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繁星璀璨, 像一粒粒细沙洒落天际,给深蓝的幕布上添了几分神秘。
刘春芳轻拍小玉总算将她哄睡了。末了自己也睡着了。
张德强在她身后,碰了碰她的胳膊,“哎, 哎,别睡啊。”
刘春芳困得睁不开眼睛,“别烦我,困死了。”
张德强却不听,“我听前进说,他媳妇又怀孕了。咱俩也提抓紧了。”
刘春芳瞌睡虫飞了一半,半眯着眼睛看着他,“怀孕了又不代表一定是男孩。生男生女得看命,我怀不了,活该你们张家断子绝孙。”
张德强气得嘴都歪了, 捏着她的下巴, 沉着张脸,“刘春芳, 你别给脸不要脸。这都多少年的事了。你怎么总挂在嘴边。你不嫌烦吗?”
刘春芳打掉他的手, “我不烦。不是我不能生男孩, 是你妈自己作孽把你儿子弄死的。我就是不生,你能把我怎么样?有本事, 你找别的女人生去。”
张德强气得从床上站起来, 指着她的鼻子, “行!这话可是你说的。”
说完, 他气得一甩门走了。刘春芳下意识回头去看,果然见女儿神色松动了几下,忙上前拍打她的背,轻轻哄她入睡。
张德强坐在沙发,擦了根火柴,点了根烟。
听到动静的花婶从屋里出来,“怎么不睡啊?”
张德强心里烦,“您怎么不睡啊?”
花婶声音很冷,带着叹息,“强子,你都三十四还没儿子,你心里到底是咋想的?”
张德强赤红双眼直直望着他,“我怎么想的?如果当初不是你去推她,我会没有儿子吗?”
窗外夜光晃动,透进一点微光,照在他的脸上影影绰绰。
花婶抬眼去看儿子,他侧对着她坐在沙发里,半垂着头,一动不动,她瞧着一阵心悸,“强子,你怪妈的,对吗?”
张德强右手抚住半边脸,声音哽咽,“是!我原先以为我不怪你的。可是现在呢?我和春芳再也回不去了。七年了,她一天都忘不掉那个孩子,也不肯再接受我。她可以随口就说跟我离婚的话。这一切都怪你。要不是你,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花婶不是不后悔的,这也是她能忍耐刘春芳这些年的原因。她静静地站在黑暗中,任由儿子数落自己,一声也不吭。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她吸了一口气,才开口解释,“你爸临走的时候,抓住我的手,他让我一定督促你早点娶妻生子。他是为了这个家才早早就没的。看到刘春芳跟个男人那么亲密,我心里急啊。我真不是故意的。强子,你相信妈。”
张德强双手撑在沙发两侧,表情幽深难辩,好半天才道,“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吧。人要往前看。春芳陷在过去,我们却不行。”
花婶长长出了一口气,声音提高了些,“什么意思?”
张德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仿佛被突然堵住了似的,“妈,我是你儿子。”
花婶怔怔地望着他,一阵狂风从窗口吹进来,外面的树叶沙沙作响,一道闪电从天空划过,大颗大颗的雨落了下来,一声惊雷炸了开来,大雨如瓢泼一般,顷刻间稀里哗啦砸了下来,天地间一片苍茫。
一阵冷意席卷裹到花婶裸露的皮肤,冷得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二日,大雨不曾停歇,花婶抱着孙女敲响了刘婶家的门。
“我要出去办点事,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看着小玉?”
刘婶点头,朝坐在一旁帮着择菜的大孙女道,“春春,你带小玉去你们那屋玩吧。”
小玉松开奶奶的手,乖巧进屋。
刘婶回头望着花婶,“雨下这么大,你干啥去啊?”
花婶笑笑,“我去做祷告。”
刘婶眼睛亮了亮,手在围裙上擦了几下,“你也带我去呗。你也知道我儿媳妇快生了,我也去帮她祷告。兴许这胎是个孙子呢。”
花婶面露心虚,她刚刚只是找了个借口,又不是真的去做祷告。
她忙拦住刘婶的胳膊,“下回吧。我这回有事请人帮忙,你在场不合适。”
说完,也不等刘婶反应,撑开雨伞,脚踩进泥坑,很快消失不见。
刘婶撇了撇嘴,嘴里咕哝一声,“什么事啊?还特地瞒着我。”
花婶跑出家属区就往南走,不能离得太近。她得到城南找。
她到旁边的公交站台,坐了公交车。
按照记忆,到了一处民房,敲响木门。
来人是个年轻小媳妇,看到花婶,“你找谁?”
花婶收了伞,笑眯眯地道,“我找陈媒婆。她在家吗?”
“哦,在的,快请进。”小媳妇将人请进屋。
到了堂屋,小媳妇主动让出位置让两人谈话。
陈媒婆放下针线,请她坐下,“你来找我说媒?”
花婶点头。
城中服装厂,刘春芳从早上开始心里就有点堵,昨晚天那么冷,醒来的时候,被子已经掉在地上。也不知道有没有着凉。
她抚了抚额,额头有点烫,脑子也是昏昏沉沉,连眼皮也睁不开。
刚过中午,大家也都打着哈欠,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刘春芳撑着桌子站起来,往洗手间方向走去。
刚进去没多久,一个年轻小姑娘走了进来,扯着刘春芳的胳膊小声道,“春芳姐,我听说咱们厂来了个香港老板。他们有意收购我们厂呢。”
她眉稍带了喜意,显然极想促成此事。服装厂已经四个月打白条了,她要断顿了。
刘春芳兴致也是颇高,“在哪呢?”
“就在厂办!”说着,她探头往外看了一眼,而后猛地一回头,伸手往外面指。
刘春芳秒懂,那意思香港老板就在外面走廊。
刘春芳理了理头发,强打起精神往外走。
她没有回头,径直走到会计室,没一会儿,科长就领着一群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五十出头的中年男人,五官端正,慈眉善目,一点都没有商人该有的奸诈表情。
刘春芳负责的工作最多,科长就让她作介绍,“这是成辉集团的老板,你叫方老板吧。”
“是。我叫刘春芳,负责服装厂的财务工作。我们厂现在一共有八十名工人,车间工人一共有六十人,剩下的二十人负责会计,仓库,机器维修和后勤等工作。负责做服装的老师傅都是拥有十年以上制衣经验的老师傅。”
方老板微微皱眉,“我刚才看了一眼,你们厂的设备很旧,就拿缝纫机来说,都是三十年前的老款了。效率低下,要是真买,这些机器根本不值这么多钱。你们要的价太高了,我不得不考虑。”
厂长笑着道,“可是我们厂的这些老师傅是龙水县最有名的裁缝。他们的制衣水平跟苏州大师傅也不差什么。最关键的是价还便宜。”
方老板捏着下巴,沉吟良久,还是没有吐口。
厂长和科长对视一眼,皆有些失望。
为首的老板冲着身后几人道,“我们再去考察别的厂吧。一定要选出性价比最好的厂。”
“好的!”一个助理模样的年轻男人从身上掏出记事簿,“厂长,我们可以去鞋厂看看,那边也有意转让。”
方老板带着几人率先离开会计室。
厂长和科长送他们出去。
等人走了,刚刚那个小姑娘走了进来,向刘春芳打听,“春芳姐,刚刚那个香港老板怎么说?”
刘春芳坐下来,抚了抚额头上的虚汗,“说是再考虑考虑。”
小姑娘瞧着她面色不对,关切地问,“春芳姐,你怎么了?”
刘春芳手捂着肚子,皱紧眉头,“我好像有点不舒服。”
小姑娘有点慌,在桌子上找了一圈,都没能找到药,“那怎么办?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啊?”
刘春芳摆了摆手,强撑着笑脸,“没事,等下班再去吧。”
小姑娘担忧地望着她,可见她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
两人正说着话,科长走了进来,当即就吩咐刘春芳,“你把这两年业绩表拿给我。”
刘春芳点头,科长朝还站在旁边的小姑娘道,“你的事情做完了吗?上班时间不要到处乱逛。”
小姑娘被他吓了一跳,往跑回自己位置。
拿到资料的科长大踏步离开了。
年长的会计道,“看来科长着急了。”
有人道,“刚刚那个香港老板不肯买吗?”
“谁知道呢。他们的心思咱们哪里摸得透。”
刘春芳手撑额头,一直待到下班时间,才拖着疲软的身份到旁边的医院。
她挂了号,医生先是给她查了血,又问了些情况后,给她把了脉,眉毛皱成一团,“你应该是怀孕了。但是你现在发烧39度,可能是昨晚着凉了。我看你最好不要用药。”
刘春芳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手抚了抚,干巴巴地道,“那还是别用药了。我再坚持坚持。”
医生嘱咐她,“可以用温水在腋下,耳后,脚心擦拭,采用物理降温也行。”
刘春芳点头说好。
她头重脚轻,轻飘飘的,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劲儿都没有。刚走出诊室,再也支撑不住,找了最近的座位坐下。
一阵冷风吹过,她打了个喷嚏,揉了揉明显被堵塞住的鼻子,头靠在墙上,睡了过去。
“哎,姑娘,你没事吧?”就在她睡得模模糊糊的时候,旁边有个男声传进她耳里。
刘春芳艰难地睁开眼,眨了又眨,动了动身体,才明白自己身处何地,她揉了揉眼,感受到身上有了点力气,侧头去看,这才发现刚刚叫她的男人正是白天见到的那个香港老板。
“方老板,是你?”
方老板坐在长凳的另一端,神色有点郝然,“我刚刚还以为你昏过去了。所以才……”
刘春芳坐直身体,“没事。”她侧头打量着他,“您也病了?”
方老板点头,“昨晚着凉了。来这边拿下药,助理帮我去下面拿药。”
刘春芳身体不舒服,不怎么爱说话。但这个方老板似乎刚好相反,“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一生病就喜欢唠叨。姑娘,你没嫌我烦吧?”
刘春芳强挤出笑脸,“不会。”她顿了顿,“我叫刘春芳,已经结婚生子,不是姑娘了。”
方老板摸了下脑袋,“抱歉。其实是我记性不太好,我忘了你叫什么名字了。”
“没事,我这名字太普通了,您不记得也很正常。”
助理很快回来,看到刘春芳也不觉得惊讶,扶着方老板站起来,“我们去点滴室那边挂水吧。”
方老板点头,在他的搀扶下往外走。
助理的声音响起,“别愣着了,跟上来啊。”
刘春芳有点懵,但还是乖乖跟上,只是脚步有些虚浮。
扎好针后,助理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盖在老板身上,转头朝刘春芳道,“我回招待所帮老板拿衣服。请你留在这边帮忙照顾下。”
刘春芳点头答应。
方老板靠在椅背上,睡得昏天黑地。
而刘春芳也很累,但为了帮对方看点滴,她硬撑着没有睡过去。
一个小时后,助理才回来。
刘春芳已经被烧得面颊滚烫,助理这才察觉到她神色有些不对劲儿,“你是不是也不舒服啊?要不我给你叫医生过来吧?”
刘春芳手撑椅背站起来,“没事,我刚刚已经看过医生了,我该回去了。”
助理点头。
方老板模模糊糊醒来,“怎么了?”
助理小声将刘春芳生病的事情说了出来。方老板没说什么,扭头就看到刘春芳晕晕乎乎走了出去。
刘春芳差不多零晨三点才到的家。
她体质好,一夜过后,人也恢复大半。但很糟糕的是,醒来后,已经十点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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