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闪着银光的传送门中走出,阿尔杰顺手将兜帽戴了起来。
这里是一处荒原,周围都是低矮的灌木,天色阴沉沉的,还飘着雨丝。
伯庚斯跟在他后面,也从传送门中步出,身后的银色柔光缓慢消散。
他把斗篷披上,系上系带,振了振。
一步到位,就是舒心。
“接下来去哪儿?”他问。
阿尔杰展开手里的地图,从行囊中取出灵摆:“重新占卜一次,确认位置,然后再决定。”
“我从刚才就想问了,法师都说无法占卜,为什么你这么笃定自己的结果是正确的?”
阿尔杰朝他笑笑:“因为魔法免疫。”
伯庚斯想起,在猎杀奇美拉和在更早捕捉火焰鸟的时候,魔法的火焰在碰到执行人的瞬间,如潮水般褪去,像烟云般化散。
只是……
“魔法免疫的表现形式,是这样的?”
伯庚斯皱起眉,有些费解。这和他一直以来的认知相比,似乎有些不同。
“大概……有点区别,虽然都是要贴身才能起效,但别人的魔法免疫,都是让作用在自己身上的魔法失效,而我的免疫则更近似于魔法消除。
“可能因为这个能力是后天,通过外力获取的缘故。”
“仪式、魔法物品,还是特殊的修行法?”
伯庚斯问完,顿了一下:“不答也没关系。”
所有涉及职业者特殊能力的问题,事关个人的底牌与安危,往往都是被极力保密的隐私,很少会告知他人。
阿尔杰却好像不太在意:“是因为一个刻痕。”
刻痕,是印刻在人体上的铭文和法阵。
铭文可以赋予器物超凡的力量,当他烙印在人的身体上,同样也可以带来强大的能力。
但这种加成,往往使用条件苛刻,且效果十分有限,刻痕与刻痕之间,还常会发生相互的影响。
什么刻痕能赋予普通人这样的力量?
伯庚斯没有深究下去,而是改问:“你可以解除托帕石上的魔法,那么其他魔法物品呢?可以正常使用吗?”
这种被动状态,大多都是不分敌我的,没道理解除了不利本体的魔法效果,却放过其他相同性质的力量。
“嗯……关于这个,其实我也一直没太明白。”
阿尔杰将手里的地图递给伯庚斯,示意他拿着,展平。
“大概和品级有关,低级的魔法和魔法物品都无法生效,高阶还是会有作用。不过这个界线也一直在变化,好像随着年龄的增长,要求的品阶越来越高了。
“所以账务的怨言也越来越多,损耗又大,要求还高,也是难为他们了。”
阿尔杰说着,莞尔一笑,将灵摆垂下来,托帕石握进手里。
托帕石上附着的魔法只是复杂,品阶并不高。在执行人触碰到它的瞬间,魔法力量冰消雪融。
灵摆尖在地图上画出一个小圈。
“比上次的范围小了不少,但还是圈进了半座山脉,倒是脱离了‘破晓晨曦’的辖地,我们可以少跑一个地方。”
阿尔杰收起灵摆,将托帕石放回盒子。
在他松手以后,魔法的力量渐渐重回托帕石上,被盒子上的封印稳稳压制。
将地图收进行囊,阿尔杰开始检查周围的环境,依靠着各种细微的痕迹,辨认着方向和路径。
选准方向,他朝伯庚斯招呼:“走,我们出发去‘圣门秘钥’。”
伯庚斯点点头,跟上他的脚步。
天上的雨丝仍在飘着,细弱的雨丝粘在锻造师的长发上,慢慢覆上一层朦胧水珠,像轻透的纱幔。
“把兜帽戴上吧,连帽的斗篷很适合遮挡风雨。”
伯庚斯听话地戴上兜帽,把那张俊美的脸遮藏起来,一双湛蓝色眼睛亮亮地看着阿尔杰。
这个眼神,真是……
阿尔杰移开目光。
不同于真理之诗驻扎在闹市,圣门秘钥是一个隐于偏僻之地的教团,比起入世,他们更崇尚隐修。
“就算同属一个教系,理念上也可能有所不同。”
阿尔杰根据地图上的标注,带着伯庚斯找到了圣门秘钥的驻地。
这里很冷清。
本就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内部人员比起其他教团还要更少一些。
到达这里时,天上的细雨已经停下,阴云开始慢慢消散。
两件斗篷上沾过雨水,有些潮湿。
阿尔杰站在闭锁的铁门外,轻轻拉拽门口的摇绳,悬挂在上方的响铃发出清亮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一名面貌姣好的白袍少女跑出来,隔着铁栏门,问:“两位有什么事?”
阿尔杰摘下兜帽,朝她行了一个礼。
“真理之诗第三执行人阿尔杰前来拜访。”
“真理之诗?”少女打量他两眼,又盯着他奇异的银发银瞳看了会儿:“你是‘银白之刃’?”
银白之刃是什么称呼?
阿尔杰审慎地重复:“我是真理之诗的第三执行人,战士阿尔杰。”
“那就是了。”少女抿了一下嘴唇,把门打开:“进来吧,想要找谁?”
“请问你们这里的主事人是?”
“祭司长冕下,找她的话,跟我过来。”少女话锋一转:“不过,在那之前,你要先答应和我对决一场。”
阿尔杰愣了一下:“请问,您可以告知我对决的原因吗?”
“向大名鼎鼎的剑者‘银白之刃’请教武技,有什么不可以吗?”
少女仰头看着他,目光不算善意。
这个语气,可不像是“请教”。
阿尔杰把声音放缓:“我可以先见过祭司长吗?”
“你要先答应和我对决!”少女眼神挑衅:“你不会不敢吧?”
拙劣的激将。
阿尔杰叹口气:“我们身担要事,很紧急。”
“什么要事?王城又叛乱了?”女孩的声音上扬着。
阿尔杰的眼底翻滚起暗潮,他将目光往下落了落,看向脚前的泥土。
一息,两息。
银瞳重新注视少女时,他的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
“既然是女士的请求,那就只好冒犯了。只是决斗以后,难免形容不整,面见贵教团祭司长多少有些不敬,我可以先见过祭司长冕下,再与您对决吗?”
少女一扬下巴:“可以。”
她转身,走在前面,语气高傲:“跟上我,不要乱跑,‘圣门’的驻地范围很大,容易走丢,也不要乱碰这里面的东西。”
伯庚斯在阿尔杰身边攥着拳,暗自磨着后槽牙。
要不是进来之前,阿尔杰特地叮嘱他不要做出格的事,他大概已经做出些不太绅士的举动了。
这谁啊?莫名其妙就针对他们。
圣门秘钥的人很少,驻地还比真理之诗大出很多,看起来格外空旷冷清,一路上穿行在各个建筑间,只看到三两个人。
“就是这里,我去通报一声。你们在这里别乱走。”
少女进了门,门关上的那一刻,伯庚斯就愤愤道:“什么待客之道!”
阿尔杰反倒笑了笑,安抚他:“别气,可能只是人家性格如此,也挺直率的。”
“你不生气?”
“还好,更奇怪的都见多了。”
伯庚斯还想说话,少女却从静室里出来了。
“请进吧。”
“感谢您。”
阿尔杰道过谢,脱下斗篷,连着行囊一起交给伯庚斯,又在他的肩膀上轻拍两下,示意他稍安勿躁。
伯庚斯一腔不满,硬是被他按了下来。
圣门秘钥的祭司长静室,与真理之诗的大同小异,同样简单朴素,墙壁上描绘的象徽却是一把钥匙。
“祭司长冕下。”
阿尔杰向座上的人致礼。
圣门秘钥的祭司长,是一位女性长者,她朝阿尔杰点点头:“请问,有什么事吗?”
阿尔杰站直身,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文书,恭敬地递过去:“我与同伴需要在贵教团辖地内,追查一桩秘案,特来向您报备。”
祭司长看他一会儿,放下手里的羽毛笔,接过文书,打开外面的信封袋,仔细阅读。
片刻后,取下手上的戒指,在一式两份的文书上,分别印上戒面。
华光收敛,纸面与戒面接触的地方,留下一个黑色的痕迹。一把钥匙的形状,是圣门秘钥的象徽,侧看时,上面隐隐有金芒滑过。
圣门的祭司长将其中一份还给阿尔杰:“已经了解。只要符合教系的教义,教团的□□,以及帝国的法律,你们可以放开行事。”
“感谢您的宽怀。”
阿尔杰再次行礼,将文书小心收好。
祭司长淡淡地笑着:“进来的时候,有被卡莉娅为难吗?”
阿尔杰顿了一下。
“就是刚才,带你们过来的那个姑娘。如果被冒犯,我替他向你道歉。她有些被我们宠坏了,很任性。”
阿尔杰摇摇头:“也很率真。”
“她的老师,在之前的星界会议中,被割断了银线,所以,她对真理之诗有些怨愤,连带着对真理之诗的成员也有所迁怒。”
祭司长的声音平平稳稳,很温柔,带着一点悲悯。
是这样……
“我对此深感遗憾。”阿尔杰微露哀戚,低下头。
圣门秘钥,也是星界会议意外受袭事件的受害者。被割断银线的灵魂,哪怕是教士,也无法回到神国,这是真正的死亡。
女祭司闭了闭眼。
“我相信真理之诗没有背弃信仰,一如我对主的信念。众星教系荣辱与共,彼此团结信任,总好过相互诘难猜忌。
“曾经属于法师们的尖塔议会是何等强盛,他们甚至脱离了诸神的光环庇佑,凭借凡人之力触摸奥秘的至高权柄。可最终,盛极一时、超脱神权的法师议会,却在世俗权力下土崩瓦解。
“虽然法师的传承依旧延续下来,但正如那位伟大的阁下所言,法师的结社如同糖块溶解在水中一般,已然消失无踪。”
而那只是一个开端,漫长的黑暗时代从那时开启,甚至仍然影响着如今的人类。
“我们与地狱之门抗争了千百年,彼此之间所缔结的情义,远非黑暗阴邪之辈所能想象。
“我们的敌人从来不是彼此。”
话语戛然而止,女祭司没有再说下去。
阿尔杰想接话,可面对这样沉重的历史,他只觉得自己无论说些什么,都显得无比浅薄。
女性祭司长的眼神温和坚定,她轻轻一笑:“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不代表其他教团,也不代表圣门的其他成员。
“但,也不必这么紧张,孩子。请深刻牢记,我等受诸神庇护,所有灾厄终将结束。”
阿尔杰伫立一阵,才道:“对您的信任,万分感激。”
女祭司长只是笑着道:“去做你的事吧,如果卡莉娅还要纠缠,大可不必理会。”
.
伯庚斯现在非常烦躁。
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讨厌少女正在烦他。
“你又是谁?也是真理之诗的?”
不,他不是,他也讨厌真理之诗。
“怎么不说话?不报家门吗?为什么戴着兜帽,进门也不摘,这么见不得人吗?”
不过目前来看,讨厌你的程度更深一点。
伯庚斯抱着属于阿尔杰的斗篷,压抑着心底的怒气。
阿尔杰让他不要做出格的事,他要冷静,不能给阿尔杰惹麻烦。
有圣门秘钥的成员路过,灰色的袍子上绣着锻造之神的圣徽。
“卡莉娅,别太过分,很失礼。”他出言提醒了一句。
就算心情不好,也不该对着无辜的人发|泄。
卡莉娅瞪他:“少管,回你的锻造室去!”
灰袍的青年很无奈,只能歉意地看了眼身裹斗篷的人,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接受到他抱歉的眼神。
卡莉娅依旧在胡搅蛮缠:“牧师在和你说话呢,还是位女士,你不觉得自己应该拿出一点尊重吗?至少把兜帽摘下。”
伯庚斯终于忍无可忍,把兜帽一掀,声音低沉阴郁:“你还知道自己是个牧师,是位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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