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种子

    “我该回去了。”塞德里克轻轻推着秋千,风和花香味从我身边柔和地荡了过去。那只蓝蝴蝶飞倦了,它正停在不远处的一朵花上歇息。

    “嗯,你该回去了。”他重复道,可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那股推力甚至加大了。秋千向更高处荡去,微妙的失重感从脚底升上来,刺激地令我抓紧了手中的秋千绳。

    “别怕,我不会让你摔下去......”等秋千落回最低点后,塞德里克抓着绳子将它固定在了原地。我感觉后背又一次温暖起来,他的声音温柔地洒在头顶上。仰起脸,我看到他灰色的眸子和头顶闪烁的银色星星完美地辉映在一起了。

    塞德里克安静地看着我,他缓缓俯下身。

    我闭上眼,挺起后背迎了上去。

    真不想和他分开——伴随着这个念头,我们的唇瓣慢慢贴合在一起。

    ......

    我晕晕乎乎地回了家,感觉好像喝了强效欢欣剂。

    爸爸在壁炉外焦躁地打转,绿色的火焰还没消失殆尽他就急匆匆地将我拽了出来,“看看时间,克莉斯!已经九点了!”他不满地说,“你妈妈都去睡觉了!在一个陌生男孩家待到这么晚,这实在不应该......”我笑嘻嘻地扑到爸爸怀里打断了他,“塞德不是什么陌生男孩了,爸爸,”爸爸的怀抱和塞德里克的怀抱一点儿也不一样,触感不同、味道不同......但却一样地令人安心,“他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了。”

    爸爸发出了一声像公鸡被勒住脖子的声音,他僵硬在了原地。

    我拍了拍爸爸的肩膀,脚底打飘地向楼上走去,“快去睡吧,我爱你,晚安,爸爸。”

    我将自己收拾干净,爬上了床,但睡意却迟迟不来。

    ......是啊,哪个女孩能在这样特殊的日子里睡着呢?

    我在被窝里翻来覆去,一会儿用被子蒙住脸咯咯笑,一会儿又盯着窗边的布加迪发呆。那股雾蒙蒙又无比玄妙的感觉还没散去,我细细品味了一会儿,傻笑声又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漾了出来。

    如果不把大脑放空,今晚就别想入睡了。

    干脆地翻身下床,我裹上厚毛毯走到桌前,又从抽屉里翻出厚皮本和羽毛笔。抚摸了一下桌上护树罗锅形状的台灯,它扭动着身子亮了起来。这又令人情不自禁感到甜蜜——护树罗锅灯是去年塞德里克送来的圣诞礼物。

    我捏着羽毛笔,摊开眼前快要用完的厚皮本,它有些卷边了......也许在开学前应该去对一趟对角巷的变换墨汁文具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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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

    展信佳!

    现在已经是凌晨了,请不要责怪我这么晚还没乖乖上床睡觉。想要睡着实在太难了!这也是为什么我坐在这里写日记的原因。

    再过几天就到返校的日子了,我将成为霍格沃茨四年级的学生。在霍格沃茨度过的日子很有趣,写到这儿我已经开始想念城堡了......想念那里的课程(就连魔药课都不例外)、大礼堂里的宴会、宿舍的四角床,还想念赫奇帕奇的厨房、魁地奇球场、一到期末考试就抢不到座位的图书馆,最想念的还是那一大群好朋友。对了,哈利波特也进入霍格沃茨了,曾经在您故事里“终结了第一次巫师战争、唯一一位逃过神秘人阿瓦达索命咒、每个人都要记住他”的男孩实际上很普通,他甚至称得上低调。原本我还有些失望的,毕竟您嘴里大难不死的男孩听上去像个狠角色,而不应该是一个瘦巴巴的小火柴棍。不过今年发生的事让我改变了一些看法,哈利确实比很多人都要聪明勇敢,他身上有格兰芬多的宝贵品质。

    如果说这一年还有什么遗憾——我还是没能搞定月露橄榄藤的种子、没能找到什么“命运变化的前奏”,这件事简直令人感到挫败和疲倦。分院帽曾经说过我的天赋不是特别好,爷爷,我会不会根本就没有让种子发芽的能力呢?比起惬意地享受生活,我好像已经不自觉地变成了谨慎无趣的人,总在担心是不是没抓住那些重要的时刻。如果做个比喻......我就像一个拿着窥镜走走停停的傻瓜,低头探测着方圆一英里内的任何动静,捕捉到了周围很多人和事物的细节,却唯独听不见从自己身上传来的声音。

    不过请别担心,这不算什么压力,它并不是令人难以入睡的理由。

    ......落到纸上写果然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14、5岁时恋爱应该是被允许的,对吧?妈妈说情窦初开是没办法控制的,就像咳嗽或者打哈欠。当我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一个男孩时,我的眼睛、鼻子、双手还有心都不自觉地想要去靠近他,您明白这种感觉吗,爷爷?克制它比魔法史考一百分还要难!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今天发生的事,现在脑袋里还是一团浆糊。那些感受太细碎了,它们组合到一起就像一双羽毛翅膀,稍微想一想就会让人从原地飘起来——你喜欢一个人,而他也正正好喜欢你。爷爷,如果谁愿意给我写一本大事记,它绝对能排进前三名。直到现在,心跳都还......

    ————————————

    寂静的夜里,我原本只意识到了羽毛笔落在羊皮纸上的沙沙声。当手腕停住不动后,鸡皮疙瘩从胳膊上爆开的感觉,以及那个声音......就显得格外清晰。

    墨水在空白处晕染出一大片黑色的印迹,它逐渐扩大、扩大,而那声音也在逐渐变响、变响。

    记忆里从不曾淡忘的一幕突然从脑海里跳了出来。它清晰地回放着,爷爷的语气、爷爷的笑容、甚至爷爷粗糙的大手......

    “呵呵,我可爱的克莉斯。在人的一生中,是的,无论巫师还是麻瓜,有很多事情是回望过去才知道它重要的意义的。比如我收到霍格沃茨的来信,比如我遇见你的奶奶。我们原本以为那是多么普通的一天,多么平凡的相遇啊。克莉斯,你的能力还没有觉醒,不要着急。好好享受生活,总有一天你会体会到的。就像你奶奶说的,那是平淡节奏中突然高亢起来的音符......”

    “但是奶奶错过了,是吗?”

    “是呀,那个时候,你奶奶把这颗种子忘得一干二净啦。”

    平淡节奏中突然高亢起来的音符。

    突然高亢起来的......

    更加响亮的、从现实中传来的声音一点一点击碎了回忆。

    我在椅子上愣了一会儿神,然后走到枕头边上把魔杖和小木盒拿了起来。

    它们在手上微微晃动着,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颤抖。

    “深呼吸,克莉斯——”我低声地自言自语,布加迪凑过来不安地望着我,“别抱期待,这次也许还是会失败,没关系......”

    我打开小木盒,将那枚不起眼的绿色种子攥在手心里,然后又飞快地将它放回了木盒,在睡袍上胡乱擦干了手心的汗渍后才重新捏起种子。

    巨大响亮的心跳声震得耳膜隐隐作痛,我感觉连呼吸都有些磕磕绊绊,将全部意识集中到右手的魔杖后,它终于不再颤抖了。

    我看着手心里的种子,再一次屏住了呼吸。

    在精神的高度紧绷下,时间的流速仿佛变慢了。

    一股魔力缓缓从腹腔升起,我闭上眼睛引导着它往上走,它穿过胃部,又穿过炸响的心脏,然后穿过肺叶。温暖的力量正逐渐向肩膀流去,先是大臂,然后是小臂,最后......

    我睁开眼睛,那股力量淌过每一根发热的手指,它渐渐汇聚到魔杖尖端。我短促又快速地呼吸了一下,一滴汗水顺着耳侧滑进衣领。

    魔杖涌出一道金黄色的光,它缓缓进入了种子。直到这个步骤为止,一切都还没什么变化。

    好像只过了一秒,又好像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周围的空气突然扭曲起来,一道猛烈刺眼的金光从手心里迸发,它在眼前炸开了,那光芒几乎一瞬间就吞噬了整个房间。

    一股狂喜和惊诧同时席卷了我,这一刻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及时闭上眼睛,也许没有,因为眼皮正传来火烧火燎的痛意。我听见布加迪扑闪着翅膀惊鸣一声,但很快,我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别处——

    ——手心里的种子正在变化着,它逐渐变烫、变重、变大。

    我闭着眼睛呆呆地站在原地,好像中了力松劲泄咒。强光什么时候消失、魔杖什么时候脱手了都不知道,等睁开眼睛后,一团柔和的黄色光晕正在我手心里缓缓闪动着。代替种子出现在那儿的是一个圆球状的物体。它像某种植物的球状根茎,又像一堆细小的藤蔓纠缠在一起。比起种子形态,现在的它沉甸甸的。

    我凝望着它,渐渐感觉到它周围的光芒正在逐渐变暗,手心里滚烫的温度也降了下来,它甚至还在变小变轻。

    头脑一片空白,但身体却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

    我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魔杖,给自己的手指施了一个针刺咒,几滴血珠汩汩冒了出来,顺着指尖流向掌心,在血液被吸收的一瞬间,一股奇异的感觉从身体深处涌了出来。那是类似于欢欣喜悦的情绪,很熟悉......我在不久前刚刚体验过——就像是一株沉寂许久的植物正在破土而出、抽枝发芽、开枝散叶,最后终于绽放在蔚蓝的天空下。

    手中的绿藤球沉寂下来了——它周围暖黄色的光晕和热意都消失了,露出了原本的颜色,好像并没有比种子大多少,它还是可以放回原来的盒子里。

    我小心翼翼地将绿藤球贴在胸口。布加迪在书桌上蹦蹦跳跳,它好奇地啄着护树罗锅灯,桌面上摊开的厚皮本有一大块显眼的墨水渍。

    “清理一新。”

    被墨水渍晕开的笔迹恢复了,它正等着被继续写下去。

    ——“你喜欢一个人,而他也正正好喜欢你。爷爷,如果谁愿意给我写一本大事记,它绝对能排进前三名,直到现在,心跳都还......”

    我又看向窗外的山谷,乳白色的薄雾正在慢慢变淡,月亮带着夜晚的余韵沉落下去。再眨眨眼,金色的太阳就一点一点从极远处的地平线上升了起来,那个充满生机和无限张力的火球越来越耀眼、越来越绚烂,它不可遏制地将一束束金光洒向大地、洒向窗台,洒满了我的双手和膝头。

    “咕咕。”布加迪不满地飞回角落里照不到光的猫头鹰梁架上。

    我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腿上的小木盒被光影分割得半明半暗,这里面正躺着一颗虽然变化了形态、却教人依然不知道要如何使用它的绿藤球,令人感到迷茫、不安却又隐隐期待。

    “克莉斯,你起床了吗——”

    楼下传来妈妈清亮的喊声,我掂了掂手中变沉的小木盒,将它放回外袍口袋后便跑下了楼,“这就来,妈妈!”

    ——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响彻起来了......命运的变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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