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缝隙里泻进一缕晨光。
顾秋杭慢慢张开了眼睛,他怔怔地盯着屋顶,神智慢慢回笼。
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疲倦地合上了双眼,极尴尬地将手臂横在了眼上。
一夜乱梦,很多自以为早已忘记的东西再一次从尘封的黑暗中呼啸而出。
奇怪的是,这一次,他竟然觉得那些黑色记忆如此珍贵。
他尝试着动了动身体,从骨骼到皮肉,无一处不酸软乏力,像打了一场硬仗般。
身下一片冰凉,抿着唇探手摸下去,一手的湿凉粘腻。
他闭了闭眼,忍不住低低地咒骂了一句,脸颊可疑地浮上了一层红晕。
带着些难言的委屈,他倚着床头,静默了片刻,才慢慢起身进了浴室。
下楼的时候,顾秋杭早已恢复了平日的淡漠与凌厉。
他的身体里似乎永远都蕴藏着无尽的能量,让人信任,也让人敬畏。
唯一不同的是,路过贺汀卧室的时候,他顿住了脚步,凝神倾听着里面的动静。
一片安静,什么都听不到。
贺汀下楼的时候,顾秋杭已经坐在餐桌旁处理公务了,周妈正往桌上摆着早餐。
他用眼角余光瞧见了他,但没有抬头。
贺汀仍然心有余悸般,在楼梯上停顿了片刻,才往下走来。
他紧绷着背脊,像往常一样,打了声招呼:“少爷,早。”
顾秋杭像没事人一般,抬了抬眼皮:“早。”
贺汀默默地低头往嘴里塞着食物,顾秋杭一边擦着唇角一边问:“你还有个弟弟?”
手中的餐具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贺汀点点头,应道:“嗯。”
“你父母,”顾秋杭斟酌着问:“是要认你回去吗?”
“也许吧。”贺汀轻声说,他不太愿意谈起他这对所谓的父母。
顾秋杭点了点头,欲言又止,他的事情,现在他都要从别人那里听说了。
贺汀笑笑:“怎么了?”
“你的打算呢?想回去?还是不想回去?”他看着他:“我听说,你认了你弟弟。”
贺汀抿了抿唇:“不回去,他们……他们不值得。”
他思考了一下,还是用了“不值得”这三个字。
顾秋杭点点头,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他们是不值得,在那个寒冷的雪夜,就那样把这个孩子扔在了户外。
是存心想让他死的,他死了,他们便不再有任何负累,这么自私又绝情的人,怎么配做人父母?
贺汀的的眼神很冷漠,像说着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我帮孟岭,是因为,以前的事情毕竟与他无关。”
顾秋杭看着他,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这么果断与决绝的表情。
“为什么不找我帮忙?”他问。
他需要帮助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他,而是苏北,这让他委屈,心酸还有意难平。
“什么?”贺汀不解地看着他。
他看着他,一贯的强势:“帮孟岭转学的事,或许还有其他的事,为什么不找我?”
贺汀笑一笑,隐隐的苦涩:“已经麻烦了你这么多年,以后的事,我想试着自己去做。”
顾秋杭心头一紧,挑着眉梢淡淡地笑,目光却很冷洌:
“那么苏北呢?对他就不算麻烦,因为你们是一家人,是吗?”
他说完了,看着他,自己的心也是疼的。
贺汀的心因为这两句话,同样的疼了起来。
他蹙起眉,莫名的委屈让他抿紧了唇,狼狈的不像样。
他低下头,隐藏着自己的情绪:“我不太懂,你为什么忽然问我这个?”
顾秋杭沉默了片刻,放柔了声音:“你以前喜欢过我,对吗?”
当啷一声,餐叉掉进了餐盘里,贺汀瞪大了眼睛看着顾秋杭,心脏怦怦怦直跳。
他想否认,但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顾秋杭继续说下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现在还喜欢吗?还喜欢我吗?”
贺汀避开他的目光,努力地压下眼中的泪意:“对不起……我……”
怎么会不喜欢呢?
但他不能说,他不知道顾冬杭还有什么手段在等着他。
他艰难地笑笑,说:“我想出国留学,和苏北一起。”
顾秋杭静静地看了他片刻,站起身来,脸上浮起一抹自嘲的笑。
他看着他,看他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那样不安。
乌黑的发间,一个小小的发旋朝着他,忍不住探出手去,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发:“我知道了。”
贺汀紧张地绞着手指,想哭。
顾秋杭又说:“以后带你弟弟来家里玩,另外,如果你父母那边有什么事,别瞒我,我来处理。”
顾秋杭的脚步声渐渐远了,贺汀的泪才一滴滴滴了下来,他没有抬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胸口的白衬衣,很快被打湿了一片。
他心里很乱很乱,理智与感情纠葛在一起,让他胃里难受起来。
十八岁的生日,那个决定命运的关口,一天没有过去,他就不敢放纵自己。
他抬起头来,喃喃自语:“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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