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风景倒退。
顾安安眉宇间的阴郁这才散净,从输掉桌球开始,她的心情就不大舒畅,好在最后结果喜人。
思索一番,她慢慢弄懂席虹的用意。
那种情况下如果赢佘觅,肯定得罪人,在场的又都是佘觅的朋友,她若留下来,后面被人联合作弄,只会自己吃亏。
要是输掉就不一样了,她和佘觅之间并无矛盾,佘觅把她逼走多少有点心虚和内疚。
因而邀请她去参加佘洛奇的派对,估计出于补偿她,带她重新玩别的心理。
顾安安揉一揉眉心,余光飘向席虹,少年正襟危坐,禁·欲严谨,再干净纯良不过。
对人心的揣摩却一针见血。
她喜欢聪明的人!
“先送你回家。”
席虹婉拒,“我要购买一些东西,下个路口靠停便行。”
他脸色苍白,从密室里出来后一直这样。
顾安安担心他身体不适,“送你到买东西的地方,我可以等你一会,再送你回家。”
“谢谢你安安,我和另外的朋友有约好。”他再次拒绝。
顾安安只好作罢,到路口人下车,她一直回望,直到席虹的身影被车流遮住。
“安安,他是你的谁?”司机笑呵呵的问,慈祥的长辈一般。
顾安安眼里的警惕几乎按捺不住,脸上甜甜一笑,“今天一起玩的朋友。”
声音轻快好听。
司机夸了席虹几句。
顾安安附和,就像她十分信任对方。
不一会车厢内恢复沉默,顾安安的嘴角再没抬起。
——
玩完密室逃脱,席虹的状态持续很差。
他站在路口仿佛用尽仅剩的力气招到一辆出租。
师傅连续三次问他是否需要去医院,他都以其他借口打发。
他住的地方一如既往的空。
脱掉鞋子,人径直倒向地板。
城市喧嚣,衬得屋内静谧。休息好一会,席虹手撑着起身去房间里拿药服用,脸上的苍白总算减轻。
室内没有开灯。
窗外面的霓虹灯切开房间里一半的黑暗。
席虹置身另一半的黑暗中,他久违地感到疲惫,黑幕里产生的幻觉不再反复出现十年前的大火。
“你看我像她吗?”
是顾安安板起脸诡笑恶作剧,俏生生地站在面前。
他捏住幻影里顾安安的咽喉,捏断头颅。
幻影并未消失,大火和顾安安重叠,他看到和自己幼时一模一样的小孩被火舔舐,伸出手哭喊:
“弟弟,我好疼。”
他不由自主向幻影伸手,想触碰小男孩的身体,画面一转,堆满积木和玩具的客厅角落,阳光照进的清新早晨,小男子搭起房子:
“长大后,这是我和弟弟住的地方。”
“我把客厅空出来让弟弟骑车玩,这样你不用老是跑去江爷爷的院子。”
“弟弟,墙壁留给我画画好不好?”
小男孩仰起笑脸,白光稀释掉幻影,一切重归黑暗。
这是幻影存在时间最长和最清晰的一次,他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
席虹默不作声地走进厨房,端起马克杯饮水。
他神态平静,对着玻璃窗露出无害的笑容,那是顾安安最喜欢的笑。
——
晚间,顾家老宅上下照常。
只顾勿辛未归。
每个月总有一两次顾勿辛晚上不在老宅,时间固定月中旬和月尾。
以前顾安安当他公务繁忙,现在由于私生子的事,多了另外的可能。
顾安安在自己房里练字。
小时候最静不下心的苦练,如今发现好处多多。
夜雨降临,砸得凶猛,顾安安写完末尾一个字,放下钢笔,给客厅的佣人打电话,“叫周菊上来。”
片刻,周菊忐忑地走进房门,垂着头不敢看顾安安的眼睛。
心虚的时候下意识会避开别人的视线,顾安安看破不说破,她笑着道:“你上次拿我手机去修,帮我多争取一天,我一直想谢谢你。”
谢?周菊慢慢抬起头,不确定又掩饰不住内心的贪念,卖笑地说:“这我该做的,哪用着谢,不过那修手机的技师确实不好说话。”
顾安安和一个佩服长辈的孩子没两样,“我以前去那里修,他还吼过我,您比我厉害。”
她从前哪需要修什么手机,周菊不细想,恭维的话听了两句脸上冒出红光。
顾安安接着亲切地道;“我小时身体不好,随身戴一块佛祖玉佩,是我奶奶求宏辉大师开的光,我到十六岁便没再戴,空着又浪费,您有个孙女,我送给您,您拿去给您孙女用。”
宏辉大师H市的名僧,前两年圆寂,他开光过的东西有市无价。
周菊被这巨大的谢礼冲昏了头脑,本该拒绝,又舍不得,呐呐两声,说:“这……这太贵重……不……不至于给我。”
顾安安笑:“对我来说不就是个玩意,我高兴的时候能送阿芬一个扳指,你对我这么好,我送你一块玉佩算什么。”
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红木盒子。
周菊不可置信地接过,打开来,真是金镶玉的佛祖,手心四分之一大小,佛祖笑眼慈悲,玉质剔透。
她紧张和兴奋得手颤。
顾安安说:“其实我还是有件事要您帮我。”
一听说还有事,周菊的心倒安定了很多,把玉当成了顾安安求她的人情。
“我今年下半年读大学,城市没定,但肯定不在H市,我不喜欢和别人同住,大学会另租房子,想带老宅两个人照顾我生活起居,您能推荐一下您认为合适的人吗?”
周菊得意洋洋地道:“这简单。”
她说了两个人名,说都是老宅待了几年的老人,了解小姐喜好,家里缺钱,只要小姐给的月薪够,她们肯定乐意。
“那我记下了,谢谢周婶,再麻烦您让两人上来一趟我了解了解。”
周菊笑眯眯地捧着木盒出门。
接着另外两个女佣人进屋,分别是周婶说的吴芽和李春织。
外貌普普通通不起眼,衣服穿的也是符合四十多岁的打扮,违和的一点两人身上都有价值高的东西。
周菊的鞋、吴芽的发箍、李春织的纱巾围脖。
上几千价值至少。
家境不好的人买奢侈品装饰会偏向选择性价比高价值高的东西——镯子、项链或耳环。
顾安安当做没看出这些,还是笑着道:“我找两位婶婶的意思周婶肯定和你们说了。”
吴芽看着内向,不吭声,递了一个眼神给李春织。
李春织开口说:“我们是没意见,顾老板和顾老爷那不好定。”
顾安安安抚地道:“我爷爷和爸爸那里我去说服,你们不用担心。”
两人便不再主动说话。
顾安安如发炮制,“我妈一个住别墅不方便,最近也让我问问老宅有没有人愿意过去帮忙,你们两人可以推荐一下吗?工资会是老宅月薪的两倍。”
她不说要几人。
李春织说了几个人的名字,顾安安记下一共有五个。
她问吴芽:“吴婶没有要说的?”
吴婶:“我和李春织想的一样。”
顾安安道:“那还有么?”
李春织和吴芽摇头。
顾安安说了一番客气话,把两人恭敬送出去,至于她们两个临走前眼神里渴求着什么顾安安纯粹当看不懂。
她们两个无非要顾安安给她们一点奖励。
奖励不一才引起不平,顾安安不需要全部都讨好。
她给了周婶一块玉佩,肯定不多久会通过除周婶以外人的口传入孙家,周婶这棋,孙家再敢不敢用都是他们的考究。
而周婶等人推荐的人,顾安安一个都不会留,她找个理由说读大学还有几个月,吴婶和李婶和另外五人一起到孙雅的别墅。
顾安安给孙雅发消息,说的是考虑妈妈辛苦,爷爷特意准许几个人过去帮忙。
她借顾老爷子的名义先斩后奏,发完消息立马到顾老爷子面前哭诉:妈妈一个人待别墅,自己洗衣做饭,偌大的公寓还得自己楼上楼下打扫。
哭得一片孝心感人。
顾老爷子只得同意顾安安的提议。
可孙雅既然不喜欢保姆伺候,最多一个星期这七人就会下岗。
果然,仅仅过去五天,这七人脸色灰败地回来了老宅。
顾安安刚放双休,精心打扮地准备去参加佘觅叔叔的派对,便见这七人排开站在院子里,接受管家的质问:
“为什么你们回来了?”
“老板娘不要我们帮忙,说用不着我们。”李春枝率先回。
其余几人七嘴八舌,把过错全推到孙雅的性格上。
顾安安走到她们背后不足几步远,冲管家摇头示意别说她在。
等那些人说够了,她冷脸低吼:“混蛋!你们凭什么说我妈妈?”
她此时此刻就是个维护母亲的倔强孩子,咬着唇,红着眼,不哭却比哭更博得人同情:
“你们不帮我妈便算了,回来还说我妈这不好那不好!”
“我妈一个月给你们双倍的薪水,你们做的让她不满意,不该是你们自我检讨?!”
“你们平时不喜欢我,处处说我坏话,现在还要说我妈妈了是不是?!”
她以往常常如此发作脾气,这七个女佣无动于衷,有的不屑直接写在脸上,看得管家皱眉。
顾安安蹬蹬蹬地跑上楼,跪到老爷子的床边,埋头痛哭:
“爷爷,我以后再不住老宅了,她们以前对我不好,我只当自己不讨人喜欢,可是她们为什么要那样子对我妈妈?”
她哭得伤心又委屈,帽子头饰歪在一边,不显滑稽,反有种稚子的娇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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