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乌鸦与他的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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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长霁不敢置信地问:“你在这儿上班,你不知道我是谁?”

    肖胥荣一脸懵逼:“我才来了不到一个月,还是知道一点的……我听过你名字来着……但是顾少爷怎么坐地铁,我就以为是巧合。”

    好吧,这又是一个刻板印象。

    顾长霁叹了口气,揉揉太阳穴,说:“那就一起上去吧。”

    现在已经过了赶路高峰,他俩运气好,踩着点进公司,刚好赶上打卡。

    跟顾长霁走在一块儿的小伙子被众人投来了注目礼,一路上零零碎碎的目光和交谈,肖胥荣都能感受到,他瞥了眼顾长霁,发现他云淡风轻,是早就已经习惯了被人看的,又默默地收回了到了嘴边的话。

    这对于顾少爷来说是小场面了,当初刚进公司的时候,人人见到他都要打招呼喊声“顾少”,搞得他像特权户。

    后面他强调了几次不要在公司里叫他“顾少”,这现象才慢慢消停。

    电梯马上就要到目的地,肖胥荣如释重负,说:“我得先走了。”

    “再见,”顾长霁还蛮喜欢这个人,笑着说,“对了,先换个微信号吧。”

    他们一个在六楼的营销部,一个在八楼的市场部,隔了两层楼,顾长霁又下班下得早,平常确实没见过面。

    顾长霁回到岗位上,为了维持已婚好男人的形象,不得不又戴上戒指,顺便戴了副眼镜,听带新人的老人来给他上培训课。

    公司里那么多想来带他的姑娘,偏偏派来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似乎对他很有点意见,总之不太看得起他这种天生的香饽饽,生在罗马的幸运儿。

    反正就是每天都得想办法从他身上挑点儿刺出来,然后进行一番指正。今天也是,因为他差点迟到,所以被说教了一番。

    “顾少爷,”男人说,“我希望你首先能养成规划时间的习惯,而不是由着性子,踩着点过来上班。如果这是谈业务,难道也要踩着点和客户见面?”

    顾长霁笑了笑:“抱歉,这是因为……”

    “而且,”男人打断他,“市场部门也很需要注意自身的形象定位,我们的产品一向主打以实用、简洁的形象,您作为一个小小的业务专员,在谈业务的时候戴几十万的真利时手表,不合适吧?”

    “嗯,是不合适,”顾长霁摘下了手表,就随便搁在一旁,“你说得对。”

    他态度这么坦诚,反而让男人不好挑刺了,噎了一会儿,又说:“还有衣着方面……”

    顾长霁说:“我的衣服都是我妈给我准备的,这个你可能要找她抱怨。”

    男人沉默了一瞬,又不甘心,说道:“还有,我希望你的事情不要再交给别人做,别人也都有自己的工作。顾少爷自己可能没有生存压力,别人身上的担子都是很重的。”

    “嗯,是我考虑不周,以后我会尽量不让她们来抢我的工作,”顾长霁说,“现在可以让我来说两句了吗?”

    男人摆出一个“请”的姿势。

    “嗯,你一口一个顾少爷,我暂时认为这是你的礼貌,没有别的讽刺意味。”顾长霁开始摆弄自己手里的手表,“但是我去年就已经说过了,我不喜欢被别人这么叫,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你一个老人应该也很清楚吧。”

    男人:“……”

    “第二,我不否认你这个人在谈业务时的能力,但是我认为你缺乏一定的管理才能,如果我是你,就不会选择在宝贵的培训时间里,”他举起真利时的手表晃了晃,“花十分钟对我说教。这完全可以在休息时间单独找我谈谈,对吧?”

    顾长霁还有点说上瘾了,一点一点列出来,“第三,我还觉得在不问青红皂白就给员工定罪是不好的,你甚至没有问我今天踩点到的原因,就认定我消极怠工。”

    男人听到这里似乎有些不服气,看了顾长霁一眼,想说又不敢说。

    “还有,我希望你下次讲东西的时候语速可以更快一点,”顾长霁说,“方便我直接听天书。”

    男人:“…………”

    “不过呢,都是小问题,还不值得让我去向董事长告密,”顾长霁端出笑面虎的标准笑容,“毕竟季度结算,好好工作才是最重要的,生什么幺蛾子出来不太好,对吧?”

    男人皮笑肉不笑:“……是。”

    这场会谈就这么结束了,经理喊了新的人过来带他,顾长霁看了眼微信,是肖胥荣问他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刚从大学毕业的年轻小男孩,说话都喜欢夹几个表情包,这会儿给他发了个可爱的捂脸表情,动来动去的。

    顾长霁当然是欣然同意。

    他真正的朋友其实不多。

    要说狐朋狗友么,从小到大多了去了。但也是感情都不深厚,过眼就忘,到现在让他再去回想曾经跟在他身后跑得那些人,还真不一定能记得几个。

    唯一能跟他长长久久结交到现在的,也就是一个刘曦。

    该说肖胥荣是健谈还是不健谈呢,他似乎很喜欢说话,但在顾长霁面前又喜欢压抑自己。

    顾长霁觉得这点还蛮有意思,就一直逗他说话,直到肖胥荣捂着脸求饶。

    哎,要是男人都像肖胥荣这样简单好懂,顾长霁觉得自己还是能对大部分的男人都有所改观的。

    等到了食堂,他们打饭的时候,顾长霁抬起手点了几个地方。肖胥荣呆了一呆,看着他的手指。

    “怎么了?回神了,都在这儿等着你呢。”

    “哦,不好意思。”肖胥荣反应过来,低着头随便点了两个菜。

    顾董事长虽然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但承包食堂的这个餐饮公司却非常有心,饭菜价格适中,食物的种类也很多,包含了几个大菜系。

    顾长霁也吃不得太多辣,点的菜看起来分外地素净。他吃的时候稍微做了下点评,本来指望肖胥荣参与一下话题,但却发现这只小奶狗的心情似乎有一点点小低落,问他怎么了,他只说没什么。

    饭吃得差不多了,肖胥荣才问起戒指的事:“长霁哥,是什么时候结的婚?我看他们那会儿都在猜。”

    顾长霁抬手看自己戒指,笑笑说:“就是今年,我老婆比较怕生,职业也比较隐秘,就先不公开了。”

    不然明年你们可能又要猜我们为了什么离婚,人类的八卦心可是永无止境的。

    光顾长霁现在听到过的版本,就有《顾少爷为爱折翼痛改前非》、《青梅竹马十年纠葛后喜提良缘》、《因爱生恨豪门恩怨虐来虐去最后带球跑he》等等等等,足以证明人类的想象力之丰富。

    顾长霁本来觉得自己的话可信度本来不高,但肖胥荣没有怀疑别的,认真地说:“那确实是不应该公开,这样的女孩子真是特别优秀。”

    顾长霁又笑了一下,这一笑就停不下来了。他想起来了贺彰那张俊美刻薄的脸,怎么想怎么觉得有意思。

    谁能想到他其实是和一个男人结了婚。

    今天下班时,顾少爷身轻如燕。

    他本想直接回去,但走到了一半又改了主意,临时把刘曦喊了出来,两个人一起泡游戏厅去了,一人抱个switch,看着投影屏幕上的“loading”发呆。

    游戏宅刘曦一反常态,游戏也不爱打了,苦哈哈地倾诉:“我也被催婚了。”

    “哦,”顾长霁说,“多正常啊,你爸妈肯定觉得你在家浪费粮食。”

    刘曦愤愤地说:“这不都是因为你吗?没事结什么婚,没事上什么班,现在被我妈当成典型例子。你猜她说什么?”

    “什么?”顾长霁完全没有被引起共鸣,甚至有点想笑,“她怀疑你插足我和贺彰的婚姻?”

    “没有!她怀疑我也是gay!最近开始跟我说,男人也没有关系,大家思想都很开放了,能结婚成家就行。”

    这比顾长霁经历过的东西来说,实在小儿科,他笑着摇头:“就这种程度呢,顶得住。”

    “你妈还出主意呢,两个女人不知道说些什么,在房间里啰啰嗦嗦了一个下午,我听得耳朵疼。”

    “那你打算怎么办?”

    顾长霁知道刘曦是没有太大压力的,他上头有两个哥哥,大哥早就已经担起了家业,二哥还是技术派,自己创业。只有刘曦这个小儿子,从小聪明,却不务正业。

    和顾长霁凑在一块儿,分分钟人嫌鬼烦的。

    “我找谁来结婚啊!”刘曦大声吼,“为什么就没人跟我形婚呢?”

    吼完又靠着顾长霁说:“把你们家贺彰借给我使使算了,他承包形婚业务吗?”

    顾长霁乐不可支。

    刘曦说的那句“你们家贺彰”让他突然有了点感触。

    或许是突然被点化了,他就有点想回家。他转念一想,家里那么安静,放任贺彰在家里当菩萨,太便宜他了。

    他要回去闹腾闹腾。

    刘曦觉得他没有兄弟义气,不帮他善后也就算了,一点主意都不出,气得大喊:“那之后你就别找我!重色轻友!”

    顾长霁挥手作别,不带走一丝云彩:“等你什么时候有贺彰那么好看了再说吧。”

    家里静悄悄的,顾长霁侧耳听了一下,楼上隐隐约约有打电话的声音,像是贺彰在跟谁争论,语气不太好。

    他轻手轻脚摸索上去,终于听清了贺彰的声音。

    “结婚是两个人的事,不一定是两家人的事,你不用想了。”

    顾长霁眉毛一挑,停在原地不动了。他觉得偷听不好,想下去又实在好奇。

    因为贺彰提到了“结婚”的字眼。

    “忘恩负义?”贺彰冷笑了一下,“这些年我妈做的也够多的了,你但凡对她有一点感情,就说不出这种畜生不如的话。”

    “你不用拿贺伊人来做挡箭牌,”贺彰说,“她觉得自己对你有愧疚,什么都听你的,那是她的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顾长霁这才发现自己可能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又蹑手蹑脚下了楼。

    从对话能判断出来,电话的那头说话的人是他的岳父。

    目前他们还只在结婚议亲的时候见过,因为不是正经结婚,所以没有深入一步的了解。

    顾长霁只记得这个人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老头儿,据说年纪比贺伊人大了十岁,说话时中规中矩的,没有什么异常。

    他当时还觉得这个岳父还是个很慈祥的人,毕竟和贺彰比起来,是个人就能顺他的眼。

    现在看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他想起来吴英秀当初问的那句“贺彰难道不喜欢你老公”,觉得当初贺伊人说的未必全是真话。

    有些人总是会下意识去遮掩家里的丑事、粉饰太平的。

    贺彰结束了通话,身上还有浓重的戾气,隔着一层楼都能感觉得到。

    他打开灯,看见顾长霁坐在黑灯瞎火的楼下,愣了一下:“你在干什么?”

    “额,”顾长霁有点尴尬,“我刚回来,想坐一下。”

    他仔细打量贺彰,看得出来他现在的心情糟糕极了,脸色也有点灰败,像是骄傲的攻击被人戳到了痛点,脸上不再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慢。

    顾长霁心里蓦地有点不爽。

    贺彰不应该是有这种表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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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氛一片沉默,贺彰明显也觉得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顾长霁觉得贺彰应该也不想让他看见现在的状态,主动说:“我给你下个面,你应该还没有吃吧?”

    贺彰没有拒绝,甚至说了声“谢谢”。

    顾长霁也来不及准备太多,只是做了碗普通的窝蛋面,热气腾腾端上了桌。

    贺彰埋头吃了两口,“嘶”了一声,“有点烫。”

    那种“投喂成功”的满足感又来了。

    顾长霁发现自己特别喜欢看贺彰吃饭,从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在微信上给刘曦说了这件事,问他这种想法是不是有点奇怪。

    刘曦气还没消,已经转移阵地去了网咖,大战三百回合,听到他这么说,嘲讽说:哥,认命吧,你要为了贺彰变成□□了。

    顾长霁瞬间就没了聊天的兴致。

    贺彰吃完面,又自觉地去把碗洗了,坐在顾长霁的对面,问道:“有烟吗?”

    “哦,有,”顾长霁说,“你不是不爱吸烟。”

    “有时候会,”贺彰说,“我确实不喜欢烟的味道。”

    顾长霁习惯抽万宝路,爆珠口感,心情不好的时候点上一支,爽到的效果会翻倍。

    这次他是陪贺彰一起抽,两个人站在阳台上,都没说话,默默抽烟。

    他忽然觉得以及和贺彰的距离被拉近了。

    半支烟没了,贺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和你下来的时间差不多。”顾长霁不想让贺彰知道自己偷听的事。

    但他说谎的技术略显蹩脚,贺彰听完就笑了。

    轻轻的笑声,凉凉的,伴着晚风,莫名地揪住了人的心。

    “不是什么大问题,”贺彰说,“早就过去了。”

    顾长霁:“……哦。”

    他对贺彰家里的事情有一点好奇,但毕竟当初约好了互相不干涉隐私,他也就不好表现出兴趣,尝试着转移话题,说:“你今天晚上还是不用去排练?”

    “嗯,”贺彰说,“下一场汇演比较简单,而且时间还早,不像上次那样,比较急,很多人来不及熟悉谱子。”

    这竟然是他们第一次好好对话,没有夹枪弄棒,自然地谈论着职业和生活。

    他们刻意地去避免谈到家庭上来,转而说起了两个人都比较感兴趣的书籍和导演。

    人只要想建造话题,就一定能开发共同话题,顾长霁今晚有点意外的收获——他总觉得自己不经意的一点关怀,多多少少打开了贺彰的一点心防。

    这之后两人又一块儿看电视,晚间新闻居然放了白天时他制服猥亵犯的那一幕。虽然打了马赛克,但贺彰还是认出了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顾长霁大概把过程说了一遍,隐瞒了自己被那个人摸了好几下屁股的事——他总觉得在贺彰面前承认这个怪丢人的——只提了那个人在地铁上骚扰,碰巧骚扰到了他身上,就这么遭了殃。

    贺彰说:“你怎么想起来去搭地铁?”

    “脑子一抽吧,想体会普通上班族的感觉。”

    “是体验被门夹脑子的感觉吧。”

    顾长霁:“……”

    怎么又不好好说话了!

    贺彰说:“这个世道可比你想的乱多了,你得有点自觉。”

    什么自觉?谁能想到他能碰上性骚扰?

    顾长霁也固执,但这会儿不想跟他争。他知道贺彰是想让他注意安全,偏偏不会说话,勉强原谅了他的失礼。

    这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关上门,觉得隔阂还是存在的。

    只要贺彰一天不改他那张臭嘴,他们就一天不能冰释前嫌。

    早上七点,顾长霁准时起床吃早饭。贺彰恢复了正常作息,又开始了晨跑,这会儿刚回来,冲了个澡,头发还是湿淋淋的。

    因为没叫保姆过来,顾长霁自己热的牛奶和吐司,叫上了贺彰:“吃一口?”

    贺彰说自己今天出门买了小笼包。

    现在马上就要到十一月,早上起来时其实有点冷了。对于为了健事业而风雨无阻的人,顾长霁佩服不已。

    他吃了饭,和贺彰是同时出门。

    贺彰进车库去开车,见顾长霁没有来开车的意思,觉得不可思议:“你不会还想去搭地铁吧?”

    顾长霁说:“约了朋友,我们是一起走的。”

    贺彰就没有继续坚持了,戴上墨镜,点点头:“那祝你一路顺风。”

    炫酷的R8绝尘而去,顾长霁看着已经修补完毕了的车尾,默默叹了口气。

    这个人还能不能好好表达情绪了?真想开着车再给他来一下。

    肖胥荣就在他们约好的地点等着他,两人一起搭车,他看顾长霁似乎有心事的样子,关心道:“没睡好吗?”

    “没有,还行,”顾长霁说,“就是起早了不太有精神。”

    肖胥荣笑了,说:“我也是,我们昨晚加班,十二点多才回到家。”

    顾长霁看了眼时间,这会儿才九点二十分。肖胥荣好像住得比他远得多,大概是不到八点就出了门。

    “你这样不行啊……”顾长霁说,“晚睡早起,身体会出毛病的。”

    “还好,”肖胥荣笑了笑,带着一种大男孩一样的爽朗,“我还年轻嘛,熬得住,撑过这段时间,现在促销之类的力度大,过了这回应该就能好一点了。”

    顾长霁叹了口气。

    他开始觉得自己从最下面那层慢慢爬上来是对的。从前当挂牌经理的时候,事情都是副经理来做决策,他负责鼓舞士气。

    项目成功了,大家一起高兴,但最高兴的只有他而已——他毫不受累,高高在上,坐享成果。

    他觉得有点愧疚,以后多少要跟以前的同事朋友道个歉。

    所以他喜欢和肖胥荣聊天。

    他的人生,二十多年来,几乎没有什么起伏,每天都重复相同的日常,只能变着法儿给自己找乐子。

    现在回头想想,那样的感觉其实是相当空虚的——

    那时候他也多多少少能感知到空虚,所以很多空闲的时间,他都留给了看书和画画。

    前女友说他是富贵闲人天上的神仙,语气虽然阴阳怪气的,话却没有说错。

    肖胥荣有他身上缺乏的一种拼劲,这或许也是吸引他的一个原因。

    他喜欢那种阳光积极的感觉,那是他不曾拥有,曾经还有点不屑的东西。

    “明天晚上我们会下班早一点,一起去喝一杯吗?”肖胥荣提出了邀请,“我可能会有一笔奖金。”

    顾长霁表示理解,也是一种鼓励吧,答应了:“也行,你定地方,喊上我就行。”

    肖胥荣带他去的是酒吧街,这儿的小酒吧居多,大部分是清吧,更适合小情侣一块儿来逛。

    偶尔经过一个闹腾的,音乐声的节奏感十分强烈,让人走在路上都想跟着拍子晃起来。

    顾长霁跟在肖胥荣身后走的时候,没忍住想起了贺彰。

    那家伙正儿八经的,别是还没有来过酒吧呢。

    不,不对。他又想起来贺彰一脸性冷淡地把他按在墙上耍流氓的样子,彻底打消了这个想法。

    人不可貌相。

    贺彰让他吃过几回教训了,他绝对不能再在长相上中招。

    他们选了靠里的一家,肖胥荣和他一块儿在吧台坐着,点了杯mojito,然后乖巧地趴在吧台上,聊起来最近刚看的一部电影。

    “你喜欢英雄主义电影?”顾长霁问。

    “嗯,大部分人应该都喜欢,”肖胥荣挠了挠头,看着格外憨厚,“小时候的英雄梦不能实现,看别的超级英雄过过干瘾也行的。”

    这才是真实的梦想家,顾长霁觉得贺彰要是在这里,可能又要发动讽刺机能:“然后自我代入,那还不如做梦,梦里什么都能有。”

    他想到这儿,忍俊不禁,拿起眼前的朗姆酒喝了一口。

    “长霁哥喜欢什么电影?”肖胥荣说,“如果有都喜欢的,我们有机会能一起去看。”

    “嗯……我比较偏爱西欧的电影,西班牙和法国电影居多。”

    “咦?是因为比较开放?”

    “不……是因为哲理性比较强,”顾长霁想了想,觉得这样太装逼了,容易终结话题,又补充道,“商业片也可以看。”

    “我知道,你肯定喜欢高雅点的,”肖胥荣说,“正好这周末有场音乐会,我在剧院的朋友给了我两张票,要一块儿去吗?”

    顾长霁觉得自己又挖了个坑。

    他什么时候喜欢高雅的东西了,一个喜欢思考的大俗人而已,和音乐会这种东西基本无缘。

    但是肖胥荣的眼睛杀伤力太大了,一眨一眨,总让他想起来小时候养的拉布拉多犬。他心一软,就当自己是宠了个小弟弟,答应道:“那就去吧。”

    回家之后,贺彰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心想这家伙是不知道自己有胃病吗,蹙眉问道:“怎么又喝了酒?有应酬?”

    “嗯……一小杯吧,没有关系。”顾长霁说,“不是应酬,和一个朋友一起的。”

    贺彰又想追问:哪个朋友?刘曦?

    但这样就超出了界限,他们之间本没有必要问这个的。这样就显得好像,他们真的是夫妻过日子,丈夫质问晚归的妻子跟谁去了哪里。

    他还是觉得顾长霁不应该去跟别人喝酒,太不珍惜身体。

    但他憋着心里的不满,去拿座机:“我给你家保姆打个电话,让她给你煮点汤。”

    “不用,太麻烦了,我也不想让她大晚上的跑来跑去。”

    贺彰不作声了,低头继续看自己手里的谱子。

    顾长霁自己去泡了一杯蜂蜜水,觉得屋子里太安静,他耳朵还没适应,喊了一声:“贺先生?”

    贺彰头也不抬:“怎么了?”

    “需要一杯蜂蜜水吗?”

    贺彰别别扭扭地说:“哦。”

    “哦什么啊,”顾长霁站在小吧台的另一侧,含笑看着他,“要不要喝,给我个准话。”

    “……喝。”

    顾长霁躺在沙发上,点开刘曦给他发的十几条语音,一条条听。

    刘曦这个家伙,能说话解决的,绝对不打字,有时候一条语音能发上两分钟。更离谱的事情是,这二货打游戏的时候,在某通讯软件上撩骚好友,因为两分钟无法消化他激情澎湃的内容,他特意充了个终身的会员。

    顾长霁每每想到刘曦的壮举,都觉得自己那点儿纨绔已经不算什么了,刘曦才是真正的败家子弟,和他这个迷途知返的比起来,道行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刘曦主要是在抱怨最近顾长霁对他冷淡了,聊天没那么勤,还经常嫌弃他。

    顾长霁忍着笑听,心想这小赤佬也太他妈能撒娇了。他点到最后一条的时候,刘曦悲愤地大喊:“你是不是出轨了!我知道!你一定是爱上贺彰了!被他迷惑了心智!”

    顾长霁:“……………”

    贺彰:“……………”

    他及时按了暂停键,对贺彰说:“别在意,这小子经常犯神经。”

    贺彰的关注点却不在这儿,他问:“你最近不是和刘曦一起出去?”

    顾长霁说:“和他哪能待那么久那家伙眼里心里就只有手办和游戏,标准的宅男。是和我一个同事一起的,很可爱的一个男孩子。”

    贺彰:“可爱?这个形容词真特别。”

    顾长霁偏头说:“反正是比你可爱点。”

    贺彰合上了书,越过他走进书房。

    没几分钟他又走出来,从顾长霁头顶上递下一张票:“周六晚上有我一场演奏,我妈一定要我给你一张贵宾票。”

    顾长霁本来要去接,忽然想起来,周六晚上,他已经和肖胥荣约好了,于是手在半路停了下来。

    贺彰:“嗯?”

    “那天和朋友约了,真不好意思,”顾长霁说,“下回我一定去。”

    贺彰垂着眸子,目光凉凉的,像一汪潭水:“和你那个很‘可爱’的同事?”

    顾长霁:“……对。”

    “那就算了吧,”贺彰马上收回了票,“没什么,本来也不指望你过来。”

    顾长霁:“……”

    这之后两天,贺彰的态度都还在正常范围内。顾长霁也就没太上心,在临出门的那天,换上了一套新礼服,捯饬了捯饬,又稍微喷了点香水。

    活像是要出门和小情人约会。

    贺彰说:“你那个同事,真的是男人?”

    “你废话好多,”顾长霁说,“当然是男人。”

    确实是个男人,还是看起来相当年轻的男人。

    贺先生为什么会知道呢?因为他亲眼看见了。

    顾长霁就和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男生一起,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剧院的大门。

    唐徵羽也看见了,尖叫道:“天呐!姐姐!姐夫这是在和小男生约会吗!”

    贺彰烦躁地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在门口看见告示牌后,脸色逐渐僵硬的顾长霁。

    “我知道,别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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