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四章

    出了这样一件事,公司下令让行州和蓝安分开住,并且给两人各配了一个单人间,行州当然求之不得,当晚夜色未深之时,他还在看电视,接到了那个导演的电话。

    “是陈寻吗?”

    “陈寻?”行州把手机移开耳朵,再次确认了上面的号码和那个导演给他的名片上的号码一样。

    “啊,是我的男主角,”电话对面的人笑了笑,“看来我发给你的剧情大纲你还没看啊。”

    行州沉默,对方说,“我过几天才会回H市,那我就在电话里跟你讲吧,可别让我的男主角跑了。”

    行州想,对方倒是笃定自己不会拒绝他。

    韩光那边很安静,估计是特地找个合适的时间给他打的电话。

    《锋芒》的故事发生在乱世,那时战乱不断,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男主角陈寻原本是金平国大将军府的小少爷,但金平国被高青国灭之后就逃亡到别国,过上了风餐露宿的生活,他骄傲的棱角被磨平,整个人变得阴沉,几年后,他所在的国家同样面临即将被高青国灭掉的命运,将军首领们相继殉国,国家急缺能带领军.队守卫国家的军.事人才,下令重金招揽天下贤士,而陈寻也看到这则公告,作为陈将军府的遗孤,他动了要为家族报仇的心思,于是就去报名参军,利用他以前在将军府耳濡目染的战争头脑和破釜沉舟的狠戾在接下来的几场战争中大放异彩。

    说到这里,韩光的语气激动起来,“你知道这个故事最吸引人的地方在哪里吗?是男主陈寻两次的转变。”

    第一次,是陈寻在国破家亡的时候,从高高在上不谙世事的将军府小少爷变成一个流离失所的孤儿,生活硬生生地削去他的棱角。第二次,是陈寻放弃了生活的希望后混混度日,却因为国仇家仇的狠意横亘不去,而下定决心把自己打磨成一把最锋利的刀,最后显露处不同于从前的稚嫩的更加锋利、能刺痛人的锋芒。

    行州一直安静地听着,听韩光难掩心潮澎湃的声音讲述他写的故事,尽管他讲的故事断断续续,有时候让人不知所云,但这个精彩的故事还是吸引了他。

    “我有一个问题。”行州突然打断了他。

    “诶?什么问题?”

    “这个剧本很精彩,但想要演出来却并不简单,你为什么要选我这个没有表演经验的新人?”

    “啊,你在担心这个啊……”对方爽朗地笑了笑,似乎心情很好地说道,“其实选角并不只是由我一个人决定的,你同意后还要参加试镜才能让你过,不过,你是我看中的男主角,是我心目中的陈寻,我相信你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对了,你说你是EG娱乐的练习生?”

    “嗯。”

    “小子可以啊,EG娱乐是大公司,出道后宣传包装之类的事情都比别的公司厉害,你就好好努力,以后前途无量啊。这样吧,下次我找你们领导谈谈,你就好好准备试镜吧。”

    “好。”

    挂了电话后,行州平复了一下难得生出的紧张与跃跃欲试,电影频道上还在播着今年荣获金奖的电影,屏幕上纪瑞辰的脸在敌人的刀口下仍然冷硬如铁,他的神情并不复杂,却有着震撼人心的坚韧铁血之心,他凝视着敌人得意丑恶的嘴脸,用最冷静却最坚定的语气说,为国家,死而无憾。

    “为国家,死而无憾……”行州跟着他念了这句台词,并承认自己不会像课本上说的那样“富有感情”地念出来,但他并没有气馁,走进浴室站在镜子前,又说了一句“为国家,死而无憾”,他在脑海里回忆纪瑞辰说这句话时的表情,试着做出那样的表情。

    他的表情并不复杂,但能如此打动人心,其中的感情一定是丰富的。

    行州试着做了几次,他自认为自己模仿的还算到位,但总感觉缺了什么。

    行州决定先把剧本看了,其实剧本就只有台词、人物的动作和基本的表情,很多真正深刻的内涵却是需要演员去理解并把它演绎出来的,让苍白的剧本添上血肉。读着读着,他逐渐明白了,陈寻和纪瑞辰演的内探是有根本的不同的,纪瑞辰的初衷是为了国家安定,是真正无私的英雄,而陈寻不是,他的初衷是为家族报仇,是一雪前耻,他不在乎他为之所战斗的国家是否兴亡,甚至不关心人民的死活,他心无旁骛地战斗,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哪怕是死,也要和敌人同归于尽。

    “这样的他,其实是可怕的。”行州说,“百姓把他称为英雄,却不知道他的心已经腐烂了。”

    他说完,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了,抬头看向对面的人,却看见对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是这么想的吗?”

    行州点头,问:“我理解错了吗?”

    韩光定定地看着他,良久,摇了摇头,“不,事实上,我很惊讶,你居然能在短时间内想的这么深,而且,大部分与我最初的构思一样。”

    “这样的主角,的确有点可怕的。”韩光说,“他太偏执。从前他家被灭门,他从一个少爷变成了一个乞丐,失去了人生的意义,每天都是浑浑噩噩地活着。所以,当他知道还有方法为家族报仇时,他把它当做他人生的方向,唯一一个可以心无旁骛去追逐的东西。”

    说完,韩光笑了,“不过,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但是这种人设上头是不允许的,这个故事、这个人看上去要是正能量的。所以,我们就不能这么演,但是,如果完全摒弃这种复杂的情绪,只是让陈寻成为一个英雄的话,这个人就不特别了,”他眨了眨眼睛,小小的眼睛弯成一条缝,“要让观众隐约感觉到他的不同,但又不能太过……懂了吗,小行?”

    离开之前,韩光对他说:“对了,我已经派人通知你的经纪公司了,估计他们很快就会找你谈话了,”说完,拍了拍行州的肩膀,“我很看好你啊,我的男主角,希望能在试镜的时候看见你。”

    结果,还没走出咖啡厅几步,徐江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的语气有些不敢置信,“刚刚听金总说有人找你拍电影?”

    行州承认后,徐江又问:“你和韩导怎么认识的?”

    行州就把那天的事情告诉他,徐江的重点却落在了别的地方,“你不会又把人家打一顿了吧?”

    “噗嗤”一声,行州笑了出来,“这次没有,人家穿的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不像你,穿的就跟要图谋不轨似的。”

    “啧啧,行州,你现在说话是越来越不客气了。”

    说了几句便走到公司门口了,他走到无人的阳台,熟练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点燃。耳边是汽车淅淅沥沥沿着马路行驶的声音,行人步履匆匆,成群结队穿过十字路口,远处的高大建筑上挂着一个当□□手的巨大横幅,由于距离太大而看不清上面的广告语,电话里,徐江问他,你想做演员吗?你想演戏吗。你想好了吗。

    行州不知怎么回答,于是就沉默着了,电话里的杂音很多,对方也一只没说话,也许是在等他的答案,也许只是在等着他挂电话,良久,他说,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

    其实那一天,在他的拳头打在蓝安的脸上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知道后果了,但尽管这样,他还是打下去了。真是一个冲动的傻瓜,他自嘲地想。行州知道,EG不是慈善企业,公司不会让自己一手培养的野心团在一开始就潜伏着丑闻的危机,所以,在他和蓝安之间,一定是要舍弃一个人的。

    在正式出道前,一切还未盖棺定论,谁都可以被换掉。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

    所以,那天韩光给他抛了橄榄枝时,他不是不心动,甚至脑子里闪过“退路来了”这样的想法。“试试吧”,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就像当初踏进EG大门时,迈出的第一脚。

    “试试吧,”试镜当天,徐江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把它当做一次练习。”

    试镜的地点外的走廊里,候场的人非常多,一些人旁若无人地对着空气演着自己要试镜的角色,一些人紧皱着眉头低头看着剧本,无论是青涩的,还是不时在娱乐圈内出现的面孔,所有人的脸上都呈现出或多或少的紧张。面试完走出门的人的脸上或难掩兴奋,又或者脸色灰败,终于轮到行州时,他走进去,首先看见的是两部摄像机,分别在他坐的位置的两侧对着他。

    韩光对他眨了眨眼,眼里有笑意,而后清了清嗓子,问:“名字?”

    “行州。”

    韩光还没说什么,一旁穿西装的男人出声了:“你就是行州,韩导对你很期待啊。”

    行州想了想,“是。”

    “那你面试的是陈寻,要演的是哪一段?”

    “陈寻破了关键的城池,活捉赵将军在地牢和他谈话那段。”

    “好,废话不多说,开始吧。”

    行州站起身,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他的眼神倏地一变,狭长的双眼里冷酷到木然,低头看着那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但当那个人抬起头来看他时,他的眼里却闪过一丝锐利的笑意,歪了歪头,恶作剧般地,仿佛在欣赏他的惨相。

    “赵将军,近来可好?”说着,又低头打量了他血迹斑斑的破败身体,“啊,看起来不太好,是我们怠慢了呢。”

    [要杀要剐尽管放马过来,何必在这假惺惺!]

    行州,不,是陈寻哼笑了一声,缓缓蹲下来,平视他的眼睛,他勾着嘴角,语气轻缓,“赵将军,看着我的脸,看看——我像谁。”

    陈寻直视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神从险恶疑惑到不敢置信,他勾着的嘴角逐渐拉平,眼里的笑意也渐渐被冻住,显露出最真实的冷酷和恨意。

    [你、你是陈家遗子?!]

    “是,是我。没想到吧,你们一直在追杀的人,已经投入了别国的阵营,还成为与高青国为敌的首领。”

    说罢,他蓦地抓住赵涵的头发,强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神,眼中迸发出极深的恨意,戾气喷涌而出,“当初你杀掉我陈家上上下下几百号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的结果?!”

    “所以,我要你亲眼看着,你守卫的国家,是怎么一步一步被我灭掉的,我要你亲眼看着,你领导的战争,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向失败的。所以——”陈寻倏地站起来,脸上的阴沉戾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张扬到刺眼的笑容,他俯视着他狼狈的样子,笑着说,“你可别这么快就死了。”

    陈寻走了,在转身的那一刻,眼角变得通红,眼里隐约有泪光,最后,被眼里的冷酷和决然覆盖。

    房间里一片沉默,良久,韩光为他鼓了掌。

    艺人总监办公室里,徐江问:“金总,你不是想让行州组合出道吗,怎么又同意让他去试镜了?”

    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前,一边批改着文件,一边说:“那天晚上我路过阳台的时候看见行州在那练习剧本,这让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可是公司不是预定让他组合出道了吗?”

    “那孩子太独了,”金总停下笔,双手交叉抵在桌上,“也许,他一个人能走的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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