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跟着出来了,拿着两瓶啤酒,分了一瓶给她,有点儿不可思议地说:“没想到,你竟然抽烟。”
她不习惯在别人面前抽,揿灭了。
小美“哎”了声,“我没别的意思,不讨厌,就是有点儿意外,你继续。”
程慈笑了笑,不太好意思,“没事,也没什么烟瘾。”顺手脱了衬衣,“你估计也想不到,我还纹纹身呢!”主要是热,她不太习惯露,去上班总是穿长袖,今天回来也没换衣服,屋里空调开得足,刚一直也没脱,这会儿吃饱喝足,坐在外头,热气一阵一阵往外冒。
小美果然愕然地瞪大了眼,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天呐,花臂!你可真敢。”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还挺好看的。”
其实光看长相气质,程慈就是那种柔软单纯的小姑娘,叫她小姑娘多少有点儿不合时宜,但不是说她年龄小,是给人感觉好像很单纯稚嫩一样。
反差还是有点儿大的。
程慈笑了笑,如果没有陆胤川,估计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想着去纹一条花臂。
屋子里闹哄哄的,几个人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张恐怖片碟片,有些卡,倒衬得更阴气森森的,几个人职业病,在讨论恐怖片的配音,争论地热火朝天的。
屋里大灯关着,光线暗沉沉的,只电视里那一点儿幽光,程慈喝了好几瓶啤酒,这会儿晕乎乎的,觉得那声音都有点儿远。好似身处异世,周遭一切都隔得很远。
小美大名池尾美,有点儿像外国名字,她不太喜欢,据说小时候一直念叨着改名,没改成。
长相倒确切很甜美,男朋友是个不出名的末流歌手,两个人在清城相依为命,小美家很小,比程慈这一室一厅还小。
但程慈去过一次,却很羡慕,家里很温馨,她男朋友是很强势那一类男生,大概跳popping的男生,都带点儿酷酷的感觉,对小美却近乎到有求必应的地步。
两个人感情特别好。
“我听说,你老家江城的,怎么想起来清城工作?”小美陪着她一起坐,随口问了句。
程慈偏头看了她一眼,笑,“如果我说因为喜欢的人在这边,会不会显得很中二?”
“不会,挺好的,人生难得有勇气不求回报地为爱付出点儿什么,”小美笑着摇摇头,年少那会儿觉得爱情至上,什么都没有爱情重要,长大一点儿,被生活磋磨几回,自个儿就明白,爱情也不过是生活中很小的一部分,两个人在一块儿,考虑的更多不是爱不爱的问题,是合适不合适,你能为我做点儿什么,我能给你什么,如果恰好对得上频率,就一起走下去,对不上,就各自说再见。
花费时间和力气去全心全意爱一个人,不求回报,不计得失,反而就变得很傻了。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爱情就很难摆在前头。
“我老家也不是清城的,为了跟我前男友上一所大学,考了过来,我们谈了四年恋爱,没能逃过毕业分手季,他回老家了,我还留在这儿。他当时不明白,为什么我选择和他一块儿来这儿上学,却不能再选择跟着他一起回老家,明明我家里也不怎么管我回不回老家工作。我只是突然觉得,没办法一直追着一个人跑,他对我还好,只是没那么喜欢我,好像是我先追的他,就应该一直是我追在他后面,但我也有累的时候。我一直在等他迁就我一回,一直一直等,怎么也等不到,只能放弃了。”
小美看着程慈,好像在看那时候的自己,“那你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吗?”
“还没,”程慈脑海里闪过陆胤川那张移动冰箱似的脸,路漫漫其修远兮啊!看不到什么前途,也想象不出两个人到底能怎么走下去,但在陆胤川这件事上,她永远怀抱着再等一等再试一试的想法,不到山穷水尽,不到穷途末路,不愿意回头。
那些年见不着,都还惦记着,现在就在她隔壁,怎么说也得努力一下。
“徐东晟呢?”小美问她,“你不会看不出来吧,徐神对你有意思。”
程慈摇了摇头,“他……人挺好的,不过我喜欢我男神……”她算了算,十几岁,到二十四五岁,“至少十年了。要不是放不下,我也不至于一知道他在这边,就迫不及待地追过来。”
“行吧,你也不用苦恼,感情的事儿,也说不准,徐神挺好的,等你追不动男神了,也可以考虑考虑。”说不定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别,这对人太不公平了。”程慈对徐东晟印象挺好,要真抱着那种想法,不是把人当备胎呢?
“感情的事儿哪有公不公平的,自己乐意就好。”
陆胤川靠在阳台门上,没动,大概是从程慈说:“如果我说因为喜欢的人在这边,会不会显得很中二?”站在这里的。
他又做了噩梦,那个场景不断地出现在他梦里,焦虑越来越明显,失眠也越来越严重,抵抗力都莫名变得很差,他又发烧了,撑着精神出来吞了片退烧药,却没什么力气再爬回卧室,就索性瘫在沙发上睡,醒过来觉得嗓子都快劈了,喝了口冰水,想去外头透透气,还没打开阳台门,先听见外头声音。这房子隔音挺好,但在阳台说话,靠在这里,听得一清二楚。
程慈的声音带着点儿软糯的孩子气,尾音总是往上扬着,即便闷闷不乐说话,也显得很轻快。
很鲜活的生命,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喜欢他这种死气沉沉的人。
他从裤兜里摸出烟,点了一根,屋子里被冷气浸得冰冷,烟雾也好想冻住了,凝滞不动,外头还在说话,絮絮叨叨的小女生心事。
比较微妙的,是和自己有关。
傅子鸣打来电话,手机在卧室响,锲而不舍地骚扰他,他终于不胜其扰地过去接了起来。
“烧退了没?我今天实在走不开,我让小莫去照顾你一会儿吧!你这不去医院的死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小病也给你拖成大病了。”傅子鸣在开会,借着去卫生间的间隙给他打了个电话,说话声音有些急。
陆胤川不太喜欢不相干的人去他家,性子孤僻怪异得很,但这会儿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下午走的时候,陆胤川的状态实在是太差了。
“不用,退烧了。”陆胤川低声说了句。
“行吧,别不接电话,你这人真是……”傅子鸣要不是打不过他,真想把他蒙起来暴揍一顿,丫怎么能这么欠抽。
“嗯。”
挂电话的时候,陆胤川看见程慈发过来的消息,微微敛了下眉,回了句。
-我去带它。
程慈一直握着手机,和小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她酒量不是很好,喝了有三四瓶啤酒,加上雅楠带过来的一瓶白的,混着喝,这会儿晕晕乎乎的。
手机响的时候,她差点儿没反应过来,迟半拍地看了眼手机,然后猛地跳了起来,一脚踹在铁艺凳子上,疼得龇牙咧嘴,心跳骤起,几乎要破腔而出了。
“我去,你干嘛?”小美也吓一跳。
程慈咧开嘴,顾不上解释什么,拉开阳台门往客厅去,有些紧张地拽了拽自己衣服,啪地按开了灯,着急忙慌地看大王还在不在,瞅见大王四仰八叉地卧在空调机子上睡觉,才松了一口气。
几个人不满地埋怨她,“哎,程程你发什么神经,把灯关了,一点儿气氛都被你搞没了。”五六双目光齐刷刷看着她,然后猛然看见她胳膊,阿凯指着她,“我靠,有点儿酷啊!什么时候弄的?”
程慈咧着嘴傻笑,“年初。拜托,等我一小会儿。”
门恰巧响了,程慈几乎是冲了过去,开门的动作却很轻。
陆胤川垂头站在外面,发着烧,脸色却是惨白,只眼眶红得不自然,他眼窝偏深,看起来尤为明显。站在那里,莫名显得孤寂又可怜。声音也是嘶哑的,“抱歉,又跑你这儿了?”
他说猫。
程慈呼吸一下子就放轻了,下意识想伸手摸一摸他额头,但控制住了,只悄悄吞咽了口唾沫,轻声问了一句,“没事,它很乖,我就是怕你找不到它跟你讲一下,放我这里也没关系。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发烧了?”
陆胤川“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程慈让了身,叫他进来。
屋里四五双眼睛这会儿又齐刷刷看陆胤川,他没想到这么多人,但脸上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微微颔了下首。程慈稍微介绍了一下,“我同事,来家里聚餐。”然后跟那几双好奇的眼睛说:“这……我邻居,来抱猫的。”
雅楠眨了眨眼睛,意思是,你这邻居有点儿帅。
何止是帅,荷尔蒙简直有点儿炸裂。
小美若有所思地靠在阳台门框上笑。看来应该是那个喜欢的人了,刚那反应,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其他人还没从程慈竟然有花臂的震惊中缓过来,又目光逡巡在陆胤川的胳膊上,倒抽了口气,什么情况?看来徐神是没戏了?
程慈也发现了,有些尴尬,早知道不脱衬衣了,这样被人盯着,估摸着陆胤川也不自在。
但好像又有些隐秘的愉悦感,靠那一点点微薄又牵强的联系,撑起来的愉悦感。
大王非常不给他面子,大约是一整天看着这铲屎官瘫在床上任它怎么作妖都不起来喂它一口饭,还生着气,瞅见他,冷漠地翻了个身,盘到里头睡,给他一个很酷的背影。
陆胤川不明显地笑了下,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大王被陆胤川直接拎起后颈的时候,程慈都觉得脖子一紧,大王好像习惯了,都没反抗,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眯眯眼,飞机耳,兔子腿儿,特别好玩。
程慈手贱地戳了戳大王的脚趾头,它好像突然找到了靠山,冲她委委屈屈地呜咽了声,程慈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心说,我也怕他。
抬头,对上他略显深邃的目光,像掉进了深渊,整个人都是失重的感觉。
忙别过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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