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少年正蹲在地上,身体前倾,一只手向前探出。
暖金色的阳光打在乌发黑睫,犹如染了薄薄一层光晕。
腰际的衬衣因身体前倾而被拉起,露出一小截细瘦白嫩的腰肢,白玉一般,闪着莹润的光。
而他对面则蹲着一只黑猫,正专心地把头埋在少年前伸的手心里,舔食着猫粮。
黑猫的毛油光水亮,越发衬得少年的手白皙秀气,骨节匀亭。
而少年另一只手也会偶尔伸出,在黑猫脑门上呼噜呼噜猫毛。
黑猫一边舔食着猫粮一边舒服地由鼻子里发出小声的呼噜声。
夕阳下,一人一猫拉出了长长的影子,形成了一个独立安静的小世界。
那世界笼着光,安静祥和,虽在人间却又似不属于人间。
像一个肥皂泡,闪着七彩的光,落入了眼帘,让人欢喜,追逐,但不敢触碰。
什么人都无法进入,也不该进入去打扰他们。
顾秋杭远远地看着这副美景,怔住了。
他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过去,生怕惊扰了那一人一猫。
悄然无声地来到少年身后,一人一猫尚自未觉。
少年一边为黑猫顺毛一边小声地跟它说着话:“你再坚持一下,等明年搬出顾家,找好房子我就把你接回去,怎么样?那时我们就有自己的家啦。”
他的语气里带着小雀跃,又含着隐隐地期待。
顾秋杭心里却是一惊,明年?搬出顾家?自己的家?
关于十八岁的那个约定,他是知道的。
但他总觉得那很遥远,似乎也无关紧要。
而少年的表现也一直让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绝对不可能离开顾家的。
要不然,那些讨好,那些隐忍又算什么?
可是今天他第一次听到少年这样轻松地对一只猫说,自己离开后的打算。
原来他已经在计划着以后的生活了,但是那些生活里却没有他了。
他的心忽然密密麻麻地疼了起来,一颗心像紧紧拧在了一起般,甚至有被背叛被抛弃的愤怒感。
他在他背后抿紧了唇,双眸定在他的发顶,那里有一个可爱的发旋儿。
风吹来,几根细软的黑发雀跃着跳起舞来,让人想伸手揉弄,令它们安分下来。
从小到大,这个人都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只要他需要,从没有缺席过。
出门时他为他拎包,打球时他为他擦汗,递水,拿衣服,喝醉时他为他清理,无条件为他跑腿,听他指令……
更不要说平日里对他百依百顺,就算自己压力大时无理取闹地对他发了脾气,也从不计较……
可他却从未像今天这样,认真地看过他。
而今天,他认真地把目光给他的时候,他竟然在悄悄地期待着离开了。
他有些迷惘地怔住了,心里的某个角落悄然坍塌。
他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到……已经感觉不到他的存在的程度。
即使他的那些带着功利心的小心事让他感觉厌恶。
即使他那畏畏缩缩,唯唯诺诺的性子让他无法入眼。
即使他以往想到他离开也没有什么感觉……
即使他在他身边生活了十七年,也从未重要过。
可是他内心里还是习惯了他的存在,而习惯,也许是个可怕的东西,悄悄左右着他的思绪。
他无法确定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或者别的什么。
他微微蹙着眉,连自己也不明白,今天,听到他要离开,他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但他无法欺骗自己地是,少年似乎在什么时候悄然长大了。
也许是,在他并没有把视线放在他身上的那些日子里,悄然长大了吧。
他无意中绽放出的光芒,照亮了他的眼睛。
让他舍不得移开目光,舍不得让他离开。
顾秋杭上前一步,将那一人一猫笼在了他的影子之下。
少年和猫同时抬起头来,不约而同地望住了他。
少年的眼睛形状很美,眼尾微微上挑,当那双眼睛瞪圆的时候,尤其像一双猫眼。
若不是此刻情绪微妙,顾秋杭真的很想笑。
因为他产生了一种自己正被两只猫盯着的错觉。
一只黑猫,一只白猫。
少年的眼眸乌黑明亮,带着微微的诧异。
而黑猫则警惕地弓起身来,嘴里发出了低沉而具有威胁性地喵喵声。
乌黑油亮的猫毛竖了起来,似乎下一刻就要发动攻击。
少年忙低下头,用白嫩的手指去安抚他:“小黑,不怕哈,他是我家少爷,是个好人,不怕。”
是个好人?顾秋杭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是敷衍地扯了扯唇角。
少年安抚着小黑,专心等它吃完手心的猫粮,才笑着揉了揉小黑的脑壳,说:“去吧。”
小黑喵呜一声,便真的转过身,扭着肥胖的小身子,跑进了附近的草丛里,一瞬间不见了踪影。
也不知道一只流浪猫是怎么能吃的这么胖的,顾秋杭腹诽。
贺汀看它的身影不见了,才抬起头来,看着顾秋杭一笑,拍了拍手,站起身来。
“少爷。”他翘着唇角打了声招呼。
然后很自然的伸过手来要接顾秋杭的书包。
顾秋杭却抓住了他白皙的手指,轻声说:“我自己来。”
贺汀也不勉强,麻利地抽手,点头。
他抬脚欲走,却见顾秋杭仍站在身前一动不动。
“少爷?”贺汀疑惑地看向他。
顾秋杭淡淡道:“你头发乱了。”
他说着便伸出手,抚上贺汀的发顶。
贺汀乖顺的站着,感觉到头上痒酥酥的,顾秋杭将修长的手指插入了他的发中,轻轻梳理。
贺汀脸上一红,他后退一步:“我……回家梳。”
顾秋杭挑了挑眉,脸上神色依然清冷淡然,倒让贺汀觉得自己想多了。
这种认知让他有一丝心虚与羞愧。
发丝柔软温热,似带着生命力一般,在指尖滑落的触感十分美妙。
顾秋杭紧跟着上前一步,再次把手埋入了贺汀发中。
贺汀抿了抿唇,问系统:“我的头发真的乱了吗?”
系统:“刚开始还好,现在就……”
贺汀:“好想哭……啊。”
但贺汀只能乖顺的站着,顾秋杭那认真的模样,任何人看到都不会多想。
如果多想,那肯定是那个人自己不纯洁,思想龌龊而已。。
好不容易等他整理完头发,贺汀便跟在他身后,沿着小路,一起回了顾宅。
一路安静淡然,只有鸟语花香,再一次让贺汀肯定,一定是他自己想多了。
他家少爷那冰山般的性子,怎么会食人间烟火呢?
嗯,一定是,贺汀肯定地点了点小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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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经过西楼的时候,隐隐听到里面传来吵闹声。
是佟月梅的声音,仿佛又喝醉了,里面间或还伴着司机老王的声音,一片嘈杂。
贺汀抿了抿唇,而顾秋杭则面不改色,恍若未闻。
顾叔正在花园里修剪花枝,几枝打着累累花苞的桃枝被剪了下来堆在地下。
贺汀眼睛一亮,对顾秋杭说:“少爷,你先上去吧。”
他说完便小跑着过去,跟顾叔打了声招呼,又找了剪刀,蹲在那几枝花枝旁,挑拣起来。
顾秋杭于是先上了楼,但进了卧室却是直接走向窗前,安静地往下看去。
贺汀很认真地埋头挑拣,拿剪刀把挑好地花枝修剪整齐。
不一会儿,脚边便已经整整齐齐码了一束剪好的桃枝。
他把剪刀还给顾叔,又帮顾叔扶着梯子修剪了高处的花枝。
之后才抱了那束桃枝眉眼弯弯地往楼上走来。
那笑容发自内心,阳光又明亮。
顾秋杭不由地微微怔住,似乎在今天,少年才真正活了过来。
因为那种活力,与发自内心的快乐,直白又灿烂,让人一目了然。
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的模糊不清。
顾秋杭还在若有所思的时候,房门却被轻轻敲响了。
他扬声道:“进来。”
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轻快。
房门被推开,少年手里捧着一只洁白的瓷瓶,瓷瓶里插着自己刚刚剪下来的桃枝。
他走过来放在窗台上,笑着说:“这桃枝还能开,扔掉浪费了,我插了几瓶,您要是不喜欢,我再拿出去。”
顾秋杭看着那红艳艳的花苞,一朵累着一朵,热热闹闹的,似乎已经能闻到他们盛开时的香气。
本是极简单,极普通的,但此刻他却觉得很美,很有人间烟火气的那些幸福滋味儿。
于是他笑着说:“很美,放着吧。”
顾秋杭难得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笑容,贺汀也很是高兴,于是点点头,小心地放好,便退了出去。
贺汀开门的时候,顾秋杭很想唤住他,问问他中午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
但他自己也觉得突兀,最终还是把唇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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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秋杭喜欢画画,尤其在母亲过世后和佟月梅带着顾冬杭进门的那段时间。
他像小大人似地安静沉默,但却喜欢对着画布倾诉自己的心事。
那些画永远不会开口,但却时时刻刻在说着话。
那是顾秋杭独特的交流方式和发泄方式。
曾经他想过,如果不是父亲身体出问题的话,也许他会选择做一个画家。
但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只是奢望,所以他便从未说出口,也不再轻易去想这种可能性。
此刻,他站在洁白的画布前,手中握着画笔,一点点在上面渲染。
慢慢地上面可以看出些形状来,七彩肥皂泡中,少年与猫正温柔对视。
长长的小巷中,夕阳拉出了淡淡的影子,绿树繁花,却都已成为了这一人一猫的背景板。
顾秋杭看着这幅画,嘴角噙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又拿起画笔,竟然在少年头上加了两个猫耳。
因为前倾而微微翘起的臀部,加了一根猫尾,猫尾翘着,似正在摇摆。
顾秋杭看着,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他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是青春期的男孩子常聚在一起看的那种片儿里的片段。
性感的女优,身后戴着毛茸茸的尾巴,魅惑地笑着……
他的心脏怦怦直跳,自然而然地联想着,以后一定要买一个带着猫尾的,让他戴给自己看。
这突如其来的想法让他心里一震,半边身子一麻,脸颊火烧一般烫了起来。
他拿手心揉了揉脸,将脸埋在手心里,久久没有抬起来。
却不知道心里有些东西,正悄然而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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