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三回酸书生力争中军营俏侍女婉拒殿前欢

小说:帝鉴 作者:楚蛮子
    浓烟弥漫了营帐,火势已蔓延到此处了,只听得外面人声鼎沸,估摸着他们早把关押在此的屈通和顾北亭二人忘了。烟雾呛得几人都忍不住咳了几声,傅元翎对二人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出去再说。”

    说罢,便拔了剑,正要砍断铁索,却听见有人进来,傅元翎对二人使了眼色,便忙闪身躲在帐门侧。两个兵卒走进来,嘴上还不耐烦地骂道:“他奶奶的,这火一时半会儿灭不了,粮草没了,咱们以后吃什么。”

    另一人跟着抱怨道:“唉,这仗也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王爷早调走了亲兵,哪里会顾咱们这些人的死活。就算有粮草,凭我们几千人,怎么抵得住朝廷的十几万大军。”

    傅元翎听了此话,一时大惊,原来燕王耍了一招暗渡陈仓之计,他将朝廷大军引至此,本人却早不在云州,虽一时看不清其意图何在,可傅元翎隐约觉得大事不妙。两个士卒不疑背后有人,拿着钥匙,来到牢笼前,不耐烦地对着屈盖和顾北亭道:“起来了,想活命的话就动作快点!”

    话音方落,却见面前立了一黑衣人,两人不及喊叫,傅元翎一个单手刀劈去,将二人打晕。拿了钥匙,连忙打开牢笼,一边拖着两个士卒进去,一边对顾北亭二人道:“快把衣服换下。”

    顾北亭犹豫了一阵,终是动作利落的脱了外衣,将燕军的衣服换上,屈盖却并未动作,只道:“傅三爷,你快换上衣服。”

    傅元翎急道:“屈大人不必推辞,我有功夫,想逃脱并不难。”

    屈盖却摇头道:“如今已打草惊蛇,燕军守备森严,傅三爷纵使武功盖世,只怕双拳难敌四手。再者,我一把年纪了,换上衣服,也易被人看穿,到时候只会拖累你们。”

    此话说得不错,屈盖上了年纪,又蓄了胡须,怎么看也不像士卒。几人正为难,屈盖却豪爽地笑道:“你们莫要担心,他们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要了我的命。我屈盖此生最大之憾事,莫过于城破之日未能以身殉国,今日能助你二人逃脱此地,也算不枉苟活。”

    傅元翎还在犹豫,屈盖又催促道:“你们方才也听到了,燕王必有阴谋,事关重大,拖延不得,你们赶紧回去禀明皇上。”

    见屈盖态度坚决,傅元翎也不再推辞,赶紧换了衣服,二人齐齐对屈盖拱手一鞠,拜道:“屈大人,后会有期!”

    屈盖深深看了二人一眼,也拱手回道:“后会有期。”

    拜别屈盖后,二人穿着燕军军服,确实方便了许多,最终有惊无险地离开燕军大营。傅元翎早将马栓在燕军大营不远处的树林里,逃离后,就与顾北亭一道乘马离去。

    回到中军营时,天已经微亮,二人均是疲惫之极,还未下马,忽地一队人马就将二人团团围住,其中一小卒喝道:“大胆燕贼,竟敢擅闯朝廷大营!”

    还不及傅元翎开口解释,一虬髯大汉骑着马闻声而来,一见傅元翎忙惊道:“三爷!”

    小卒一听是主帅之子,一下吓得不敢出声。傅元翎也无意深究,与顾北亭一道下了马,对那虬髯大汉道:“常遇,这是朔州监察御史顾大人,你将他安置妥当了,我先去大将军那一趟。”

    说罢,又对顾北亭道:“顾兄,你先随常遇前去,好好歇息一番,若有什么需求尽管跟他说。”

    顾北亭却道:“我也正好有事求见大将军,我们一起去吧。”

    二人必是想到一处去了,傅元翎并未推辞,与顾北亭不及更衣洗漱便匆忙前往帅营。一跨进营帐,就见傅友德着一身玄色窄袖蟒袍端坐在楠木太师椅上,而其幕僚方成栋立在一旁,两人齐齐拜道:“参见大将军。”

    傅友德见二人一身打扮,并不觉意外,不辨喜怒地对傅元翎问道:“听说,你昨日夜闯燕营了?”

    傅元翎回道:“卑职正要向将军禀明此事。昨夜,卑职本欲夜探燕王中军大营,却因守备森严,难以近身,再观燕军军容整肃,丝毫不像败退之军,实在是蹊跷。后来,无意听燕军士卒道,燕王早不在云州,此时,云州燕军恐怕不足万人。”

    本欲开口责备,却因这一情报而眉头紧缩,燕王何故跟他摆迷魂阵,傅友德一时惊疑不定,沉吟道:“燕王此举,是调虎离山,还是故意唱了一出空城计?”说罢,就对何桂柱问道:“这几日,朝廷有何消息?”

    何桂柱回道:“除上次兵部的来报,不曾接到朝廷的消息。”

    方成栋思索一阵,打消傅友德的疑虑,分析道:“有周行俭坐镇尧山关,京师万无一失。燕王此举,不外乎两种可能,一为穷途末路,故意唱空城计,拖延时日,以待救援;二是摆一道迷魂阵,引我军深入,借此请君入瓮。”

    何桂柱一听,气道:“燕王故弄玄虚,咱们怕什么,再拖下去,只怕对我们更为不利,管他什么空城计还是迷魂阵,直接打得他屁滚尿流。”

    方成栋却道:“何将军莫急,若真是燕王下的套儿,我们轻易出兵,只怕有全军覆没之险。”

    傅友德左思右想,战事确实不能再拖下去了,前路未卜,只怕军情有变,有时候行军打仗靠得就是一股决胜千里的魄力,他了解燕王,此人心高气傲,若真是兵强马壮,绝不愿东躲西藏。若说以前还心有疑虑,如今得傅元翎消息,可以断定云州必然守备空虚。他最终沉下眸子,下令道:“传令下去,全军警备,明日拔营攻城!”

    何桂柱早就心痒痒了,一听傅友德下令,喜得眉开眼笑,正欲得令,那料,一句“且慢”打断了他的话,他恼怒地寻声望去,只见那开口之人瘦弱的身子却穿着一身宽大破旧的军服,看起来甚为滑稽。他怒斥道:“你是何人,此乃帅营重地,岂有你插嘴的份!”

    顾北亭并不恼怒,倒是傅元翎开口道:“何将军,这位是朔州监察御史顾大人,奉圣上之令,随军监察。”

    御史虽说品级不高,却是个颇有权势的官,更何况顾北亭受皇帝之托,负有监军之责,傅元翎此言是在提醒何桂柱。何桂柱一时也收了嘴,倒不是怕顾北亭,而是顾忌傅元翎的身份。

    傅友德向来对皇帝的人不满,如今又被人打断话语,心中甚为不悦,却还是开口道:“这位顾大人有何高见?”

    顾北亭不卑不亢地回道:“下官一介书生,不懂什么行军打仗,只是心中有一问不解,望将军解答。”傅友德点头,示意他继续,“燕王起兵时,号称五十万,如今怎只剩下云州区区不足万人。将军此时攻下云州,固然如探囊取物,可您是否想过,燕军主力究竟在何处?”

    这一语似惊梦中人,傅友德沉吟不语,越发觉得事有蹊跷。何桂柱却哼道:“燕王为造声势,自然夸大兵马,这是兵家常事,朝廷此次本调兵二十万,却称百万,何足怪哉!”

    顾北亭又道:“何将军说得不错,燕王固然无五十万之众,可其盘踞幽州多年,雄兵数十万应非虚言。”

    他顿了顿,又从容走到沙盘前,指着地图道:“将军且看,如今宁王在东,肃王在西,朝廷东西两路大军虽小有所获,却无法一举拿下。如今将军所率中路大军又驻足于云州城外,而冀州沃野千里,竟无一所守,一旦燕军突进,只怕京师危矣。”

    一时傅元翎陷入深思,傅友德并未表态,倒是方成栋笑道:“顾大人到底书生意气,分析得头头是道,可终究是纸上谈兵。且不论燕军如何突破三路大军的封锁,想要入京师必经尧山关,尧山关易守难攻,大将军早令左金吾指挥使周行俭以五万精兵镇守在此,就是燕王亲率十万大军也难攻得下,又何谈入京?可若我们此时不攻下云州,待延丹汗援兵一到,朝廷再想对付燕王,那可就难了。”

    顾北亭一时沉默不语,傅友德本对他有些刮目相看,可听了他这番言论,又见他一下子就被驳得无言以对,一时甚觉无趣,正要罢手,令其退下。却见他置若罔闻,死死盯着沙盘,过了半响,忽然道:“尧山关是易守难攻,可通往京师之道,并非一处。”

    洛京三面环山,中为平原,北、西、南三面均为崇山峻岭,地势极为险恶,唯有东方以洛水横穿,地势稍平,又以尧山关扼住咽喉。当年□□皇帝就是看中了洛京既居天下之中,可统御四方,又以其易守难攻的地理优势而迁都于此。

    何桂柱这下哈哈大笑起来,“顾大人,我说你一个文官不懂就不要瞎起哄,就是三岁稚童也知道,洛京西北横亘着绵延数千里的祁山,就是好时节都没人敢从那过,更何况如今正值多雨之季,瘴气弥漫,虫蛇虎狼出没,等燕军穿过那里,不用我们动手,他们自个儿就得在半路上吓死。”

    顾北亭毫无笑意,笃定道:“有何不可,用兵之道,贵在诡谲,若燕军真从此处突袭,京城难保!”

    傅友德也不以为意道:“顾大人多虑了,就算燕军能穿越祁山行军,少说也得一个月,数日前,我还与燕王交过手,他如何能分身乏术。此时攻打云州乃绝佳时机,拖下去,只怕鞑靼趁机而入,朝廷再难对付了。”

    语罢便不再搭理顾北亭,对何桂柱等下令道:“你们下去准备吧。”

    顾北亭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还欲劝谏,却被人请出帐外,他气得就地跺脚,最终仰天长叹一声。傅元翎犹豫了一阵,对顾北亭道:“顾兄所言,却有几分道理,只是并无确凿之证据,况且,大将军的顾虑也不无道理。”

    “不瞒傅兄,此次沐将军托我入京,就是为了提醒皇上,留意京城防卫。据肃军降将报,肃王隐藏实力,故意引兵西进,一开始西路军所向披靡,直抵肃州,后来却难再进一步,后路也全被燕军切断。我本入欲京请旨,可中途被燕军所俘,只怕耽误了时机,如今只有劝大将军调兵回京。”

    傅元翎思索了一阵,开口道:“太后、皇上安危为重,即使有一分的危险元翎也绝不答应。”顿了顿,又对顾北亭拱手道:“顾兄先去休息片刻,此事我来想办法。”

    顾北亭也不知他有什么办法,只好点头应下,回了军帐。

    此时,身处京师大内的皇帝刚接到傅友德上的折子,她顾不得沐霖在旁,便啪得一下扔下折子,哼道:“好一个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又跟朕耍起了太极。”

    这一下却打翻了案上的茶杯,沐霖默默不语地小心拾起奏折,又忙收拾几案,为皇帝换了一杯茶。皇帝本有些过意不去,却见她面容寡淡,颇觉无趣,开口道歉地话又咽了回去,最终叹道:“霖儿,朕说过,在这里,你不必拘束。”

    沐霖并非拘束,只是恪守着规矩。她自知与玉溪不同,跟随皇帝多年,又无外族依傍,于政事不必太过忌讳。而沐霖出自勋亲世家,先不论感情纠葛,就是朝内纷争也不是她能左右得了的。若稍有不慎,牵扯其中,就是皇帝不在意,旁人也会大做文章,到时候扣一个干涉政务,里应外合的罪名,只怕会连累沐家。

    可太守规矩又怕伤了皇帝的心,沐霖莞尔笑道:“奴婢并未拘束,只是见皇上为国事烦扰,一时又帮不上忙,只能为皇上做些端茶递水的小事了。”

    皇帝一听心中甚喜。沐霖不爱过问国事,此举深识大体,皇帝本心中默许,可见她万事不关己,太过淡漠,又觉得她不在意自己,心里微微失落。如今听她语出关心,胸中憋的气一下子烟消云散,又见她面若桃花,眉目含情,一时心如雷鼓,竟忍不住将人揽入怀中。

    沐霖被皇帝这一举动,吓得脸色一白,身体僵硬,她一时又不敢直接违抗皇帝。这段日子相处下来,皇帝甚守规矩,也不提前事,沐霖原以为皇帝放下她了,心里才松了一口气,不料今日却忽作此态。

    皇帝苍白的脸上浮现两朵红云,一向深不见底的双眸染上了一丝□□,她情不自禁地搂紧沐霖的腰身,让她更加贴近自己。沐霖一时又羞又急,竟不知如何是好,若是旁人,她一巴掌早挥过去了,可眼前人毕竟是天子,加上心中本怀有愧疚之心,不愿太伤她的心。沐霖左思右想,到底微微推了一下皇帝,眼见她脸色一沉,她佯做不知,抽身离去,笑道:“这要是被人看去了,指不定会说什么闲话,奴婢倒是不怕,只恐损了圣上英明。”

    此话倒有几分打情骂俏的意味,皇帝这才面色好转,以为沐霖有所顾忌,对她温柔一笑,“你放心,既然你留在了朕身边,朕绝不会任人伤你分毫。”

    面对如此誓言,沐霖不喜反忧,心里愈加惴惴不安。皇帝却因情绪起伏,损耗了精神,一时脸上又没了血色,不一会儿轻咳了起来。沐霖忙收回神思,轻抚着她的背,心里又细思起皇帝的病情。照理说,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调理,该慢慢好转,可皇帝的身子依旧虚弱反复。沐霖不禁愁上心头,只盼着皇帝早日康复,她方能早日脱身,安心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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