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唔, 这的确是个好问题。”

    罗玛尼抱着幻化成幼豹形态的盖提亚,在云海上飞驰着。天际凛冽的罡风从他衣袂间拂过,那双总是满含笑意的碧色眼睛,此刻是空前的严肃与郑重。

    “其实,盖提亚,你根本不在意这个世界会怎么样, 这里的人民又会陷入怎样的处境吧?仅仅是因为成为国君就能获得长生, 所以, 你极力说动我到这里, 再用模棱两可的语言和景麒进行交涉,实际上是想取代某一对麒麟和国君?”

    语气里有淡淡的责备之情。

    盖提亚两只耳朵都耷拉了下来,他并不是醒悟到自己的错误感到愧疚,而是因为罗玛尼语气中的淡淡责备。

    “没错, 的确是这样。这里的规则十分特殊, 王只要登基之后,就能够获得长生。”

    自从取代原来的魔神王·盖提亚成为人理修正式之后,他对于人类史的感情也就愈发淡漠, 虽说能够充分理解人类的感情,内心却并不在意人类到底会怎么样。

    他只是所罗门役使的魔术式,只想和医生在一起, 别的东西, 和他有关系吗?

    就算是人类再次因为什么原因而毁灭在他眼前, 只要不影响到罗玛尼的安危, 他根本就懒得动手。

    所以, 只要帮医生拿到长生不死就可以了,至于统治的国度会怎么样,人民是否会陷入困苦之中,他根本就毫不在乎。

    魔术式如此冷血地想着,将自己的计划对罗玛尼和盘托出。

    “如果我的解析没有错,这个世界是仿造常世所设计出来的小世界,从底层的世界法则来看,应该是不同于西方的远东华夏魔术基盘。在本地流传的创世故事当中,天帝在建造十二国之前,大地上曾经存在过九州,然后因人民触怒上天而招致毁灭,而‘九州’这个词,恰恰就是古代中国的别称。”

    “由此能够推断,名为‘天帝’的存在,应该是一个从中国迁移出来的某个神明,而这个名为‘十二国’的地方,就是他仿造常世创造出来的试验品。而关于天帝降临并创造世界,时间线应当在中国神代衰退,神明迁徙往世界里侧左右。”

    “这个世界的力量层级并不高,存在被侵蚀修改的可能性,但要考虑到天帝和天道的存在。所以我准备在庆国的景王登基大典上,作为宾客就近观察天帝的存在。”

    如果能打赢,那他就直接把天帝往死里打,就算不是麒麟也得给他空一麒麟位置出来。

    什么,失道?

    不存在的,就连麒麟的各种弱点都休想往他身上安,王更是不可能失道的!

    至于打不赢的情况,对不起,他还真没考虑过。十二国再怎么具有超凡力量,那也是在世界表层。

    在神秘衰退的现在,神明的力量能恢复到全盛时期的几成都难说,更别提在古以色列时期,就算是没有三千年积攒的七十二魔神的战斗力,对上弱小些的神明也完全不虚。

    “但是,盖提亚,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想要做一个普通人呢?如果想要长生,在我从前还是所罗门王的时候,我就能够做到了。”

    “有你在,我不需要想这么多,我只要听从你的命令,然后将它达成就可以了。”

    罗玛尼眯起眼睛,望向茫茫云海中露出一个山尖的蓬山。

    景麒寻找到庆国新王的消息,早就被拥有快速脚力的使令传回了蓬山。因此在他们缓缓下降高度的时候,原本并不在升山时节的蓬山已经中门大开,居住于此的女仙带着欣喜的笑容,看着自己抚育长大的麒麟成功摆脱了死亡的阴影。

    “因为,活得太过长久的王,永恒英明又一成不变的王,和神明有什么不同呢?我将戒指归还上天,为的就是想让人类不再生活在神明的阴影之下啊。”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罗玛尼已经和盖提亚一起漫步在蓬山的林木之下。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深深浅浅地落在他柔和的眉眼之上,恍惚之间,从前那个以色列的贤王仿佛从未远离。

    “王,我不是这个意思。”

    盖提亚一怔。

    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你成为那样的存在。

    头顶上顽固的统治者什么的,总是会成为后来主角推翻的对象。哪怕在这个人人祈求着治世再多几年,最好国君能够统治到天长地久的世界,难道就不会出现一二敢于质疑天命的存在吗?

    是了,他怎么会忘记了自己也曾经身为人类的事实,忘记了操纵着迦勒底48号御主,日夜奋战着想要夺还人理的时光呢?神明这种东西,说穿了都是些任性又恶劣的家伙,他怎么能忍心让可敬可爱的罗玛尼变成那个样子啊。

    但是,一想到罗玛尼终有一日会陷入死亡的深渊,他就很难受。

    人理修正式的寿命几乎看不到尽头,而罗玛尼却会再一次拥抱死亡。仅仅是三千年的时光,都足以让七十二魔神变得偏激又疯狂,那么他呢,三千年后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让你不开心了啊。”

    提起寿命这个话题,罗玛尼整个人的心情也低落起来。

    “像这种问题,果然还是不该是现在说的,但是等到我老了的时候,又显得太迟了点啊。假如盖提亚你真的很想我一直陪在你身边的话,那我也会努力活长一点,直到你厌倦为止。”

    不,怎么会厌倦呢?就算所有人都厌倦了罗玛尼,他也是永远不会讨厌王的。

    盖提亚的心情波动起来。

    “不,王,我其实……”

    “好啦,你看,那边的玉叶夫人在等你呢。”

    罗玛尼在唠唠叨叨说完这么一大段话之后,也尴尬起来,脸上浮起薄薄红晕,伸手用力地把盖提亚推得转了身。在远处的石桥上,女仙妆容精致高雅,对他露出得体的笑容:

    “初次见面,我是碧霞元君,也就是女仙们所称的玉叶夫人。远道而来的客人,还请到王母娘娘的宫中一叙。”

    ……

    “所以,你们已经准备离开了?”

    盖提亚对着面前这个自称是西王母的女神挑起了眉。

    刚刚才和罗玛尼踏上蓬山,后脚就被西王母请过来,然后就被人请求接管这个小世界,这很难不让人多想。

    “是的。”仿佛是从中国古代飞仙画册中走出来的女神叹了口气,“停留在这个世界,是我们做出的最失败的决定之一。”

    “当初九州神代衰退,许多神明便商议着离开华夏,但是我和东王公并不甘心失败,所以寻找了一个濒临破灭的小世界,重新塑造了这里。”

    并且利用结出卵果的里木和野木控制这片土地上的人口、野兽还有妖魔,用天灾和妖魔来捆绑民意,让这片土地上的人类不得不为了活命而向上天祈求。在向人类施加了足够威能之后,又抛出麒麟和长生不死这个诱饵,让人民对冥冥之中的天意更加崇敬。

    他们本来做得十分成功,这个世界的人类对天意和神明深信不疑,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心思。但是好景不长,正在他们准备进一步恢复神代辉煌的时候,却发现这个世界要是恢复神代,就算是把他们两个剁碎了填进去都不够。

    于是十二国只能维持现在这样尴尬的情况,妖魔空有威风的名字,却根本和山海经中的原主力量相差甚远,而仙人们除了不老不死之外,根本就不存在从前在九州当中焚山煮海的威能。

    意识到不妙的两个神明想要逃走,重新前往世界里侧,却骇然发现,为了营造这个世界,他们的力量早就已经被消耗一空,就连简单的跨越也无法做到了。

    于是就出现了国君和失道这个概念,东王公和西王母两人(?)通过各种各样的试炼,想要遴选出一个真正足够执掌天条而不失去本心的“天帝”出来,替他们接管这个世界。

    很可惜,人心终究是敌不过时间的流逝,哪怕是再贤明的君主,也都倒在了千年大关之下。

    就在西王母和东王公还在孜孜不倦地进行着实验的时候,盖提亚拖家带口地穿界过来了。

    “西方的强者,我们希望彻底离开这个世界。”

    西王母最后总结道。

    “所以?你就想把一个烂摊子甩给我,自己浑身轻松地躲到世界里侧不干了?”

    想得美啊,自己甩了包袱还让人给你打白工,哪有这么好的事?

    盖提亚发现自己又想打人了,反正是她先甩锅的,就算是打了也有理由。

    “这个,有话好好说!我们可以让你成为天帝,执掌天规和天罚,还可以让你的心上人不老不死!”

    在发现盖提亚的真正意图之后,西王母隐隐有些慌乱。

    盖提亚哼了一声,不老不死这件事,罗玛尼刚才就明言拒绝了,这个世界的规则,他可以慢慢侵蚀改造,天灾他一发宝具就下去了,哪还需要这么麻烦?

    所以说,西王母的许诺,还是跟没有一样。

    见他不为所动,西王母又狠了狠心,抛出了最后一块肥肉。

    “成为天帝之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算是让你的心上人成为不会失道的王也可以啊!现在芳国没有王,戴国王和麒麟都失踪了,巧国和柳国都出现了妖魔,不出意外的话,这两个国君很快就会死去,很快就会让人取而代——”

    声音戛然而止。

    “你的话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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