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讨厌我吗,蓝天?”
在送别宴上,谢利亚突然问道。
此时已经酒过三巡了。即使是平常不喝酒的谢利亚,也被他们灌下了两杯,秀美的面容上升起一团酡红,趴在桌上昏昏沉沉地看他们。
另外三个人愣了愣。赫克托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被蓝天打断:“当然讨厌!你这混蛋把我的翅膀都折断了!”
这么说的时候,蓝天还朝天挥舞着自己的胳膊,好像在击打什么东西。
显而易见,这两个家伙都醉得很厉害。
谢利亚继续醉醺醺地说:“那真是对不起了,我也不知道你会跟……嗝……赫克托好上。”
“是啊,赫克托是个猪头。”蓝天也趴在那里,有点口齿不清地抱怨,“他总是喜欢掐着我的腰后入,明知道我喜欢的体位都是正面的……”
“我很抱歉那个猪头占了你便宜。”
“没关系啦,其实是我蛊惑他的来着,哈哈哈,别跟他说哦。”
……
另外两位男士眼观鼻鼻观心。
“我该回屋去了。”朗德憋出一句。
赫克托摆摆手:“别理会就是了。等他们清醒过来,都不会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胡话了。”
魔法师和魅魔的酒量都差劲得很,平常都不会碰酒精,也就是今天送别宴,才敞开怀喝一次。赫克托无意扫他们的兴,对那些醉话左耳进右耳出。
他给朗德夹了点排骨,看着这个已经长开的青年感叹道:“这是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东西吧。”
朗德啃了口排骨,点头道:“今晚也是。只有老师做的是这个味道。”
“你对他…还真是执着啊。”
赫克托仿若无意地说道。
朗德顿了一下,用略带疑惑的眼神迎上了赫克托。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意识到赫克托已经知道了。同样是看着他长大的,身边又有个魅魔,岂会看不出他一直以来的想法?
也只有老师不懂了。那个呆子。
朗德看见赫克托站起来,手里举着一杯酒:“平常该教你的都教了,今晚就这点时间,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位骑士将酒杯朝他伸过去:“王宫比不得家里,一切小心。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来南方找我。只要听到你的名字,我是绝不会躲起来的。”
朗德微怔,站起来跟自己的剑术老师碰了杯:“谢谢你,赫克托先生。”
双方一饮而尽。
晚些时候,蓝天喝下更多酒,忽然情绪失控了,拉着已经睡着的谢利亚哇哇大哭,说自己多么舍不得这个生活了十二年的地方。
赫克托受不了,直接把自家魅魔扛回去,才算切断了吵闹的源头。
见状,朗德也把谢利亚带走了。
谢利亚睡得死死的,被他一路抱回卧室里,放到床上依然动也不动,双颊倒是酡红的,像个熟透的苹果一样。
他没忍住,轻轻地啃了一口,然后意识到自己也醉了。
这不是真苹果,但却很甜。
朗德捞起一束黑色的头发,放在唇边亲吻着。然后他慢慢俯下来,品尝起那个美味的苹果。熟睡的青年毫无回应,对正在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逐渐脱掉了青年的外袍,手法温柔,没有扯坏任何东西。衬衫的扣子也是一颗一颗解开的,然后是裤子。
今晚老师离他好近啊。
简直唾手可得。
他直直地盯着眼前的风景,脑子里却奇异地装满了杂念。
老师的身体有着男性很少见的纤细之美,面容像鲜花般柔美。赫克托先生曾经为此轻视过老师,但是后来,却真心实意地敬佩老师的力量。
大法师了解不同的世界和时代,对整个宇宙的构成有独到的分析,然而与此同时,这个世界的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世界外还有什么存在,甚至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圆的,是会转动的。
赫克托是人族最优秀的骑士之一,威名赫赫,但也不知道这些事。在第一次听说的时候,还惊诧了半晌,怀疑老师是一个疯子。后来事实证明,真理就是真理,赫克托因此更加佩服老师,跟一开始的态度判若两人。
老师是如此的了不起,但是一直以来,却表现得好像没有什么了不起。
他停顿良久,给老师盖上被子。接着坐在那里,面对星空放空思绪。在这个离别前的夜晚,他有太多事物萦绕在心头,但是老师已经睡着了。
所以他只能让这些事物压在那根看不见的弦上,使其因为承重而修炼变得弯曲,越来越脆弱不堪——
“唔!”
那种感觉又来了。
朗德咬牙抵抗起脑中的痛苦。好像有一双手掌在操纵他的神经,让他产生如坠冰窟的真实感。
当寒冷抵达极点,原本鲜活艳丽的世界,仿佛褪成了黑白两色。
这次的袭击比往常更强烈,并且急速恶化到前所未有的地步。他感觉自己要死了,种种迹象都在指示他不可能扛过这一关,他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意识消弭之际,最后一个念头不是别的,而是他想死在老师身边。
朗德倒在床上,知觉几近麻木。
有什么东西脱离了身体,带走了所有的温度。与此同时,他陷入了绝对的静止。他的心脏,他的大脑,全都停止运作了。大约在两秒后,一切忽地重启,意识重新上线了。
伴随着这个新状态而来的是一股特别的体验,朗德突然产生了错觉,他的躯壳是一个空桶,但有很多东西正在飞快地倒进桶里,堆得越来越满。
最后快要溢出来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朗德得以喘息,然后感觉到自己精神极了,浑身充满了力量。
这是……
朗德无意间将视线投向对面小桌子上的笔筒,心念一动,笔筒居然就自己飞了过来,被他抓到手里。
然后他惊奇地意识到,这就是隔空操物的能力,一种魔法师的伎俩。
在意志的操纵下,笔筒飞回原位。朗德开始尝试调用室内的元素。结果是当着他的面,四种原始元素粒子团团飞舞起来,数不胜数,光华闪耀。
一直以来,他都拥有足够的理论知识来实现这一切,只是以前总是无法正常调用体内的能量。现在则不同了,他全都做到了,所有元素都听从他的号令——他能用魔法了!
朗德心情复杂地消化着这个事实。
他想要立刻就告诉老师,但是老师还在熟睡着,只能等到明天早上再说。
朗德看向旁边的空气,那里有一颗小小的种子悬浮着。他知道它此前都待在自己的魔法能量中心,却不知有何作用,刚才还自动跑出来了。
不同于最初的形态,现在这颗种子已经脱壳了,变得更加小巧,一直悬浮在那里没有动弹,直到朗德转过头。
朗德在看着床上的青年。种子也转过头,看见了同一个目标。
唰——
种子忽然飞过去,闪电般钻进了谢利亚的身体里,就那样消失不见了。
朗德呆了呆,立刻查看起谢利亚的星云。他们两个多年间早已建立了精神联系,这点事能轻松做到。随后他发现谢利亚的星云里没有种子的身影,到处都没有,种子仿佛凭空蒸发了。
可是他明明亲眼看到那颗种子钻进了老师的体内……
朗德略有些心神不宁。
那颗种子在他的星云里待了许多年,应该是他的一部分,却不受他的控制。天知道它跑进老师的体内是想做什么。也许老师的魔法已经消灭掉它了?
一时弄不清楚,朗德决定还是等明天老师醒了,再告诉他这件事。到时候那颗种子可能又跑出来了也说不定。
次日,清晨时分。
朗德早早爬起来,身边的青年仍然闭着眼,正睡得格外香甜。
朗德查看了一下谢利亚的情况,状态如常,星云没受到影响,整体态势很稳定,不像有事的样子。
他稍微松了口气,披上衣服出去了。
外面天色尚早,他的爱马追风却已经躁动不安,多日未曾奔跑,浑身都不得劲。于是他带着追风到庄园的外面,打算转一圈再回来。
他以为现在这个钟头,山上不会有人,谁知刚到小溪边,就碰见一个女人,好像在那里站了许久。
在看到朗德的身影时,女人瞬间亮起了眼睛,高喊道:“父亲!”
朗德冻住了:“………………”
这肯定不是叫他吧。
肯定不是。
朗德牵着马转身,无视了那个女人,结果没走两步,那个女人就追了上来,激动地说:“还以为我找错地方了,父亲,幸好你在这里。”
朗德皱眉:“你认错人了。”
从外表上看,她的年龄比他大,竟然还叫他父亲,多半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乱跑到这山上来了。
“哦。”那个女人像是反应过来了,急忙解释,“是这样的,我是先知蕾莎的助手芙拉,奉她的命令来请您回去。而我称您为父亲,是因为您的名字叫‘朗德’,即是龙语里的‘父亲’。”
先知蕾莎……
那不是他母亲吗?
朗德的眉头揪得更紧了。
“为什么要我回去?”他说,“龙族并不想要我这个废物在领地。”
这就是当初他被丢出来的原因。
芙拉脸色有些涨红:“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先知大人说过,您在外面会过得更好,所以才把您送走……”
顿了一下,她调整好自己,又说道:“龙族此番有紧急事务,确实需要您回去一趟,具体的……您过去了就知道。”
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她变回了原形,一头身姿卓绝的巨龙,然后一条道路在他们的面前铺开,路上零散地堆着卵石,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朗德心知这是月光路,四周是虚空星海,仿佛开辟了宇宙间的通道,路面在天然卫星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芙拉率先进去,回头见朗德还在原地,并没有跟来的意思,不由得叹息道:“如果您真的不想来,也是勉强不得的。只是,不知道错过这次,以后你们母子还能否相会了。”
朗德心里一紧:“什么意思?”
不管怎么说,蕾莎都是他的生母……
芙拉深深凝望他一眼,仿佛在说:回去了,您自然会知道。
接着她就走了。月光路还没关闭,但很显然,再过一段时间,就会随着她的离去而消失。唯有龙族知道他们的领地在哪里以及如何接近。
朗德转身望了望。幻阵中的庄园寂静廖远。他想要冲回去,却又明白,月光路不会永远等着他。
于是他上了马,向前奔去。
他在最后一刻进入了月光路,背后的山林景色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虚空,如同深海巨兽潜伏在道路的两旁,星星点点的光芒垂悬在头顶,朗德稍作顾盼,直到芙拉出现在身侧,微笑着为他引路:“走吧,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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