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小说:圣剑折断以后 作者:璃石
    “没什么好看的。”

    阿尔杰推开住所的门,门轴发出低哑的“吱呀”声。

    里面的布置很简单,桌椅靠墙,另一边临窗的地方是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床头摆了一个矮柜。

    矮柜上放的东西也只有寥寥几件,烛台、主神的圣徽和一只玻璃瓶,玻璃瓶中关着一小束风干的白色风铃草。

    在床头摆放风干的风铃草,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位战士的作风。

    伯庚斯嘴角扬起笑,正待问他,却见对方的视线也落到了风铃草上,银灰色的眼中,透出深切的悲痛。

    伯庚斯怔在原地。

    倒是阿尔杰很快收起情绪,他问:“怎么了?”

    “你……”伯庚斯发出一个音节,又摇摇头:“只是没想到,你信仰的主神会是秩序与审判之主,这在战士中很少见。”

    床头矮柜上放着的圣徽,是属于秩序与审判之神的。

    阿尔杰轻笑一下:“很奇怪吗?”

    “不,有些意外而已。”

    伯庚斯也不见外,随意找了把椅子就坐下了。

    “明天是祭祷节,按照历法和风俗,是不能动工的,铸剑要停一天。”

    阿尔杰点点头,顿了一下,又问:“那,有什么相关的事可以提前做吗?”

    他一项项数着:“准备材料、解构铭文和法阵、校准……”

    “不用。”

    伯庚斯从桌上翻开一只杯子,从水壶中倒出一杯清水。

    “圣剑能否铸成,也要看神意,你急也没用。”

    白皙修长的手指举起水杯,薄唇印上杯口,下颔微微抬起,脆弱的喉结暴露在空气中,轻轻滚动。

    唇上沾了水,润湿后更显艳红,细碎的水珠反射着星点的光。

    窗外没有阳光,室内也没有点起蜡烛,显得有些昏暗,“月神的眷顾”散发着微弱的光辉,伯庚斯宝蓝色的眼睛迎着窗口的天光,反照着幽微的亮度。

    仿佛自带微光的精灵,可他却比精灵更加俊美,吟游诗人口中颂唱的所有美好词汇,都可以放到他的身上,名副其实,甚至尤有过之。

    “阿尔杰,你在看什么?”那副薄唇轻动,惊醒了兀自沉醉的人。

    阿尔杰摇摇头,在他对面坐下:“抱歉,冒犯了。”

    “其实我挺高兴的。”伯庚斯眼中带笑,嘴角也微微勾起。

    “你的目光,能在我身上停驻。”

    “您是个很耀眼的人。”阿尔杰如实道。

    总能夺走他人的全副心神。

    伯庚斯嗤笑一声。

    “在你心里,我哪及得上圣剑半分辉芒——就算他现在连个坯子都还没有出来。”

    他像是想起什么:“忘了提醒你一句,单在码头镇,是无法完成铸造圣剑的所有工序的。”

    阿尔杰皱起眉,不太能理解:“可以详细说说吗?”

    “至少要回趟矮人帝国。当年锻造第一代圣剑,鲁格氏族倾尽举族之力。就算如今技艺传承没有断代,图谱完整正确,甚至锻造手法和器械有所革新,也不是一两个人随随便便就能复制。”

    他又喝了口杯中的清水,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嫌弃道:“既不是茶饮,又不是酒精,你是怎么喝下这么寡淡的东西的?”

    “……习惯了。”

    教团有净水的咒语,无需用煮沸或者酒精消毒的方法来获取饮水,虽然在世俗赖以生存的技能是酿酒,但成员中法职太多,酒水出现的机会很少。

    “什么时候?”回矮人帝国。

    伯庚斯放下水杯:“看进度,有可能还要去趟王城。”

    阿尔杰眼神忽闪一下,点点头:“好。”

    伯庚斯探究地看他一眼,在阿尔杰回望过来时,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你一个人住吗?”

    真理之诗内部的起居室都是建在一起的,除去单独搬出的几位和长期在外的成员,其他人都聚居在这一片区域,粗略估计也有百余人,独住一间的情况很少。

    “六岁以前是跟着我的养母,六岁后才住在这里,最开始是和戴纳一间屋,后来他继承了法师塔,这里就只有我一个了。”

    “睡在一起?”

    屋里只有一张床。

    “不,是分开的,只是另一张床被搬出去了而已。但偶尔也会挤在一起,尤其是当天有恶魔学或者亡灵学理论课的时候。”

    阿尔杰说着,笑了笑,脸上带着些追忆的神采。

    伯庚斯扬眉:“你怕这些?”

    “亲身实践过猎魔以后,就不怎么怕了。”他顿了一下,笑:“其实本来也不该怕,只是讲课的那位实在太会营造气氛,明明平时都是很亲和的兄长形象……”

    他好像要提一个人名,刚一张口,又很快合上,眼睛无意识地向床头矮柜上的风铃草望了望。

    伯庚斯注视着他:“你还好吗?”

    “我很好啊。”阿尔杰弯弯嘴角,还是温和的微笑,银灰色的眼睛里是一派沉静:“明天是祭祷节,您的学徒很期待祭祀的篝火,如果您不忙的话,可以带他来看看。”

    “知道了。”

    伯庚斯淡淡地回了一句,站起身,理理衣服,最后环顾一圈,下巴傲慢地抬起一点,下了结论:

    “你的房间,是没什么好看的。”

    .

    祭祷节这天,所有的贸易、运输、制造、农务都停下了。但居民们并没有因此得闲,依照着节日的风俗,从凌晨开始忙碌。

    阿尔杰醒得比平时早些,照例洗漱过,出门,在前往祷告室的路上遇到了女巫莱娜。

    女巫今天戴着兜帽,没有像以往那样哼着歌,碰到阿尔杰只是默默地递给他一只布袋,里面放着安神的草药。

    阿尔杰接过布袋:“祭祷节安。”

    这只布袋所用的布料有些粗糙,针脚却很细密,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草药清香。

    “祭祷节安。”女巫的声音有些低沉。

    阿尔杰隔着兜帽,揉揉她的头,两人轻轻拥抱一下,便各自离开。

    女巫要继续派发草药包,阿尔杰则要去做早祷。

    教团内已经按照祭祷节的传统做了布置,为了能让亡灵进入这里,最外围的大结界已被关闭,转而用小型的结界来保护单独的建筑。

    今天的早餐也很素简,切片火腿换成了鲜果,牛奶也被清水和低度麦酒取代,麦片用糖水冲开,桌上连奶酪的影子都找不见。

    阿尔杰随意取了两片黑麦面包,就着几口清水吃下,潦草地结束了早餐。

    祭祷节从来不是用来欢庆的节日。

    死者渡往宁静的彼岸,与生者永远分隔,这是一个离别的日子。

    过了今天,费洛就是真正离开了。

    生命意义上,灵魂意义上,社会意义上。

    永远,离开了。

    在空场前的台阶上坐下,阿尔杰翻出费洛寄给他的匕首。

    这是把直匕,入手后还没有启用过,刀柄握起来很舒适,长短也很符合他的使用习惯。刀刃上闪着寒光,匕身充盈着来自铭文的力量。

    他的近身格斗是费洛亲手教的。

    六岁时,他能依靠一身蛮力和养母的狮子打平,却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这些力量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阿尔杰,放松一些,看着我。】

    费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抬头,仿佛真的看到那个还是少年的费洛在他面前微笑,放慢动作,向他示范武技。

    眼眶突然酸涩潮热起来,嘴唇微微发麻,喉间像是堵着硬物,吞咽不得。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浑身上下的肌肉都透出一股空乏无力。

    他深呼吸,望向天空。

    每年的祭祷节都是阴天,今天也不例外。

    厚厚的云层压在头顶,总会使人感到心情沉郁,从内陆海吹来的风,夹带着浓郁的咸腥水汽,粘稠得叫人呼吸困难。

    小女巫发完草药,提着空篮,也坐到他身边。

    两人默默无言。

    前方的空场已经堆起了松木柴,篝火将在这里点燃。

    “最近很忙吗?”女巫突然出声问。

    “还好。”

    “这两天,在教团总是看不见你。”

    “以前也常出去。”

    “戴纳还没有消息。”

    “愿他顺利。”

    “我倒希望他不太顺利。”小女巫转过头来,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费洛的妻子,我们的第九执行人,最好她能得偿所愿。”

    小女巫的长相极为乖巧甜美,圆圆的小脸上还带着几分婴儿肥,软糯的样子让人很想捏上两把。可她的言行中,却总透着与外貌截然不同的逆反。

    “莱娜。”阿尔杰伸手,替她摘下兜帽,抚着她微卷的棕发:“有些愿望一旦成真,反而会是灾祸。不要忘了黑暗时期,法师议会的前车之鉴。”

    “毁灭了法师议会的那个王朝,同样毁在法师的手上。”

    阿尔杰顿了一下:“莱娜,这不是好事。”

    小女巫并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继续发|泄般地说:“祭司长冕下说过,他会讨回公道。可他实际并没有做到。”

    “那不是我们可以议论的。”

    “为什么不能?”

    阿尔杰迎着女巫的目光,沉默下来。

    他不是无话可说。

    他可以说,祭司长是诸神为他们选定的领袖,是不可质疑的。

    他可以说,教团此时处境艰难,不能再多要求什么,而且核心教员们也并没有放弃伸张。

    他可以说,大局为重,地狱之门的前线,和邪恶力量的对决,才是他们最应该关注的。

    可是这些道理,执行人能明白,同属教团的女巫自然也能明白,无需说教。

    女巫意难平,他的胸襟也不见得有多么开阔。

    两人间又沉默下来。

    天色更亮一些的时候,女巫站起身。

    “我该去做冥想了。”

    阿尔杰点点头,也站起来:“我也该去做长祷了。”

    “下次再聊吧。”

    “下次,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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