬼飞起来，慢慢飘到他的身边，用细小纤弱的小手握住他的大拇指，用脸轻轻的蹭了蹭，把他一颗心都软成了水。
“小家伙，现在敢靠近我了？”
小鬼咯咯咯笑，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最后消失在空气中。
“大师，谢谢你！”
女人捂着嘴，不舍的看着她的孩子，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她看着季净书觉得不可思议和庆幸，世界上真的有得道高僧，他还救了她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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