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发生什么了?为什么我们要躲在这里?”
空旷的地下室,只有朗德和魅魔两个生物。对于这里昏暗的光线,魅魔习以为常,但是朗德却充满焦躁。
“我要出去。”
他说着,跑到楼道那边,面前却忽然闪过一道暗影。魅魔严肃地看着他。
“你不能出去。谢利亚拜托我看好你的,好好待在这里。”
朗德皱皱小眉头:“可是为什么啊。我出去又怎么样?外面有什么不能让我看到的东西吗?”
“不是的……”魅魔感到无从解释。
在带着朗德进地下室的时候,他抽空瞥了一眼,看到庄园里的访客,然后碰到了赫克托,得知了那是教廷的大祭司,脸色唰的就白了。
即使在闭塞的暗界,也有教廷的传说。听说不少教堂都设有陷阱,恶魔一进去就会死。还有教徒发明了针对恶魔的酷刑。渐渐地,神职者在他的印象里变成了现世里专杀恶魔的猎人。
虽然也有很多反过来,神职者被恶魔杀掉的例子,但是今天来的这位,可是教廷的最高级神职者,一旦发现了恶魔的存在,后果不堪设想。
更别提这里还藏着一个小龙崽,到时候谢利亚都没法解释。
魅魔想了想,含含糊糊地说道:“不让你出去,是因为外面来了个坏人。咱们待在这里比较安全,外面有谢利亚应付呢。别担心。”
朗德被他揽过了肩膀,懵懵懂懂地走了几步,却想到外面若是有坏人,老师一个人岂不很危险?
于是朗德突然爆发,挣脱了魅魔的牵制,一口气冲出了地下室。
“朗德?!快回来!”
“别担心,我去去就回!”
某头小黑龙撒丫子跑得飞快。
魅魔下意识想去追他,却想到外面有教廷大祭司那种等级的存在,顿时打了个寒颤,变得不敢出去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朗德离开,内心祈祷这个小家伙不会被发现。
朗德飞上天空,焦急地寻找着任何可能被定义为危险的目标。庄园里却跟以往一样平静。那么,只可能是在房子里面了。
他偷偷摸摸地落下来,用潜行模式靠近了一楼的大窗户,从那里看到了客厅。
客厅里有两个人。一个是老师,面对着他的方向,但是没看到他,另一个人背对着他,不知道在跟老师说什么。
这不会就是那个坏人吧?
朗德忍不住凑近过去,将脸贴在玻璃上,仔细观察客厅的情况。
*
在大祭司进来后,谢利亚本着待客之道,给他倒了一杯茶,然后就把他放置了。
桌上有本杂志,原本是当杯垫用的,现在谢利亚拿起它挡脸,假装自己在阅读,浑身散发着别跟我说话的信号。
大祭司老实喝着茶,左顾右盼,还是没忍住开口:“小谢。”
谢利亚把杂志抬得更高了。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一下。”大祭司说,“你把杂志拿倒了。”
“……”好像真的拿倒了。
但是输人不输阵,谢利亚啪的一声,面无表情地把杂志拍到了桌子上:“我是故意的。”
大祭司移开眼。
“你这房子装修挺好的。”他忽然说,“我从未见过这种风格。这地砖,这吊顶,这轻松开合如丝般顺滑的门,真是处处充满了创意。”
谢利亚当初累死累活装修这座大宅,自认投入了全部心血,此刻被夸了自然高兴,但面上只是说:“还行吧,一般般,主要是有现成的工具,不然我也做不来这么大工程的。”
“你是说这全都是你自己布置的?神啊,这太令人惊叹了。”
“哪里哪里,太客气了。”
虽然这么说着,谢利亚还是站了起来。
现在他比刚才脸色缓和了许多,甚至有些愉快的趋势了。
“远道而来即是客,既然你来都来了,让我带你参观一下这座房子吧。也没什么特别的,就当看个新鲜。”
“乐意之极。”大祭司笑着站起来,跟上了谢利亚的脚步。
两人从下往上转了一圈。
大祭司对不同的房间感到好奇,谢利亚给他开了极少数的房间,让他领略一下里面的情景。
其中一个房间比较不同寻常,连接着一处山谷的空气,进去就会发现,虽然装潢没什么出奇的,但整个房间的气味都跟房子里不一样,宛若置身野外。
谢利亚没有把自己的房子打满通道,搞得像白城堡那样夸张,即使有,也是为了输送某种能量而存在,更像是一条细微不可见的管线。
尽管如此,大祭司还是全程维持着惊叹的表情。
“早听闻你的空间系魔法独步天下,今天才算是领略到了。”大祭司感慨道,“有这样的本领,你一定去过很多不可思议的地方吧。你的生活,你的经历,都是这个世界上的普通人无法想象的。”
谢利亚瞥了他一眼。
身为教廷的最高级神职人员,明明大祭司自己的生活也是万人之上,遥不可及的吧。
两人走下楼梯,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依次并排落座。
“其实去到外面了就会知道。”谢利亚回复道,“很多地方看着很不同,实际上都有共通之处。众生都有自己的幸福和苦难,我只是渺小的一员。”
他微弱地叹息了一声:“有时候,拥有这份知识,让我诚惶诚恐。”
皮肤上忽然传来了温暖的触感,谢利亚诧异地扭头,只见大祭司握住了他的手,明亮的眼眸显示出真诚。
“别这么想,这份知识是摩恩赐给你的,因为祂知道你会好好运用它。”
大祭司抓着谢利亚的手,引导他重心前倾,逐渐依靠在自己的身上。
谢利亚愣住了,有点弄不清大祭司的意图,直到他的手被对方抬上去,碰触到对方脖子上的环世符项链。
那个万物之始至高神明的象征物让谢利亚心里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大祭司轻轻地颂念:“愿光明之风常伴你左右,在你迷惘的时刻,传达摩恩的意志,为你指引前路。”
这这这……
早八百年就改信混沌之神的某个大法师心虚地抽回手。
“要不看看广播吧。”
谢利亚拿起遥控器的时候,特意往旁边挪了一格,立正坐好,然后打开了对面墙壁上的屏幕。
远超时代的科技设备投射出色彩丰富的画面,屏幕上的人物栩栩如生,宛若真实存在,呈现着不同时代和不同世界的生活。
谢利亚指望这数量多达几百万的视听广播频道吸引大祭司的注意。然而大祭司只看了一会,就好像已经看够了,目光又转到他身上,凝固定格。
“小谢……我……我很抱歉。”
谢利亚莫名地看向他。
大祭司是个外表璀璨如明星的人,拥有雪一样漂亮的白发,总穿着神圣的红色珊瑚披,举止从容,自信满满。
当他出现在公开的场合,用那稳重的嗓音发话,没有信徒会质疑他的可信度。纵使黑暗降临,遮天蔽日,大祭司的存在也会带来一丝光明。
但现在,大祭司看起来却是心灰意冷,仿佛天已经塌了。
“我明白哪里出错了。”他说,“我不该过来的。你并没有给过我允许,我却滥用职权找到这里,我跟踪了你。”
谢利亚挑挑眉。
这家伙总算反应过来了啊。
“对不起。我之前都没有意识到。”大祭司小声道,“这种场合……我经历得太少了。”
“你很少去拜访朋友?”谢利亚问。
大祭司摇头:“我没有朋友。”
“?!”
见谢利亚如此惊讶,大祭司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红晕,然后他低下头,有些局促地并起自己的双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一直都想要朋友,但是我每天接触到的……要么年龄跟我差很远,要么身份跟我差很远……”
谢利亚想了想教廷总部的情况。
好像确实是一群中老年人,要不然就是打杂的或者基层公务员。不是谈不到一起,就是身份差距太悬殊,再不然就是利益有交集或冲突的。
要找个单纯点的朋友,确实很难。
谢利亚重新打量起对面的白发人:“伊文安,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六,你呢?”
“我二十五。”
“啊,你果然比我小呢,小谢。”
大祭司这么说着,眼睛弯弯地笑了起来,样子十分的好看。
谢利亚也微笑了起来。
大祭司的环境跟常人不一样,缺乏了一些常识,所幸脾气还是挺好的。虽然有错,但是情有可原。
“别担心,你会有很多朋友的。”
“希望那包括你。”大祭司笑眯眯地说,“我以后能不能经常来拜访你?”
“家里恐怕不方便。”谢利亚拒绝后,趁着大祭司表现出失望之前,补充道,“不过你可以给我写信。叫一只信鸽送到山上,我或者我的鸟会把信收下。”
“只能写信吗……”大祭司咀嚼片刻,还是答应了,“好吧,那你一定要给我回信,不然我会很寂寞的。”
“我会给你回信的。我保证。”
*
老师跟那个人聊了好久。
朗德趴在玻璃上,一阵阵气闷。
先前两人上了楼,他急急忙忙爬外墙上去,跟了两人一路,后来两人又走下来了,他也跟着爬下来,回到那个大窗户的位置,身体都隐藏在墙后,只有半个脑袋露出来。
就在这时,余光瞥见赫克托站在远处,招手示意他过去,朗德却使劲摇头,指了指客厅的方向,表示自己正在做重要的事情。
赫克托见状,作势要跑向他,但突然间,旁边有一条灵活的尾巴伸出来,把赫克托给勾进小屋里了。
见自己的剑术教练消失了,朗德安心地继续偷窥起来。
嗯??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虽然有玻璃挡着,听不到客厅里的谈话,但是朗德看得很清楚,那个人在乱摸老师的手,还把老师拉过去,靠在他的身体上。
怎么可以这样!
朗德死死地瞪着大祭司的背影,几乎要烧出一个洞。
后面两人的手松开了,距离也拉开了。但这在朗德眼里于事无补,脑内一直回放着两人的亲密画面,越看越憋得慌,干脆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当他回到通往地下室的小屋里,却撞见一幕舌头狂甩嘴唇的画面:“呃……赫克托先生……魅魔先生……”
听到他稚嫩的声音,那两人瞬间一僵,然后气喘吁吁地分开了。
赫克托装作无事发生过,整理一下衣服到小屋门口站着了。魅魔则把朗德领回地下室,紧张地问:“你在外面看到什么了?没有被发现吧?”
“没有,我很小心的,赫克托先生教了我一点潜行的技巧。”朗德回答,“说到赫克托先生,为什么我每次看见你们同时出现,都是在亲亲呢?你们被下咒语了吗?”
魅魔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噎了一下:“也、也可以这么说吧……”
“真的是这样?”
“……”
魅魔难得踌躇了一会。
然后他告诉朗德:“这很复杂。不过如果你真的想理解,我可以这样跟你说。每个人出生在世上,都不是孤独的,因为有命中注定的另一半。”
“我知道。他们会跟另一半结婚,生孩子,建立美满的家庭。”
“是的,没错。但是你想想,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还有多少人以外的生物?每一对伴侣的模式都相同吗?”
朗德想了想:“你是说……你跟赫克托先生的模式,跟别的伴侣不同吗?”
“每一对都是不同的。有的伴侣认识了很久之后,才发现彼此相爱,有的伴侣从初次见面起,就知道彼此是命中注定的。我跟赫克托的情况很特殊,从一开始就只有憎恶,但是……”
“但是什么?”
“我们不小心享用了彼此的身体。然后我们都发现,这种滋味有点太好了。”魅魔突然微笑,“他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我们都控制不住自己了。”
“虽然不知道享用是什么意思……你们只喜欢彼此的身体吗?”朗德迷惑地说,“那你们没有爱吗?”
“爱?”
魅魔凝视着他,忽然歪头说起悄悄话:“这种东西啊,做着做着就有了。”
朗德并不能听懂,但还是脸红了。
这就是魅魔独一无二的哲学吧。
他忍不住联想到老师,跟他在一起的画面,两人手拉手笑着跳舞。这是他能想象到的最亲密、最贴身的运动。
尽管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想象跟老师亲密接触,但是脑海里的画面使他快乐了起来。
只可惜,这份快乐没有维持多久,便被新鲜的回忆打破了。他想起了客厅里的景象。
“我讨厌那个坏人。”朗德的喉咙里发出咕哝声,“他摸了老师的手,还跟老师挨得那么近,老师还笑得很开心的样子……我讨厌他!我讨厌他!”
小黑龙发泄地跺起脚,在地下室里制造出砰砰的响声。
他平常都是乖孩子的典范,从来不干这种事。
魅魔有趣地托起下巴,觉得自己看出了某些端倪。
“你讨厌那个大祭司,为什么?”
朗德气鼓鼓地说:“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他想要抢走老师了,看那个样子就知道!但是老师明明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他哇哇大叫着,除了生气,还颇有些委屈,好像无处申诉自己。
“为什么是你一个人的?”魅魔问道,“你想要老师只属于你,理由是什么?”
“是——”
朗德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却梗在了那里。他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完全没有理由,只是有这么一股冲动,但他连冲动从何而来都不知道。
“……”
这个问题最终还是答不上来。
朗德走到墙角,蹲下来抱住自己。
魅魔望着那道沮丧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对于经验丰富的他来说,朗德那点小心思真是太容易看出来了。
这孩子现在还不懂,等长大就会懂了。这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
真正值得担心的是谢利亚的态度。现在一切都好,温柔的老师和聪明的学生,但是以后呢?当朗德长大了,不再满足于从前的关系,变化必会降临。
不知道谢利亚能应付得来吗?那个魔法师看起来不像是很容易动情的人,搞不好从未建立过亲密关系。
到时候一个“我不止想要你做我的老师”,另一个“我只把你当学生”。
……
哎,这俩以后可怎么办啊。
魅魔再次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像个老母亲一样操碎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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