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落针可闻,属于战士的出色感知,让阿尔杰能够听到对方的剧烈心跳声,和小心翼翼的呼吸声,在自己将目光投向他时,显得格外明显。
嗯……某扇木门后面,还藏着一个小家伙,好像是在偷听?
“咳……”阿尔杰干咳一声,打破这种让人不自在的寂静。
干咳的声音在屋里回荡一下,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一点水波,又归复宁静,没有为扭转气氛做出一点贡献。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来转移话题,坐在对面的伯庚斯忽然抬起头,一双眼睛微微闭着,纤长的睫毛轻颤着,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闭着眼睛,话语直白得近乎自暴自弃:“我对你一见钟情。”
然后他睁开眼,直视阿尔杰,宝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我之前说,这里的风铃草很美,所以多留了几天,这是真话。但能让我留这么久,并决定在这里定居下来的,是你。
“可能你不记得了,阳光下对我露出的那个笑容,一直刻在我脑海中。
“我期待能在路上遇见你,我想看到你,想像现在这样和你说话。”他放在桌面上的手微微发抖:“我……希望、我向吾神祈求你能接受我,但我始终不敢来亲自问你。”
阿尔杰看着对面的人,传奇锻造师的表情很镇定,可他白净的脸颊上却慢慢浮起红晕,逆着光,还能看到脸周的一小圈绒毛。
不像是这两天疾言厉色拒绝他、宛如高岭之花的王城传说,倒是让阿尔杰想起了某只毛茸茸的小白雀,总是会在养母的小木屋窗口探头探脑。
可是,他真的见过这个人?
伯庚斯等了等,见对方没有做出激烈的举动,也没有立刻拒绝,好像同样无措的样子,他深呼吸一下,问:“你以前,碰到过别人的示爱吗?”
阿尔杰有些恍惚:“嗯……偶尔,会收到少女的礼物。”
真理之诗不允许收受来自信徒的财物,但也不好让教团成员孤独终老,因此,用于示爱的礼物,不算在教团禁止的范围内。
伯庚斯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子攥紧:“你接受了?”
阿尔杰注意到他的动作,记得那只手里还捏着枚骨镖,看着有些替他硌疼,很想提醒一句。
然而稍一抬眼,发现对方面色不善,硬是没敢瞎扯,赶紧摇头:“没有。”
否认完又觉得不太对劲,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奇怪。
之前,他明明是在和这位才见过两面的锻造师讨论圣剑的问题。
为什么话题会切换到这里呢?
“那你可以接受我吗?”
阿尔杰还在纠结前事,伯庚斯却已经顺着话题走远了。
那双宝蓝色眼睛一眨不眨,眼中神光微微摇晃,像是既期待,又有些害怕被拒绝。脸上的薄红还没褪去,倒有些愈演愈烈的趋势,耳尖都爬上红晕。
伯庚斯长得很好看,足以令人惊艳的美,看久了也不会觉得厌烦,反而沉淀出了更多的韵味。
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个生动的表情,都能牢牢吸引任何人的目光。为他迷醉,不由自主地发出赞美。
他的样貌并不属于男生女相的那种美艳,独属男性的特征和硬朗的轮廓十分清晰,不会有人错认他的性别。
这是一个俊美的男性青年。就像远古神话中,能令银月之主都为其倾心的那名美男子。
得天独厚,难怪年少成名。
阿尔杰忽然想。
不谈那出神入化的锻造技艺,单凭外貌和气质,就已卓然于众。
有些人,天生就是要受尽偏爱的。
被这样的美人盯着告白,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连带着他都有些紧张起来,平稳的心跳开始变快。但他清楚的知道,这不是心动,只是紧张。
面对这样一份热烈诚挚的感情,而生出的紧张。
“我目前,不打算寻找伴侣。”
阿尔杰的身子不自觉往后倾,眼神有些飘忽。
伯庚斯像是想起什么,他微微偏过头,嘴角缓缓地挂上一抹笑意,看着阿尔杰如遭暴击地捂着心口转移视线,他带着玩笑的口吻道:
“因为我不是少女?”
仿佛阳光突破阴云,在一瞬间照亮大地,说不清是耀眼夺目,还是温暖明亮,只是让人想要吸气赞叹。
像是神明的杰作遗落人间。
阿尔杰没敢回看对方,那张脸有晃人心神、动摇意志的魔力。
“不,也不是,和这个没有关系。”他摆着手澄清。
“那是因为什么?你对我有哪里不够满意?”伯庚斯带着满身光辉,隔着桌子微微凑近。
“没有,不是!是、我的问题。”告白的人还没怎么样,被告白的人已经乱了阵脚。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先告辞了。”
脚步踉跄,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狼狈出门。
身后似乎飘来一声轻笑。
.
“所以你就落荒而逃了?”
法师大人袖着手坐在椅子上,看着单手扶额,撑在桌前的好友,一脸看热闹、听八卦的表情。
法师塔的塔灵飘在旁边,依旧被禁着言,但看它变幻不定的样子,像是很想起哄,只可惜无法出声,堵得万分难受。
“战略性撤退。”
阿尔杰扶着额的手往后梳,攥住他那头银灰色的短发,很苦恼的样子,嘴上却并不服输。
法师大人挑挑眉。
“你该高兴啊,情势一片大好,对方都主动亮出弱点了,就算他没能变得更好说话,你也可以试着出卖一下自己的皮相,为光荣的事业献献|身。
“不过我听说伯庚斯外貌出色,在王城是可是大众情人,就连王女,都对他青睐有加,合计下来你也不吃亏。”
阿尔杰松开头发,抬起头,俊朗的脸上写满正气:“欺骗感情的行为,有违诸神的教导。”
法师:“没让你欺骗,正大光明地交易也行,不影响结果。”
“戴纳!”
法师耸耸肩,收起玩笑:“好吧,道德卫士阿尔杰,代行诸神荣耀意志之人,面对这个棘手的难题,你准备怎么办呢?”
“我要是知道,还会来找你?”阿尔杰十分头疼。
“你还真是不善交际。”法师用手指摩挲着下巴:“要是第四执行人在这儿就好了,他一定会给你良好的建议,说不定索性包办了。”
“你就没有什么靠谱的方案?”
“不是刚才和你说了吗?你自己不愿意用,怪得到我头上?”
“那叫靠谱?”
戴纳摊摊手:“你挑三拣四就没办法了。”
“法师不是万能的吗?”阿尔杰望着法爷,眼中充满失望和嫌弃:“你怎么是个例外?”
“哦?你也这么认为?很多人还觉得,法师是孤僻古怪的呢,那我可真是不合格。”
离开法师塔,走回教团本部时,太阳已经开始西沉。
金红色的余晖斜斜洒在码头镇的街道上,耀眼但不刺眼。
天空中的晚霞连成一片,明天又是一个晴天。
路上行人稀疏,步履匆忙。
或者说,码头镇的人们,脚步从未慢过。这是一座忙碌、年轻又充满活力与希望的城镇。
哪怕在稍显萧索的傍晚,也带着对明天的无限期待。
“阿尔杰大人。”
“阿尔杰先生。”
沿路上,有人和他打招呼,微笑的脸庞看上去都很熟悉,阿尔杰朝他们一一回礼。
傍晚的风带着微微的凉意,卷裹着来自内陆海的湿意,令人熨帖得想要眯起眼。
前几日刚到码头镇的吟游诗人,仍然坐在树下弹唱,尽管已经无人驻足倾听,他也依然独自沉醉。
阿尔杰路过街心时,吟游诗人忽然喊住他。
“嘿,小伙儿。”
阿尔杰指着自己:“请问您是在叫我吗?”
“对,”吟游诗人点点头:“你好像很困扰。”
诗人的眼睛是罕有的紫色,瑰丽又神秘,让人想起北地夜空中的极光。
“像是有少女向你示爱,你不想接受,又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除了不是少女以外,其他的,都说得挺准。
阿尔杰没有出言回答,可吟游诗人仿佛看懂了他的内心。
“那你为什么要拒绝呢?是因为她的父亲格外凶悍,还是因为姑娘不如你意?如果是后者,可真是太失礼了,那可是一份珍贵的心意。”
“但并不是所有心意,我都必须要接受,尤其是他突如其来,令我毫无准备。”
阿尔杰在吟游诗人身边坐下。
吟游诗人侧头看着阿尔杰,手上忽然弹拨两下,清越的音符从指尖跃出。
“没错。如果他令你困扰,你当然可以拒绝。”
鲁特琴的琴弦停止震颤,余音却似留驻耳畔。
阿尔杰问:“诗人,世上真的存在一见钟情吗?”
吟游诗人悠悠道:“既然可以有日久生情,那为什么不可以有一见钟情呢?”
纤长的手指划过琴弦,带出一串升调。
阿尔杰注视着鲁特琴震动的琴弦:“我不能理解。
“为什么会有人,能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心生爱慕,甚至连对方的性格、爱好都无所知晓,就敢放心寄托感情。”
“或许,是来自灵魂的吸引。爱情,本来就没有道理可讲。如果能用理性来解释,纵观新大陆和古大陆的历史,能有多少纷争可以避免。”
吟游诗人闭起那双奇异的紫眸,叹息着歌唱:“真是浪漫的苦恼。自古及今缚住多少人的手脚,纵是英雄,总也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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