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鱼话音落下, 脑子里始终一片寂静。
他眉头动了动, 难道猜错了
念头刚落下,脑子里响起提示音, 光屏被弹出来, 上面显示, 世界秘密的菊花被点亮了一半还多。
李鱼没有多失望, 和石遇对话的究竟是不是城市意识, 以及那些价格不菲的盒子里, 究竟装着什么东西都还没搞清楚。
还有那家没有司机愿意去的疯人院。
装着秘密的盒子太多,需一个一个拆开, 至少现他在知道, 这是一座移动之城。
等找到这座城市的本源, 谜底自然揭晓。
收起庞杂的思绪,李鱼掉头往回, 打算闲逛几圈, 再仔细观察下四周环境, 看能不能找到新的线索。
不得不说,虽然这座城市规划很垃圾, 建筑五颜六色, 各种风格揉杂在一起,但从另一种角度来说, 这也不失为一种艺术。
李鱼一路走, 一路吃, 嘴巴就没停过, 手里提着好几个袋子。
他来到一座植物公园,里面环境清幽,游客稀少,随处都是高大的珍惜植被。
一路往南,在一个英文路标旁坐下。
路标是全英文的,油漆脱落,露出下面褐色的木板,和清新怡人的环境反差很大。
就在这时,两个穿着橘色马甲的工作人员,拉着小拖车快步走来。
“小兄弟,麻烦让一下。”高个工作人员说完直接将青年挤开,站到长椅和路标之间。
李鱼被迫让到边上,也不生气,见两人满头大汗,衣服领子都湿透了,他低头从袋子里掏出两瓶矿泉水递过去。
工作人员起初不要,在青年坚定和友好的眼神下,终于接过去,拧开盖仰头灌了几口。
矮个的长相憨厚,性格也要敦厚一些,“谢谢啊小兄弟。”
李鱼摇摇头,指着小推车里崭新的路标问,“这些都是要换新的吗”
“是啊。”矮个把水放到车里,给高个递锤子。
李鱼的视线在小推车和旧路牌上巡视两圈,疑惑道,“这些旧的看着还能再用用。”
矮个说,“用不了,你没见上头都写着英文吗,有几个能看懂。”
“那当时为什么做成这样”李鱼笑了下,视线落向远处,“我刚进公园,看到一水的英文路标,还以为到了国外呢。”
矮个闻言干笑两声,跟高个的对视一眼,说,“公园刚建不久,之前因为经费不足,就暂时用其他公园的废弃路标凑合下。”
听起来很牵强,却又让人无法质疑,反驳。
高个嫌青年挡着碍事,挥了下手,“麻烦让一下,你妨碍到我们工作了。 ”
打探不出东西,李鱼提上袋子走去了其他地方。
公园很大,有些景点的土质和地貌,和本市的土质特征完全不同,很像是特意从其他地方搬运过来的。
李鱼停在一片黑土森林外,这种土质粘性好,肥力高,非常适合植被生长,据他所知,黑土十分稀少,只分布在平原地区,且面积巨大,同时,它对环境和气候要求很高。
像这移动之城这样潮湿多雨的地方,是不可能有黑土地的。
李鱼蹲下,用手指捻起一块儿土,“1551,能检测吗”
“稍等。”1551话音落下不久,在光屏上放出一系列数据,“根据检测结果,这的确是黑土。”
李鱼,“范围有多广。”
1551,“三百平方公里。”
李鱼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多少”
系统耐心的重复一遍。
李鱼懵了,建筑可以比照着修建,三百平方公里的土壤却不可能一朝一夕搬运过来。
他稳住心神,往四周看去,随意走到一大棵树前,“测量下根茎深度。”
1551说,“76米。”
土壤不会说话,植物会。
76米的根茎,少说也要二十年才能长成,这片黑土至少在这里存在了二十年。
李鱼站起来,揉了揉眉心,那两个工人未必在撒谎,这座年头不短的森林公园,或许真的刚出现不久。
他身处的这座城与现实接壤,会自如移动,够玄幻了。
那能不能在玄幻一点,这些建筑、街道、河流,甚至大面积的国家公园都是被他吸纳侵吞进来的,而又因城市意识的智商有限,做不到合理规划,所以街边的建筑才乱七八糟的分布着。
李鱼把结论说给系统听,菊花还是那朵只亮了大半的残菊。
1551,“你总共有三次瞎猜的机会,已经消耗掉一次了。”
李鱼认证纠正,“我刚刚只是再跟你探讨。”
1551,“哦,已经扣掉,数据没法复原。”
李鱼,“”
有时候真的怀疑,1551是上头派来捣乱的,太坑了。
虽然猜测被否定,李鱼依旧坚持己见。
市政工程浩大繁杂,几乎每座城市,每件都会修路做绿化。
就连科技程度已经非常发达的中心城也不列外。
可这一路过来又是公车,又是出租,他甚至还甩着十一路走了半个多小时,一个建筑工地都没见过。
市内建筑如果不是通过侵吞现实中的城市建筑,那就是通过别的方式,将现实中的景物投射进来,总之不是修的。
从公园南门出去,要走好几百米才是公交站牌。
李鱼精疲力竭,两条腿迈得异常艰难,没几步就靠坐到旁边的花坛上,要死不活的喘气。
前方忽然一阵刺耳的急刹车。
循声望去,一黑一白辆车差点相撞,但很快,他的视线就被两车不远处,一栋黄瓦红墙,耸立在一堆现代建筑中的中式瞭望楼给吸引了。
瞭望楼占地面积不小,总共五层,屋顶呈现八角,每个角飞檐上都挂着一个铃铛。
这栋建筑因为精妙的榫卯结构,在市内很有名,却并不对分外开放,因为那是一栋办公楼。
所有人是石遇。
像是在沙漠中长久徒步,濒临渴死,却忽然发现绿洲的旅人,李鱼顿时浑身充满力量,绿灯一亮就飞快跑过人行道,经过长长的步行街,抵达瞭望楼下。
保安穿着深蓝色的制服,腰上别着电棍,见到陌生人走近,他伸手挡下来。
“办公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李鱼说,“我找石先生。”
保安一动不动, “有预约吗,没有的话请离开。”
李鱼,“没有,你说我叫江沅,他会见我的。”
保安打量着青年,纠结要不要去通知前台。
他们老板虽然是个钻石王老五,但因为脾气不好琢磨,没几个真敢找上门的。
像眼前这位胆子大,口气也大的,反而让人怀疑,会不会真和老板有牵扯。
保安抿了抿嘴,态度没那么横了,“你等下。”
李鱼点点头,放远视线,前方大厅内的天花板上,是木质雕刻的双龙戏珠,油漆鲜艳,栩栩如生,位于八方的承重上,挂着服帖的弧形牌匾,龙飞凤舞的写着字。
字体接连不断,看不懂。
“江先生。”保安不知何时已经走回来,脸上堆满笑,“您稍等,上面派人下来接您。”
大约过了分钟,一个穿着西服窄裙的女人从大厅尽头走来,隔老远就冲李鱼笑。
待走近,她微微躬身,“江先生,请跟我来。”
整栋楼里没有电梯,上下楼得爬梯子。
“江先生注意脚下。”女人走在李鱼右手后方,仔细提醒。
楼梯踩上去嘎吱作响,李鱼低头看了眼脚下,问,“为什么不装电梯”
女人仰头看了眼青年的背影,小声说,“石先生不喜欢。”
李鱼回头,“为什么”
“石先生偏好古代建筑。”女人想起什么,告诫道,“所以您千万不能抽烟,万一烟头把地板戳坏了,老板一定会大发雷霆。”
李鱼没见过石遇发脾气,有点好奇,“他发脾气什么样”
女人想了想说,“会让人喘不上气,有种濒死的感觉。”
李鱼以为这只是一种夸张的形容,没放心上。
石遇的办公室在五楼,为了让阳光撒下来,五楼房顶有一半的瓦片被换成了亮瓦,光亮从中透过,正对着的下方是用水泥砌成的小花园,旁边绕有一圈循环水。
别的不说,大佬还挺会享受。
女人带着青年经过小花园,停在一扇木门前,“老板,人带来了。”
下一秒,木门被人从里面来开。
男人照旧一身黑色,神情冷淡,他侧身把人让进去,吩咐女人送茶上来。
屋子里有一张复古的办公桌,一个供人休息的大软塌,还有一套复古沙发,沙发前的茶几上,有个香炉。
香炉里插着细长的线香,这味道李鱼熟,跟石宅主屋内的沉香味一模一样。
石遇是个矛盾的个体,身在现代,却对这些古代的东西情有独钟。
李鱼用手扇了扇袅袅轻烟,屁股落到柔软的沙发上,那一瞬间,他感觉灵魂出窍,浑身爽得要上天。
藏在鞋子里的脚趾头动了动,他抬头看向办公桌前。
男人正埋头翻阅文件,坐姿板正,腰身挺拔。
李鱼翻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一份寿司,“石先生,你还没用过午饭吧”
石遇头也不抬,“没有。”
李鱼捧着寿司盒凑过去,色彩鲜明的鱼肉,乖顺的趴伏在饭团子上,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石遇对此没兴趣,“你自己吃吧。”
李鱼眼珠子转了一圈,“我特意给你买的。”他抬手瞎几把指,“这几个是我做的。”
石遇停下一切动作,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被青年指过的几块忽然变得可爱起来。
他抿了抿嘴,清了下嗓子,“放下,我尝尝。”
李鱼憋着一肚子哈哈哈哈,绷着脸把东西放下,猫到沙发上吃自己的垃圾食品。
“1551,给个吃播。”
1551放出光屏,不太理解道,“骗人不好。”
“你不懂。”李鱼抽出一串骨肉相连,盯着光屏上男人优雅,又不失速度的吃相,心说目标真好骗,逗着还挺好玩儿。
骨肉相连咬起来嘎嘣脆,见男人一口气消灭了一半,看样子心情不错,他大着胆子问,“石先生,咱们公司还缺人吗”
石遇被“咱们”取悦了,起身走入里间洗了洗手,“不缺。”
他走出来,扯过纸巾擦手,随手一抛,纸团精准的落入垃圾桶中,问,“怎么”
“没怎么。”李鱼羞赧的抓着后脑勺,“我有个朋友想找工作,托我问问。”
石遇坐到青年身边,“那个朋友是你”
李鱼没想到男人还会抛梗,连忙否认,“不是。”
石遇交叠起腿,语气懒散,是完全放松的状态, “那就别瞎打听。”
“为什么”李鱼习惯性的发问。
石遇目光从茶几上过着辣椒油的垃圾食品上划过,眉头微动,“以后少吃这些东西,对身体不好。”
李鱼老老实实点头,“每月一次,不算多。”
石遇挑眉,忽然捏住青年的下巴靠近。
“我说一句,你顶一句。”他轻笑,“你一直都这样”
李鱼回忆起之前,原主还真不是这样,基本每次被逮住偷懒,都是管家在说,原主则顶着一张老子很吊的脸,当对方在放屁。
还记得之前,男人送他回家,连续喊了他两次名字,以及之前的试探
李鱼警觉,问系统,“石遇查过我”
1551说,“你穿越来之前的事我不清楚,但在你们相亲后,他曾和管家打探过你的情况。”
不稀奇,他的性格和原主的确相差很大,引起别人怀疑很正常。
李鱼就着被掐下巴的姿势,望向男人的眼睛,“我以前不这样。”
男人的手指略微收紧,极具侵略性的气息重重喷在青年唇上,他垂眸,先是落在下方的唇上,轻柔的语气,无端让人头皮发麻。
他问,“为什么变了”
当然是因为人死了,这具身体换了芯子。
可惜,这话没法跟你说,怕把你吓死。
李鱼在肚子里搜刮一圈,煞有介事道,“人嘛,总有一段时间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我现在已经过了那段时期,打算往后都认真努力地生活,不虚度光阴,浪费人生了。”
石遇默不作声,视线中的刀子没收。
李鱼再接再厉,“我之前的浮躁,不安稳,不懂事,已经是过去式,现在的我才是最真实的。”
男人也不知道被哪个字戳中了点,眼眸深谙,“希望你能继续保持,别让我失望。”
“不会。”李鱼被男人别有深意的话搞得愣了下,脑子里灵光闪过。
进入移动城市的人,性格一直在变化,石遇很可能是知道这件事情的,那镜子呢,他知道镜子里的东西吗
李鱼藏不住问题,拨开男人掐住自己下巴的手,从沙发上站起来,低头俯视对方。
“石先生,我昨天在镜子里看到了东西。”
话音一落,系统开口, “你现在撒谎越来越溜了。”
李鱼没理它,露出害怕的表情,“我觉得镜子里的人是我,又好像不是我。”
石遇眼神有细微的变化,明明坐在沙发上,矮了青年几十公分,气势却比之前更甚。
他视线移动,从青年的额头一路滑到胸口,停在胸腔位置,“你在撒谎。”
李鱼心里打鼓,要么男人不信他的话,以为他在讲鬼故事。
要么,男人什么都知道。
石遇身上藏着太多秘密,李鱼倾向于后者。
他知道藏在镜子里的秘密,知道这个世界的形成原因,知道公车上那些人为什么浑身冰凉,甚至知道那家疯人院里的猫腻。
将一肚子猜测塞进心里,李鱼嘴角咧开,笑了,“这是我之前听到鬼故事,没想到你一点不怕。”
石遇从青年脸上找不出虚假,信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敲响。
“进来。”
石遇坐回青年身边,靠近青年的那只胳膊,自然的搭在靠背上。
来人是之前下楼接李鱼的女人,首席秘书。
秘书小姐拎着食盒走进来,放到茶几上,目不斜视道,“这是酒店刚送来的午餐。”
石遇打了个手势,秘书退下,替两人关门的那一瞬,她抬头看了眼。
不一样,大老板对这个陌生青年不太一样。
她从来没见过老板和谁靠这么近,胳膊还搭在对方背后,谈过恋爱,或者搞过暧昧的应该知道,这是一种主权宣示。
通俗来讲,这个人我看上了。
秘书小姐热泪盈眶,喜极而泣,这简直是特大喜讯。
她下到四楼,奔走相告。
有人蹙眉脸色难看,有人同她一样喜极而泣,不惜形象的原地捂嘴尖叫。
这层楼的都是石遇的心腹,其中一个眼镜男,颤抖着手扶了扶眼睛,问,“你确定没看错”
秘书小姐坚定地摇头,“没看错。”
她按住胸口,睫毛颤抖几下,声音低不可闻,“或许再过不久,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李鱼对楼下切一无所知。
他眼馋的看着男人揭开食盒,那菜色,那香味儿,啧。
石遇把东西拿出来摆上,从一堆垃圾食品中抽出一双筷子自用,又将餐盒内的递给青年。
李鱼大快朵颐吃起来,一脸满足,螃蟹黄多肉多,让他想起之前一些事。
他咬了几下筷子,试探道,“石先生你相信有上辈子吗”
“信。”
看得出来,这回答不是敷衍。
李鱼心头慢了一拍,挑个名字喊道,“程度。”
石遇微眯起眼,“什么”
李鱼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有多失落,“我说这饭软硬程度正好。”
虽然告诉自己别生气,但还是忍不住把碗戳出响声,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不公平。
“1551,目标到底是谁”
“无可奉告。”
“他为什么和我一起穿越”李鱼想不通,难道男人也是任务者,如果是的话,他应该记得之前的事才对。
“你还记得第一个世界吗”1551答非所问。
李鱼蹙眉,“记得,有什么问题”
“我权限有限,不能告诉你更多,自己想吧。”
李鱼陷入思维,像个活体标本,一动不动的僵坐着,石遇伸手碰了他一下,声音清冷得像个严肃的大家长。
“专心吃饭。”
李鱼回神,看向男人的眼神有些古怪,问的问题就更古怪。
“石先生,你觉得永远代表什么”
石遇吃饱了,放下碗筷,“从生到死。”
李鱼从这四个字品出一丝戾气,汗毛根根直竖,下意识往边上挪。
他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又问, “那如果一个人的灵魂不死呢,你觉得对于这个人来说,永远是多久”
石遇脸上的戾气藏都藏不住,他猝然起身,快速的原地踱步。
心里的问题没有得到证实,反而被男人这一系列操作搞懵了,李鱼仰头,茫然地望着男人,“怎么了吗”
男人停下,转过头来,嗓音被压得极低,“你知道了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直觉两人说的不是同一个事,李鱼反问,“石先生,你在紧张什么”
“我没有。”
“你有。”
男人深吸口气,脸色难看到极点,“我没有。”
这熟悉的对话模式,让李鱼忍不住抽抽嘴角,他妥协,“好吧,你没有。”
石遇脸色依旧没有好转,他站在原地平复情绪,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拢,将青年从座位上拉起来,推进里间,“待在里面休息会儿,一个小时后我送你回去。”
砰一声,门在眼前合上。
李鱼站在门口,两只眉头挤在了一起,反复回忆之前的情景。
石遇的情绪,是在他说出“灵魂不死”那句话后崩裂的。
他原本只是想跟男人讨论一下,解开自己的疑问,却不想,这几个字触及到了对方内心的隐秘。
李鱼走到单人床前坐下,未免脑子太乱,他先把自己的问题提炼出来。
当初第一个世界,保命道具是无限可能的卡牌。
他许的愿是,想留下来,永远陪着目标。
李鱼脱掉鞋,盘起腿,现实中,他二十出头,身强体壮,是一生中精力最充沛的年纪,跟死亡挨不上边。
而任务世界中,他的灵魂一直在进行穿越,从某种层面来说,那算是一种轮回。
只要任务不结束,他就永远不死。
李鱼重重的躺倒,翻身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
“1551,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因为他的灵魂一直活着,因为那张无限可能,他的每个任务目标都将会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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