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上一次和异性有过这样的身体接触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

    罗曼清晰地记得，那是在研一的一次班级欢送会上，参与的对象之一就是初入校即盛名远播的、历史系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副教授斯儒。

    关于斯儒的传闻数不胜数，形容他“真人版肖奈”，“能够掰弯理科生”，“B大第一个男女通吃的全民偶像”，“为了他学尽上下五千年又何妨”，“一头浓密黑发独领风骚”等等。事实也的确如此，斯儒此人虽然年纪轻轻，受邀来到B大任职副教授时还不满三十五岁，但拦不住他生来一幅满足了所有人幻想中“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端朗脸庞。加上身高腿长衣品佳，风度翩翩举止雅，才华横溢低音炮，谦虚上进又顾家，从斯儒入校起始，只要是他开的课，别说逃课了，那前来旁听的学生能从教室排到隔壁楼下去，可谓是场场爆满，供不应求。

    有一位女生曾在上课时偷录下斯儒上课时的画面传到了网上，虽然画质模糊堪比盗版，但敌不过斯儒自身条件过硬，硬是能让观众从一堆马赛克中一眼相中那个相貌俊朗气质儒雅风趣幽默信手拈来的男主角，让这位年轻的副教授从此一夜爆红，成为B大人文学部的明星老师，甚至吸引了不少隔壁学校的学生前来观看。

    八卦乃人之天性，在大家众口相传之下，一些关于斯儒的消息就风闻到了各个有心人的耳朵里：就入大部分人所预料的那样，生于书香门第之家，曾祖父曾参与过《新青年》杂志的编纂，闹过革.命游过街，最后成了一个当地小有名气的教书先生。祖父更了不得了，是当年B大前身云南师范大学的创立者之一，科学院院士，著名的作家，学者和教育理论家。他的儿子承袭父业，投身教育事业三十载，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许多业界赫赫有名的人物都是他的学生。他的母亲也不逊色，虽然不如丈夫声名在外，但却是国内知名核.潜艇研究者之一，常年奋斗在军工事业前线。这样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也无怪斯儒自小就异于常人的优秀，从启蒙到读博一直都是榜上有名的尖子生，文体两开花的风云人物，历届排名第一不动摇的校草，当年最接近满分的高考状元。也是他，一手将B大并不出彩的历史系一举发扬光大，一度由不被看好的冷门学科变成炙手可热的人文专业，创造了当年入学人数的巅峰记录。

    在人才辈出的B大有如此成就且年轻尚轻的知名人物不多，但才貌兼备光环加身又低调谦虚的却很少，尤其是在出了视频一夜爆红，大家发掘出斯教授还有一个相伴多年还如胶似漆的青梅未婚妻，在偶然提及对方的时候笑意都要从眼里溢出来后，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愈发好了：帅而多金且忠诚，这样的男人谁不爱？简直就是梦中老公一样的存在啊！

    不过外界对斯儒的盛赞罗曼管不着，更别提她认识斯教授的时候尚在他出名之前。那时候她还是B大一名不起眼的本科生，作为古生物专业的独苗苗，忙于学业的同时还要被老师提溜着使唤来使唤去，美其名曰“增长见识”，实则当免费助理兼职拎包苦工。偶然一天她陪着现在的导师去往外地参加老同学得意子弟的研讨会，就在那里她第一次见到了刚从国外深造回来的斯儒，当即就被他自信卓然，侃侃而谈又不失风趣的气质吸引住，虽然此前完全不认识对方，但从此“斯儒”这个名字就在她的脑海中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罗曼以为那一次的碰面只是偶然的机会，毕竟对方一看就前途无量，和自己的人生也不会有太多瓜葛，虽倾慕于斯教授的才华与风度，但也没刻意多过接近。直到后来她上了大三，发现选修的地理与古地图研究以及专业外语这两门课的老师，居然就是那个有一面之缘的斯儒教授，她这才惊觉对方已被聘任为B大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副教授，不由得慨叹对方远比她想象中来得更为优秀。

    而作为冷门之最专业中的独苗子，罗曼自然也是备受关注的那个。毕竟在一长串鱼龙混杂的学生名单中，罗曼被夹在人多势众的经济学与语言文学之间，就显得格外孤独无助。尤其是当她来晚那么几分钟匆匆赶来时发现教室已经人满为患，而正儿八经选了课的自己只能被挤到角落，默默注视着那些前来旁听的学生安稳坐在椅子上时的凄凉目光……在别的课上可都没这种差别待遇，一想起就不由得悲从中来。

    罗曼虽然是个后知后觉的慢性子，但不得不说斯儒个人魅力实在太强，不说那些情窦初开的别的女孩子们，就连她这颗母胎solo的古化石都不由得为斯儒感到了心动。但她一直以为这只是对于优秀前辈的倾慕，直到有一次为邻班保研妹子的欢送会上，大家不约而同，盛情邀请了当时的任课老师之一的斯儒——

    那一次的聚餐气氛空前的热闹，来的人自然也是史无前例的齐整，虽然冲着谁大家心知肚明。保研的妹子是斯儒的头号迷妹，平时里就喜欢多和斯儒聊天，却不想那天斯教授来的时候还带上了家属，他那被无数人艳羡嫉妒传说中的“青梅未婚妻”：果然就像想象中的漂亮，优雅，知性，面带得体微笑却又自带距离感，一看就知道是大家才能培养出来的气度，一进门就把一屋子的人都比了下去，和斯儒站在一起简直就是郎才女貌的典范，般配到连嫉妒都觉得无力的地步。

    显而易见一看到斯教授的未婚妻，保研妹子的目光就灰了下去，表情显得有些落寞，却强挂笑脸起身接待。虽然全场气氛依旧嗨得不行，但掩不住她望向斯儒那边渴望中又带着黯淡的目光。她一杯又一杯地轮番敬酒，就像是不灌醉自己誓不罢休那样，连累得坐在她旁边的罗曼都带着被迫喝了几杯，这不喝还好，一喝就出了事——

    这世上有人属于一杯酒下肚上脸却怎么都醉不了，比如保研妹子，还有一种属于一杯下肚面不改色，实则已经头晕眼花得分不清东西南北——罗曼就是后者。她被年长的学长学姐们劝着喝了两杯啤酒半杯白酒，酒一入场立刻上头，仗着酒品好，虽然一场宴席下来全程不动声色地坐着，面带迷之微笑，在一群面色通红东倒西歪的人群里看着格外镇定自若，但实际上人都晕乎了，胃里天翻地覆只想往外涌——

    喝到最后大家都站不稳了，被还勉强清醒的几个同学轮番抬了出去。欢送会差不多结束了，另有安排地已经先行离开，关系好的三五成群也走得差不多了，唯有罗曼一人冷冷清清地坐在凳子上没挪移，盯着眼前山堆般的毛豆，一脸思考人生的沉重。

    正准备带着未婚妻离开的斯儒看到了这一幕，出于对学生的关心，他走上来好心想要询问罗曼的情况。刚俯身来问候了两句，没想到这个课上从来都默默无闻不提问的女学生只是特别平静地瞅了他一眼，就像是根本不认识他一样，缓缓站起身，迈开腿，转身就朝门外走——

    斯儒愣了一下，刚想提醒她脚下有水渍小心别摔倒，就看罗曼忽然腿一软，直耸耸地就给双膝跪下了，那干脆的气势劲儿堪比认爹现场，膝盖骨和水泥地相碰那一瞬间的声音清脆到斯儒都不忍直视。他立刻走过去，手疾眼快地刚接住罗曼以头抢地的上半身，还特别注意到不碰到她的敏.感部位，没想到罗曼抬头就瞪了他一眼，然后“噗”的一声——同时让自己的鼻子和呕吐物与斯儒的胸膛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斯儒当时就愣在原地，看着自己满身的秽物，和女朋友面面相觑了片刻，她忍不住笑出了声，一边帮忙扶住了已然昏睡过去的罗曼，一边打电话喊来司机让人送她回家。

    最令罗曼颜面无存的是，如果不是室友亲眼看到斯教授和他的女朋友亲自送她下车还上了寝室，她根本不会知道自己做出如此惊天大糗事，简直成为了年度笑料加丑闻。整栋目睹了这件事过程的人都笑称罗曼是“做出所有人想做却不敢做”的伟大先驱，“B大第一追星人”，“一看做大事的料”，还受到了来自保研妹子的实名艳羡，被斯教授迷妹们亲自颁发授予了粉丝勇者奖章……精彩到简直不堪回首。

    以至于在接下来上课甚至路上偶遇斯儒的时候，罗曼都忍不住低下羞耻的头颅夹紧括约肌做人，巴不得对方认不出她来才好。可没办法她个子醒目，长得也有辨识度，做的事又是斯儒三十多年人生来的首一遭，对她可谓是“印象深刻”，每次看到罗曼都会忍不住想起那一日的震惊和尴尬……然后一看到罗曼试图装作不认识自己、又羞.耻又强装镇定的脸，他就莫名好笑。

    尤其是当半个月后的某一天，斯儒发现自己办公室桌上放着一个未署名的信封，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叠人民币和一张纸条，纸条上一行字迹清隽又飘逸：

    “致斯儒老师

    弄坏您的衣服，非常抱歉。请您务必收下这真诚的赔偿。”

    他数了下这笔钱，差不多就是一套定制西服的价格，看来对方做过相关调查。

    不用想就知道这封信的主人是谁。斯儒在办公室里思索片刻，最终什么也没说。就在罗曼以为他收下了那笔钱，愧疚的心刚有所安抚的时候，她收到了来自他的一条讯息，内容非常简洁。

    “谢谢，你的心意我已收到，无心之失不必苛责。我有许多套衣服可供替换，但你为这笔钱花费的时间却失不再来，愿你能用它去做更多更有意义的事，释于大地长天，不弄人心，镌刻山河。

    斯儒 ”

    罗曼看着这条消息久久无言。而很快，她的室友就受斯儒之托，将那笔钱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

    到这一刻，罗曼才真正体会到了这个人的人格魅力所在。君子遗风，当属斯儒。原来这句话，真不是说说而已。只是短短两句话，他让她在之后的求学生涯里，都不必再见到他都心怀愧疚，抬不起头。

    这才是良师与益友应当有的胸怀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