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利亚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多了。没有灼烧的地方,精神也因为得到了充足的休息而饱满。
看看外面,已经是晚上了。
谢利亚坐起来,瞬间惊动了旁边的朗德。他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老师,你的伤已经好了!”
说完猛地一下,扑到了谢利亚的身上。谢利亚有点措手不及,感觉胸前压上了一坨重物,只能勉强接住这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我说了我没事的。”
朗德却不听,脑袋在他半裸的胸口蹭来蹭去,还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是不是之前把这孩子吓到了?
谢利亚伸手摸摸朗德的头。
他倒是很高兴朗德这么亲近自己,比起一个藏着想法不说的青少年,很显然一个坦白表达情感的青少年更加容易应付。
“老师,究竟为什么你这次会受伤?”朗德抬头问道,“我们不是躲过那些虫子的攻击了吗?”
谢利亚摇摇头:“跟虫子没关系,是后面去的那个世界有问题。”
“那个世界怎么了?”
“它是一个绝对秩序世界,已经被彻底转化了。绝对混沌是与绝对秩序相对的概念,前者魔物横行,腐败不堪,后者荒芜贫乏,寸草不生。我体内有大量混沌之力,在那里无所遁形。”
这就是为什么只有他会受伤,而朗德作为中立者不会。在中立者破坏规则之前,绝对秩序会暂且容忍其存在,但却对混沌的属从铁腕无情。
他当时没有立刻离开,是因为想让朗德见识一下绝对秩序的面貌。
把握好这个度很重要。如果他在那里逗留的时间稍微长一点,伤势会更严重,更久的话就别想回来了。
朗德露出恍悟的神色,显然也明白了过来。
“这个秩序好可恶!”他忿忿道。
谢利亚无奈道:“有什么可不可恶的,就是阵营敌对问题罢了。”
“可是绝对秩序让那个世界变成了一片荒原。没有人,没有动物,连个杂草都没有。那里本该有的,但我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压制了一切。”
“对。”谢利亚淡淡地说,“但你也见过绝对混沌是什么样子,那里的生物都人不人鬼不鬼,根本不能叫活着。”
朗德想了想去过的混沌世界,反驳道:“至少绝对混沌不会伤害你。”
因为是同一个阵营啊。
谢利亚瘫在床上。
“反正我讨厌秩序。”朗德翻了个身,滚到远处气哼哼。
谢利亚微不可闻地叹息,没说什么。倒是朗德没保持多久,就翻滚回他身边,状似无意地开了口。
“对了,老师认识巴德雷吗?”
“!”谢利亚微微睁大眼,“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你说了梦话。”
梦话?今天早些时候吗?
他好像的确是做了一个梦来着……
谢利亚心情复杂:“巴德雷,他啊,我们以前关系很好。”
果然,是男性的名字。朗德脑袋里铃铃铃地拉响了小警报,面上却故作沉静:“是吗?怎么个好法?”
“巴德雷是我堂哥。”谢利亚回答,“以前我们住在一起,他会给我讲解作业,陪我玩蚂蚁……后来你也知道发生了什么……白巫杀了他们。地上的尸体碎块太多了,我都分辨不出哪个是他的。全都被一把火烧干净了。”
“……”
朗德意识到自己问起了老师的伤心事,连忙转移话题:“呃,那个,老师,你喜欢玩蚂蚁?”
真是看不出有这种爱好。
谢利亚微微一笑:“小时候的兴趣而已。那时候特别想要一只小狗,但是父母管我管得严,不让我玩物丧志,就只能偷偷养蚂蚁了。”
事实上,他念大学的时候也在养,只不过陪他玩的人换了一个。
后来他年龄渐长,接触到更多有趣的东西,就自然而然地放弃了蚂蚁。
现在想起来还挺怀念的。堂哥可以说是他小时候唯一的朋友,不像邻里兄弟那样时不时有摩擦,堂哥处处帮衬着他,但是在外面遇事忍让,看起来比他好欺负得多。
记得当时隔壁有一户人家,小孩生得壮实,性格蛮横不讲理,跟他们上同样的私塾,却嫉妒他堂哥成绩好,动不动就去欺负堂哥。
有一次他在回家的路上,看见那个小孩带人把堂哥堵在小巷里,横眉竖目,把堂哥牢牢按到地上。
“劳斯女士把我的分都扣光了!就是你这个娘娘腔打的小报告吧!”
说着指挥旁边的小孩们,动手扒了堂哥的衣服。堂哥一直摇头,但不管怎么解释,那群小孩都不听他的。
“来,咱们把这个娘娘腔吊起来!好好教训他一下!”
他望见小巷里有一棵歪脖子树,估计就是要把堂哥吊在那里。
于是他采取了行动,跑过去朝那个小孩扔了块石头。对方痛呼一声,叫朋友们抓住他,结果上百块石头同时砸过去,每个人都嗷嗷乱叫:“石头会飞啊!有鬼!有鬼!”
然后慌不迭跑走了。
这里当然没有鬼,只有魔法,但是他们绝不会想到跟自己念同一所私塾的黑发孩童会魔法。
他缓步走到堂哥面前,等这个形容狼狈的男孩穿好了衣服,然后伸手拉了堂哥一把。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肩并肩走回家。
“你不必那么做的。”
许久后,堂哥忽然出声了。
他不解地看过去:“可是他们在欺负你。”
“只是一时的。因为我替他写作文的时候,用了自己的书法。劳斯女士认出来那是我的笔迹,知道是我代写的,一气之下把他的分数扣光了。”
“哼,那是他活该。你的书法太独特了,巴德雷,你总是按照一个单词的音节数来勾尾。”
“卷体字都是这么写的。”
“可是你的不一样。你的更特别,一眼就能认出来。”
他们走到家门口,正要进去,堂哥忽然叹了口气,揽住他的肩膀说:“我是认真的,以后不用为这点小事心烦。我能管好自己。”
“但你放任他们骑到你头上,哪怕你没错。”他有点生气,“是不是以后有人想要你的命也无所谓?”
堂哥略显凝噎,盯了他好半天:“也许吧。我只想日子过得平静点。”
堂哥放开他,从正门走进去。
他感到无可救药地摇起头。
要是别人伤害他,或者他重视的人,他才不会放过对方。
就当他心胸不豁达吧,但是本着等价交换的精神,别人给他施加了痛苦,他又怎么可以不回报?
他和堂哥真的是两种人。如果他憎恨一个人到极点,只要能报复对方就算自毁也可以。他可是听说有很多禁术是通过献祭自己来下咒。
……想得好像有点远了。
他回过神来时,已经进了萨克塔伦家庄园的宅子里。父亲提前回来了,母亲正在帮父亲挂衣服。仆人在烧烧洗洗,见了他都喊少爷。婶婶揪着堂哥质问书包里的东西去哪了。爷爷和奶奶在阳台。叔叔在楼上叮叮当当敲东西。
但当晚餐被端上桌子,一家人都不约而同地齐聚在这里,坐到以往的位置上,手拉着手围成了一圈。
“感谢摩恩,赐给我们这丰盛的一餐,让我们有幸沐浴在福分中。”
简短的祷告后,一家人开始用餐。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今天桌上有一篮香气四溢的烤甜栗,这就是他的目标。但按惯例,这种点心总要留到最后享用,所以他耐心等待着,到大家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才终于伸出手。
“哎呀,这里还剩下好多栗子没人吃。”谁知母亲突然提议道,“巴德雷,快把你的碗拿过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堂哥的碗被递过去,然后一篮几十个甜栗全都被夹进了堂哥的碗里。婶婶笑得跟花一样,叫堂哥慢慢吃。
他气得放下碗走了。
庄园里有一片田地,晚上总有沙沙声。他就躲在田地的后面,观察一根空心树枝里的蚂蚁。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靠近过来。
余光早早瞥见是堂哥,他故意扭过头,不去看那个家伙。
结果堂哥径自蹲到他身边。有一股淡淡的甜香味飘进了他的鼻腔。他猛地转过来,却见堂哥手里拿着油纸,里面满满的都是栗子。
“给你留着呢。”
“……”
他微微撅着嘴,手上却接过油纸,然后剥了一颗甜栗进嘴里。一瞬间,幸福的滋味占据了心房。
在回去做无聊的功课之前,他和堂哥蹲外面看了好一会蚂蚁,顺便把甜栗都吃光。等他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神清气爽,愉快无比。
后来堂哥带着他穿过田地。
“那个,关于下午那件事……”堂哥犹豫地开口,“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谢利亚,但是……”
他打断道:“没关系,我已经明白了你讨厌我的做法。”
“不是的。”堂哥急促地说,“我……我只是不想你再为我出头了……明明我才是年龄比较大的那个,应该保护你才对,但却总是你来保护我……”
说到这里,堂哥的面容上浮现出浓浓的沮丧。
他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什么啊,原来是这样。”他换上了非常认真的表情,“但是周日教堂的神父说,我长大以后一定会很有出息的,到时候我保护你,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堂哥闻言,抬手弹了下他的脑门:“那等你先长大再说吧,小鬼头。”
“叫谁小鬼头呢!”他张牙舞爪地扑过去。
堂哥笑着跑开了。
在伽马洛萨,在旧日的萨克塔伦庄园,曾有两个小男孩在夜空下的田地里互相追逐,嬉戏打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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