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附近, 那群失去神志的施暴者已经从周围的洞穴中钻出来。
李鱼嗓子哽咽,眼泪顺着眼眶流出来,“1551, 石遇想做什么,他不要我了吗”
恍然间想起自己还有个道具没用,他手忙脚乱的在身上摸索,笼子,笼子呢。
1551看不下去了,“笼子不在你身上。”
李鱼停止动作, 失控的低吼, “给我”
小小的笼子出现在他手里,特殊的质地价, 冰寒刺骨, 李鱼抓紧了用力朝裂缝扔过去。
奇迹发生了, 笼子竟然穿过壁障, 落到石遇脚边。
预想中的神奇画面没有出现, 笼子死在那儿,一动不动, 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直到, 石遇的口哨声响起。
胖灰不知从哪儿飞出来,自己钻进笼子里。
“小心”李鱼心惊胆战的提醒。
石遇早就发现了身后的动静, 侧身躲开劈过来的斧头, 三两下就解决了施暴者。
他恢复原样, 把手贴上壁障, 嘴唇固执的翕动,还是那两个字。
李鱼无声的掉着眼泪,还是摇头。
石遇一动不动的看着他,有人靠近,就分神踹开,不愿挪开半步。
裂缝继续扩开,有人直接从里面跌出来,落到地上,扭曲恶毒的神情被懵懂取代,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纷纷看向小巷中央,失魂落魄的青年。
“小兄弟。”有人上前,拍拍青年的肩。
李鱼没有搭理那人,终于在男人平静地注视下妥协了,往前一步。
石遇露出温柔的笑意,手指隔着虚空描绘着青年的轮廓,把头低下去。
李鱼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仰着脸踮起脚。
两人隔着冰冷的壁障亲吻,谁都舍不得先撤开,他们心里都知道,这或许是此生最后一次相见,最后一次触碰。
没有下一次了,用永远不会。
哐的一声,壁障震颤,有人正用武器打砸出口。
石遇的微微后退,拇指隔着壁障抚过青年的嘴唇,笑了下,遇到青年之前,他没想过会爱上谁,相亲的目的很明确,出口。
遇到青年以后,一切都变了,他的情绪不再受自己控制,笑也好,怒也罢,全都受一个人支配。
为了等这个人,他踽踽独行了很多年,那些虚无孤单的等待,值得。
石遇提起刀,从空间裂缝前站起来。
看着绕在男人手上的半截绳子,李鱼骂了句骗子,“不是说永结同心么,他为什么要解开1551,他骗我。”
1551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干巴巴地说,“或许事情有转机呢”
李鱼蹲到地上,嘴唇咬出血也不愿意松开。
隔着模糊的视野,他看见一个又一个人被扔出来,这些人身上的伤痕在接触地面的下一秒就开始自动愈合,干瘪的脸颊重新饱满,肮脏的衣服变得干净。
“我怎么了我怎么会在这儿”
“喂,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好像做了一场噩梦,又好像去了一个地方,到底是哪儿呢,想不起来。”
出现在巷子里的人越来越多,都快挤不下了,有人便自发地起身离开,走出去。
这神奇的一幕被外面路人拍了下来,不多时,电视台的人也闻讯赶来,开着闪光灯啪啪拍照。
李鱼在地上蹲了会儿,擦掉眼泪站起来,成了一尊雕像,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他舍不得眨眼,生怕错过什么,可石遇的身影再没有出现在裂缝中。
李鱼不知道的是,除了他眼前,其他地方也出现了空间裂缝,每道裂缝都有人出来。
从白天到黑夜,又从黑夜到白天,当最后一个人离开镜中之城后,无数闪着金光的碎片从裂缝中出来,飘向空中。
李鱼没有等到想等的人,却看见了秘书小姐。
她掏出一张手帕,递给青年,“先生说你肯定在哭,让我走之前来看看你。”
李鱼捏则手帕,倔强的不肯说话。
秘书小姐叹口气,“先生以前是位将军,也是皇帝手里的刀,他一心报国,却因战功显赫,受人拥戴而让皇帝产生了忌惮,趁着一次便将征战,皇帝以谋反的名义下令围剿将军府,老将军、老妇人,以及府上十六名奴仆,全被砍了脑袋,悬挂在城门之上。”
皇帝的计谋成功了,石遇怒极攻心,真的反了,占边疆为王。
皇帝为此暴怒,派兵前去攻打,几次败仗后,他气得失去理智,派出更多的精锐。
这一次的部队过于庞大,石遇战败了,为了避免死伤,他下令打开城门。
让他出乎意料的是,城里的百姓竟然提出要与他同进退。
皇帝得知后砸了整个御书房,一刻钟后,他下令屠城。
这些破事过去了几百年,秘书小姐至今想起依旧忍不住难过,“城里的百姓死了大半,到处都是尸体,那些人简直不是人,他们连小孩和孕妇都不放过
“我也死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灵魂脱离身体,被什么牵引着去了战场。我看见,将军不但活着,还以一人之力把那些精锐打得节节败退,但很快,我就发现了不对,将军疯了,他眼里只有杀戮,那些人向他求饶,哭喊,他像是都听不见。”
李鱼心疼,有根刺再狠狠往里扎,“镜子,你知道石遇有一面镜子吗”
“镜子”秘书小姐说,“以前听府里的老人说过,将军府有一对传家宝镜,能通人心,不够谁也没见过,无法证实真假。”
李鱼听完,久久不语。
镜子有灵,一恶一善,石遇因将军府惨遭屠杀而仇恨皇帝,又因屠城而戾气喷张,为恶的镜子以能助他报仇为由趁机蛊惑,并与之结下契约。
所以之前书房里那本史记,记载的是真的。
为了替父母和城里的百姓报仇,他率兵抵抗,反杀,本来就深重的戾气,在和镜子签订契约越发不可抑制,最后被纯粹的杀欲所支配。
李鱼一直都知道,石遇的内心并不如他所表现的那样冰冷,清醒后看着横尸遍野,血流成河,他心里一定很后悔,很痛苦。
厚礼,镜子将战上场和城里百姓的灵魂吸入了自己构建的世界,而石遇也从此和它命运相连。
见青年看着地面不说话,秘书小姐也难过的垂下眼睛,“我知道,外面都说先生是乱臣贼子,大逆不道,但对我们来说,他是个好人。”
秘书小姐的声音轻如微风,微弱得不像话。
李鱼惊慌的伸手,触到一片虚无,人形散了,飘向空中,或许是就此消失,或许是进入轮回。
无论哪个,都好过每日一次,如同炼狱的死亡。
巷子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记者却没走,他们问每一个从身旁经过的人,那些人全是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究竟经历过什么。
现目前留在巷子中央,目光发直的青年,是他们唯一的线索。
其中一个记者抿了抿嘴,把头发别到耳后,按开录音笔走进去,“这位先生,我想采访一下您,据路人所说,这条巷子里原本没有人,您”
她脸色一僵硬,没听清青年的话,“您说什么”
李鱼抬起通红的眼睛,脸上怒气正浓,“滚。”
记者努力维持笑意,“先生,您这样是不是不太礼貌”
“我再说一次,”李鱼目光凶狠,“滚,别逼我动手。”
记者不死心,还想继续发问,手里的录音笔突然电得她低叫一声,仔细检查,录音笔没有任何问题。
保险起见,她又换了一只,继续漏电。
“见鬼”记者生气咒骂,话音刚落,一根铁棍贴她的后背,从上放落下来。
她吓得尖叫,下意识去抓青年的胳膊,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记者被吓走了,1551说,“出口要关闭了。”
李鱼像一道幽魂立在那儿,不哭也不闹,直勾勾的盯着半空,好像能盯出一朵花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笑了,祭坛上,石遇浑身是血,也在看着他。
白色的光消失,李鱼脚边多了一个鸟笼,胖灰蔫了吧唧的蹲在里面,暗红色的眼睛湿漉漉的。
他低头捡起来笼子,又把剩下的绳子在手上绕了两圈,转身离开了阴暗的小巷。
宿主性格不算特别跳脱,很少出现面无表情的时候,1551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李鱼一路沉默,找到一家不需要身份登记的小旅店,暂作休整。
1551忍了会儿,又蹦出来,“我能感觉到,坏镜子没有消失,石遇还活着。”
李鱼去了卫生间,穿着衣服站到喷头下,冲了个凉水澡。
1551,“你们说不定还能见面。”
“嗯。”李鱼关上水,“真的”
1551保证,“真的,外面的世界有网络,我的能力恢复了,没骗你,我能感知到这附近又另一个能量体。”
李鱼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镜子受到重创,需要更多的戾气来疗伤,它一定会想尽办法,潜伏在各个地方,引诱人类进去。”
系统说的没错,只要他能找到镜中之城的入口,就能再见到石遇。
小旅馆房间小,设备老化,隔音差,一大清早李鱼就听见隔壁有人大吵大闹。
李鱼翻身下床,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目不转睛的盯着镜子,“石遇,你在吗”
没人回答,倒是一只胖乎乎的鸽子,从门缝挤出来,低头去啄青年的脚背。
李鱼弯腰把它拿起来,托在手心,笼子本来就是用来装这只信鸽的,说明主系统在之前,就已经运算到他会被男人推出来。
“胖灰不是现实空间的产物,”李鱼用手指推了下鸽子的脑袋,“1551,你说它还能把信送过去吗”
1551,“你可以试试看。”
李鱼去楼下前台借了纸笔上来。
想说的话太多,愤怒的指责,心里的不满,被丢下的痛恨,最后这一切,被凝合成了一句,你还好吗。
似乎知道自己任务艰巨,胖灰背着小书包,站在窗口不肯飞走。
李鱼弯腰和它平视,“早点回来。”
灰色的小身影转瞬飞至半空,很快就成了一个黑点。
李鱼身上的钱不多,口袋翻遍,连带钢镚一起,才找出五百多块。
小旅馆的房费每天六十,他没法常住下去,得去找工作,而且必须是包吃包住的。
当天下午,李鱼应聘到一家饭店当服务员。
工资三千,提成另算,包吃包住。
当晚,李鱼搬进了宿舍,抠抠嗖嗖的掏出两百块,去夜市买了几件便宜t恤和洗漱用品。
就寝前,鸽子回来了,停在窗台上方咕咕打暗号。
宿舍里的人纷纷探头出去,什么也没看见。
李鱼借着忘买东西的由头,摸下楼去,找到一条无人的巷子。
口哨声刚落,胖灰自上俯冲下来,小书包鼓囊囊的。
近乡情怯,李鱼紧张得指尖发抖,咽了好几下口水才揭开小书包。
书包里的信纸不是他寄出的那张。
李鱼过于激动,又矛盾的有些害怕,怕看到不好的消息。
“1551,要不你帮我看吧,我手软。”
1551开始扫描,刚说了个“他”就被宿主打断。
李鱼,“我还是自己看吧。”
1551,“”
青年蹲下,借着昏暗的路灯光线,珍而重之的展开信纸。
想你。
李鱼捧着信纸笑成傻逼,随后回到宿舍藏进被窝里回信。他把自己的近况一五一十写下来,又问了石遇很多问题。
胖灰飞来飞去折腾一天,累了,不肯再飞,等到第二天清晨才带着厚厚的信函离开。
它前脚刚离地,后脚李鱼就让系统关注动向。
上午十点半,李鱼正在和其他人一起打扫卫生,1551突然传来反馈,“它是从xx大厦顶楼穿过空间壁障的,人类应该无法通过。”
“为什么”
“信鸽穿过壁障的时候,顶楼有保洁和准备擦拭玻璃的工作人员。”
李鱼听出了潜台词,保洁和工作人员没有被镜子引诱进去。
可是为什么呢,因为镜子受伤了,没法再切开入口
如果是这样,他即便是爬上那栋楼,也无法通过。
李鱼去操作间放下抹布,听系统说领班就在外面后,连忙捂着肚子哀嚎。
领班是个好人,知道这些外出打工的小年轻都不容易,直接给了半天假期,让他去医院看看,下午就留在宿舍休息,不用再来上班了。
李鱼嘴甜,“谢谢张姐。”
做戏做全套,离开酒店后李鱼真的花钱去医院看了下,因为确实没毛病,医生初步判定他是吃坏了东西,开了点帮助消化的药。
李鱼提着塑料袋,爬上那栋楼,让系统调出附近监控。
联网以后的系统,外挂重新加身,不到一分钟就把监控视频投放到了光屏上。
李鱼愣了下,扭头看向身后的铁门。
鸽子就是从这儿一头扎进去的。
尝试着推了下,铁门纹丝未动,李鱼在楼顶转了一圈,从侧面的水沟里找到一根生了锈的铁丝。
不过几秒,老式锁孔被捅开了。
李鱼屏住呼吸,推开门,楼道里光线昏暗,灯泡老旧,一闪一闪的。
“走吧,楼道里没人。”1551查看后说道。
李鱼,“好。”
从十八层一路下到负一层的停车场,没有任何异样发生。
李鱼不死心,从停车场出去,外面的钢筋丛林与之前一样,没有大胆的色彩,没有突变的风格,他还在现实中。
“1551,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知道你知道,只是不愿意接受。”
李鱼坐在马路边的,脑袋埋在膝盖里,不是“入口”移动了,而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入口,信鸽能通过,是因为它原本就是虚幻世界的产物。
即便没有门,信鸽也能随意通过屏障。
他离石遇很近,却看不见,也摸不到。
杵着拐杖路过的老奶奶停下来,关心的看着路边的青年,“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小青年似乎很难受,抓着胳膊的两只手青筋突起,骨节泛白,肩膀也在颤抖,像是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我没事。”青年声音带着很重的鼻音,像在哭。
老奶奶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纸巾递过去,她知道了,这孩子不是身体不舒服,而是失恋了。
“给,把眼泪擦擦。”
李鱼抬头的时候,眼泪已经在手臂上抹干净了,他接受了老奶奶的好意,说了声谢谢。
青年长得好看,这会儿眼睛鼻子红彤彤的,看着可怜,又有点滑稽。
老奶奶, “有啥好哭的,失恋怕什么,只要你还喜欢她,就努力追回来,功夫不负有心人。若是追不上,你也算是努力过,没啥好遗憾的。”
她看向车水马龙的马路,俨然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行不行,试了才知道。”
李鱼眨了下眼,他和目标的命绑在一起,只要他还活着,就说明目标现在没有生命危险。
人生漫漫几十年,谁都不知道惊喜和意外哪个会提前到来。
李鱼自嘲,是他太心急,乱了方寸。
“谢”想要道谢才发现,老奶奶已经杵着拐杖走远。
大概是察觉到背后有人在看着自己,她回头,见青年已经从地上站起来,正看着自己,举起手挥了挥,露出一个慈祥笑容。
从那天以后,李鱼像打了兴奋剂,除了每天都守着石遇的回信,其余时间都用来努力工作。
他需要一些启动资金,好让系统投入市场,帮他运作赚钱,这样他才有更多的时间去寻找入口。
半年后,李鱼离职,买了帐篷和一些必备的户外用品,成了背包客。
他去了很多地方,高山雪岭,繁华都市,一望无际的无人区,只要是是人类的脚步可以涉足的地方,都被他走了个遍。
可他始终没有找到入口。
倒是无论走到哪里,他的信都能平平安安寄出去,又在半天后,收到男人的回信。
他们交流很简单,就是流水账,事无巨细的相互交代生活中的琐事。
这些细碎的琐事,会让人有种他们离得很近的错觉。
李鱼有时候甚至会想,见不到面,就写一辈子的情书也挺好。
可是有一天,石遇的回信晚了。
李鱼从太阳高悬的正午,等到夕阳西下,胖灰始终没有回来。
时间冷漠的经过,从不肯为谁停留哪怕一秒,很快就到了晚上,背着巨大背包的青年,在洒满星光的草原上支起帐篷。
他钻进去,抱着膝盖坐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帐篷顶端有动静。
李鱼愣了下,急忙跑出去,胖灰的身体摇摇欲坠的挂在上面,羽毛上沾着血。
“他怎么了”
鸽子不会说话,一个劲儿的咕咕咕,很着急的样子。
初升的阳光温暖着大地,李鱼只觉得冷,目光怔忪的盯着鸽子,“他出事了对不对他不让你回来报信,所以你才回来晚了”
胖灰更着急了,脑袋一个劲儿的啄。
李鱼知道,自己猜对了。
可是能怎么办,他找不到入口,走了这么多地方都找不到,仿佛那座装满了奇幻和罪恶的城市,已经消失了。
不能丧气。李鱼搓了搓脸,冷静下来,“带我去找他。”
鸽子之前穿过的地方就在附近的浅滩上,李鱼昨天刚经过这里,并且还枕着胳膊睡了个午觉,这里不可能有入口,但却是两个空间重叠的地方。
李鱼在浅滩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周围的景物没有丝毫变化,只能看着鸽子翻来覆去的消失,出现。
耐心被消耗殆尽。
李鱼,“1551,你有办法吗”
“没有。”1551说,“或许是你多想了,目标应该没事。”
“别骗我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石遇根本不可能好好的”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让系统关注着是否有人人口失踪,结果是没有,社会和谐,百姓安乐,镜子没有再作恶。
恶是镜子的天性,它不可能变好,是石遇在牵制它。
两个以命相互制约的契约者,除了用伤害自己的办法来遏制对方,李鱼想不出别的。
这个念头像一把刀,醒着也好,睡着也罢,总是插在心上,搅得人不得安宁。
如今,胖灰身上的血,似乎证实了这个猜想。
“别人的死活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这样”李鱼终于停止走动,跌坐在碎石铺成的浅滩上,发泄似的抓起一个又一个石头,扔进前方的河水。
“你不能这么说。”1551严肃道,“这不是你该说的话。 ”
“我说错了吗那些被救出来的人,个个都活得好好的,他们还有谁记得石遇 ”
系统无从辩驳。
李鱼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个什么也做不了的废物。
胖灰再次从壁障另一边钻出来,身上的血更多了,急躁的叼着青年的袖子,往某个方向拽。
可惜没用,在它抵达镜中之城的瞬间,嘴里的袖子不见了。
李鱼在地上呆坐了会儿,突然坐直,“1551,有办法把空间撕开吗”
只要撕开两个空间的重合处,他就能重新进入镜中之城。
1551没说话,假装死了。
李鱼抿着嘴唇,跟它对峙,“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1551,“你疯了。”
“我很清醒。”李鱼轻声笑了下,“你给我留点命,好让我能下个世界遇到他就够了。”
“你不应该是这样的。”1551说,“你应该以自己为重。”
李鱼摇了摇头,摸了摸手腕上缠绕的绳子,“一直以来,我有的东西都很少,没有朋友,没有父母,我只有做不完的试卷。石遇、程度、应寒、顾徐,无论目标是什么身份,都是唯一愿意对我好的人,你不会知道他对我有重要。”
有些东西一辈子都得不到,也就罢了,不会期盼,不会奢望,更加不会贪婪的想占为己有。
可一旦触碰过,尝过它有多甜,再想放手就是刮肉剜心,生不如死。
1551沉默了很久,“我帮你。”
李鱼鼻头发酸,差点哭出来,他笑着揉了下眼睛,“谢谢。”
“后果自负。”1551的声音异常冷漠,“闭上眼睛。”
李鱼听话的阖上眼,发现浅滩上的风突然停了,尖锐的刺痛从脑海深处传来,顺着神经往四肢百骸扩散。
1551,“我在抽取你的灵魂力量,后面会更疼,忍着。”
李鱼紧咬牙关,双手紧攥成拳,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
每个关节都像是被敲碎了再重组,口腔里已经咬出了血,指甲抠破了手心,可是疼痛没有停止,反而加剧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再次响起风声。
李鱼蜷缩在地上的身体渐渐放松,浑身上下被汗水湿透,嘴唇毫无血色。
哐当。
有东西从上方掉落下来。
李鱼浑身无力,艰难的翻身看过去,是一把刀。
“这把刀由你的魂力凝聚而成,用它就能劈开空间壁障。”1551解释完顿了顿,又说,“你一睡就成猪的毛病,应该会比之前更严重,我建议你这次任务结束后,最好暂时切断和异世界的联系,好好修养一段时间。”
李鱼爬过去握住刀柄,“我知道了。”
这刀看着又长又重,他却能轻松提起,十分趁手。
李鱼的手指动了动,有些紧张,“直接劈就行了吗,需要瞄准某个点吗”
“不需要。”1551冷冰冰的说完,忍不住又提醒道,“这个办法对你伤害挺大,没有下次。”
现在系统说什么,李鱼的答案都是好。
他闭上眼睛,长长吁了口气,又做了个深呼吸,用力抬起胳膊,朝着虚空一划
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李鱼睁开眼,看到一片狼籍,带血的衣服被扔了一地,家具东倒西歪,如同经历过一场洗劫。
这是石宅的起居室。
李鱼的心漏了一拍,仓惶地往里面的卧室跑,床榻上也是血,已经干涸发臭,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
“石遇。”青年的声音抖得厉害,“你在吗”
室内静得落针可闻,没有回应。
卧室往里还有书房,李鱼忽然不敢再走下去。
“1551,他在吗”
系统沉默几秒,说,“在。”
李鱼忽然喘不过气,膝盖发软,心跳越来越快,撞得肋骨生疼。
踏入书房,血腥味浓得刺鼻。
石遇穿着一身喜服,手里死死捏着另一套,从耷拉的衣摆李鱼认出,这是之前放在柜子里的那套带有凤凰刺绣的嫁衣。
李鱼轻声喊,“石遇。”
男人斜靠在木箱子上,像是老了十几岁,他面色灰白,嘴唇干燥到起皮,露出猩红的唇肉,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有人在叫自己,他始终紧拧的眉头,忽然皱得更紧。
李鱼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去触碰男人的脸。
是温热的。
他的手顺着男人的脸颊滑到脖子上,用指尖把衣襟挑开,眼泪瞬间汹涌。
白色中衣下面,一条条伤口狰狞的趴伏在男人身上,很多伤口还是新的,献血止不住的往外涌。
猜测得到了证实。
石遇在用最直接,最有效,也是最残忍的方式,桎梏着镜子的一切行为。至于今天的信为什么迟到,大概是因为他已经没有力气拿笔。
李鱼愤怒,难过,去拽男人手里的东西。
“江沅”男人醒了,手指死死攥着嫁衣,仿佛那不是一套衣服,而是绝世宝贝。
李鱼用通红的眼睛瞪他,“松手。”
石遇嗤笑,“梦里也凶我”
李鱼差点没绷住又哭出来,他低头,用手捂了捂眼睛,随后一头撞过去,发狠的咬男人的下巴。
他问,“疼吗”
“疼。”石遇意识模糊,怎么也看不清眼前的人,他身上太疼了,失血过多抽走了他的力气,连用手揉揉眼睛都不能。
李鱼摸摸他的眼角,“你为什么要把我推出去,你傻不傻。”
现在的石遇就像是一头遍体鳞伤,在死前找到归宿的野兽,他前所未有的温顺,贪恋的用面颊轻蹭青年的掌心,“江沅。”
“嗯。”
“江沅。”
“我在。”李鱼在他唇上亲了下,“手松开。”
石遇听话的放开手指,目光清明些许,直勾勾的盯着青年穿上鲜红的嫁衣,尾巴处的凤尾摇曳,好像活了。
李鱼跪到男人面前,抓着他的手替自己整理领口。
“再有下次,你不能再把我推开。”青年用哽咽的声音说,“我们很早以前有约定的,要同生共死。”
石遇实在想不起什么时候和青年有过这样的约定,还以为是自己脑子不好,便顺着青年的话说,“是我错了。”
他的命早就该绝了,能撑到现在,是想再多知道一点青年的近况,再告诉他一句,我想你了。
1551说,“他快死了,我能感觉到。”
“闭嘴”李鱼凶它,低头把手上的绳子解下来,又去解开石遇手上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编出永结同心,只能打出一个简单的蝴蝶结,然后把一头塞进男人手里,一头捏在自己手里。
“石遇。”李鱼把脑袋埋在男人胸口,心跳声已经很微弱,扫在发顶的呼吸若有若无。
“嗯。”
“别怕,我陪着你。”
石遇掀开沉重的眼皮,用尽全力抬起一只手,揉了揉青年的头发。
他说,“傻子。”
他说,“我想你,特别想。”
落在头顶的手突然变重,无力滑了下去。
李鱼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他扭身改为趴到男人身上,捧着他的脸落下一吻,“走慢点,我马上就来。”
周围的景物如同破碎的镜面,一道道裂缝凭空出现,将一切切割成碎片。
石遇死了,与之命运相连的镜子同样活不了,城市开始崩塌了。
异域风情的宫殿,五层的瞭望楼,波光粼粼的河水,从现实世界复制的一切碎裂成了无数雪花,被空气的热度融化蒸发,快速消失。
“休息站到了,上厕所的,买东西的,赶紧去。”
同一辆车的领导站在过道中间喊话,见靠窗的青年一动不动,用胳膊肘撞了下反派管控中心的部长。
“喂,那是你下属吧,赶紧去问问他要不要下车。”
部长看了眼脑袋正抵在玻璃上,睡的泪流满面的李鱼,有点犹豫。
睡觉也能睡哭,这还是头一次见,部长走过去,拍拍李鱼的肩,“醒醒,到休息站了。”
李鱼模模糊糊听见有人在耳边嗡嗡嗡,烦躁的挥了下手,他眼皮沉重,怎么也睁不开。
意识昏沉间,他好像听见部长的手机响了。
部长的手机确实响了,那头的人来头还不小,是tc的总裁特助。
说来也巧,tc集团这周也搞团建,刚刚他们的车子路过休息站,恰好看见管理局的大巴,所以才打电话来问问。
即便对面看不见,部长的态度依旧好到无以复加,“行,好的,那到时候再见。”
他挂掉电话,回头看见青年还在睡,眉头皱了起来。
“小李,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部长询问完等了片刻,见人没有转醒的迹象,心里有了疑虑。
想起什么,他猛的一拍大腿,遭了,肯定是又在执行任务,这事儿可大可小,得掉头回去才行。
就在这时,青年居然醒了。
李鱼困得快死了,小声说了句,“求求您安静点,我好困,想睡觉。”
部长手忙脚乱的挨着青年坐下,“任务结束了”
回应他的是一阵极其细微的鼾声。
部长,“”
别说,他这手下属年纪轻轻,觉倒是比谁都大。
十分钟后,车子从休息站开出去,重新上路,大概上午十一点左右,大巴车驶入一个高档度假区。
大家有秩序的挨个下车,轮到李鱼,死活叫不醒。
部长挺着啤酒肚,满脑子烦恼,叫也叫过了,喊也喊过了,难不成要他直接上手
正犹豫要不要把人背下去,突然有个陌生男人走上车。
男人黑衣黑裤,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一双眼睛黑如点墨,锋利如刀,明明穿着一身休闲服,却浑身透着令人压抑的威慑感。
为了让自己稍微有点气势,部长清了清嗓子,特意挺起胸膛,“你不是管理局的人。”
“tc。”男人惜字如金,算是自我介绍,目光紧紧粘在李鱼身上。
他在车门处停了大概两三秒,大步跨过来,挤开部长,弯腰将沉睡的青年打横抱起。
部长,“你把他放下。”
男人回头,只是一眼,部长就怂了,试探道,“您是不是之前和tc的团队一起,来过我们管控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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