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在殊曲迎面前的其实有两条路,一条是走剧情,殊老爷将玉佩交给他,然后殊家全家上下被灭口,他躲起来逃过一劫。
另一条是他先躲起来,然后殊家上下被灭口,他再去废墟里头去寻那玉佩去。
两条剧情都一样,无非是排列组合不同罢了。
殊曲迎低头丧脸的就回了殊府,殊府的宅子在荫城里头实在是好找,殊曲迎想装看不见都不行,门口那些小厮们提着大红灯笼东张西望的,看见他的身影那激动的跟什么似的,顾不得尊卑,拖住他的胳膊就往府里头走,殊曲迎那小身板,硬是被他拖到了正厅。
瞧见殊老爷那小厮跪地又是一声响:“少爷回来了。”
殊曲迎看殊老爷穿了一身镶着金丝的圆领长袍,胸前到下摆的地方的绣了一条老虎,大大的肚子顶在下山虎头上,将老虎衬托的十分立体,栩栩如生。怕是刚才接待了什么贵客,见自己不在才急忙将他找来。
殊老爷见殊曲迎浑身都是湿的,先骂狠狠地骂了一通跪在地上的小厮,又让小厮只穿着中衣在套上殊曲迎外衫到外头寒风中站着,捂干了才能回来。
殊曲迎有些看不懂了,若说这便宜爹疼儿子吧,儿子一身水回来也不说想让人给换了,反而先顾及威严惩罚起小厮来。
可是说他顾及威严吧,正厅的门几百年都不关,小厮跑出去之后,他也不唤人,亲自跑去关住,又吹熄了桌面点着的灯,两个人在乌漆嘛黑的厅里头,就靠着那一轮弯月,还是被窗棱隔绝了的惨淡月光去分辨对方的人影。
殊老爷一双手忽然握住他的手,这阵仗,难道这个当爹的对儿子有什么非分之想?
这着实让殊曲迎吓了一大跳,他后退两步想要甩开殊老爷的手,可那殊老爷单看就有二百多斤,那双手更是有力的很,哪能由他轻易挣脱开来。
“我儿。”这声音含着无尽的悲伤,着实不是殊老爷该发出来的声音,此时殊曲迎才发现,殊老爷的双手竟比自己这下过湖水的还要冰凉,止不住的颤抖通过双手传来:“我儿啊!”
殊老爷自己止住了哭腔,他狠狠地吸了一口鼻涕,正经的说道:“你明年就成亲,后年就给我生孩子。”
“咱家祖坟我已经看好了,银子也给好了,就在东边那块地。”
殊老爷这一番话听的殊曲迎云里雾里,怎么感觉在说遗言?
“爹,你怎么突然说这些?”还是他知道了什么?殊曲迎心想不太可能,若是殊老爷事先知道有杀身之祸的话,早就全家老小都逃了,又为何都守在这个宅子里头。
殊老爷抿了抿嘴,殊曲迎这明显是没有听进去,他要说的太多,他孩子还太小,他从小到大摸爬滚打的经验还来不及和他说完,他还没来得及见儿子娶妻生子。
今日他儿子得了解元,贺喜的人络绎不绝,可大部分竟都说了一个词“玉佩”,三个月前的事情他自问没有第二个人知道,那这谣言是谁传来的?他这厅里头更是来了一个了不得的客人,是当今张皇后的旁支子弟,京城张家上下爱玉成痴,他原先贿赂他们的时候,用的就是一块巴掌大的羊脂玉佩。今日那人张口就要见他儿子和那枚玉佩。
这等好东西,本来殊老爷是想留着传家的,他不知怎的想起几日前掌柜的从平成传来的消息,那平成宋家,也是原先传出发光玉佩的谣言,几日之后,全家惨遭灭门,更惨的是听说他那儿子,因为找不到玉佩,被人切成肉块。
平成宋家,荫城殊家。这未免也有些太过巧合。
那玉佩他若是承认了,生怕又和平成那家一样全家被灭,若是不承认拿个假的出来,说不定也会激怒他们。或者这一切都是巧合,都是他胡乱想的,这就是最好不过了。
可他多少次的死里逃生,都是因为这“胡乱想的”几个字?殊老爷暗暗下定了决心,在黑暗中只听见几声声响,漆黑的室内缓缓地升上来一个发着亮光的东西。
这枚贯穿本书前半部分高潮的隐龙玉佩,就这样的出现在殊曲迎的眼前。
玉色通透,透亮如水一样,玉佩上雕着的看似是蛇,蛇嘴里竟嵌着一颗夜明珠,而玉佩上的雕纹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隐隐有龙爪的痕迹,而且旁边的纹饰,杂乱之中竟有章法,不愧是皇帝的信物,不是凡品。
无论捧在手心里头看了多少遍,真的是永远都看不厌,好容易殊老爷将视线从玉佩上收回,狠了很心,将玉佩挂在了殊曲迎的身上。
“孩子,这是个好东西啊,你日后就是在如何穷,也不能当了它啊,这日后就是咱们的传家宝了。”
似乎怕殊曲迎没听进去,殊老爷狠了很心,还是说道:“你爹我,为了它和你命都可以不要。”
玉佩挂在殊曲迎的脖间,将他的脸照的明亮,殊老爷的手一寸一寸的摸上了他儿子的脸,又一点一点的摸上了他挂在脖间的玉佩。
他的神色实在难辨,贪婪,满足,不舍,种种情绪被他压抑着,最后露出来的竟是得逞的笑容。
就在殊曲迎还不曾反应过来的时候,被殊老爷那双手猛的一推,只觉自己跌入一个坑里面,随后不知道什么东西在自己头顶一盖,殊老爷那张老泪纵横的脸就已消失不见。
殊曲迎借着玉佩的亮光,看了看自己待着的地方,能容纳两个人坐下,旁边有水和食物,墙壁上还镶嵌着不少金元宝,更巧妙的是旁边还有一块巴掌大的水银镜,殊曲迎只怕自己看错了,又揉揉眼睛,那水银镜上虽然有些模糊,里头竟是厅内的画面。没过几尺都有一面银镜,怕不是光折射来的画面,这殊老爷亲自给他自己定制的逃难必用地道也有些厉害,他就说剧中殊曲迎那个没脑子的样子,又如何躲得过全家灭族的命运,原来他爹早就给他安排好了。
不知道在洞中等了多久,他的头顶终于传来了声响,桌椅板凳和不要钱一样的乱砸着,殊老爷当宝贝似的瓷瓶一件件的落地发出令人一震的声响。
“老东西,你儿子在哪?玉佩在哪?”
“我儿子门口站着的那个,不是已经被你们杀了吗?”殊老爷的头被杀手压在桌子上,眼前就是烧着明亮的红烛,闻言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荷包打开滚出一枚玉佩来,在烛光下熠熠生辉,一时之竟像是玉佩发出来的光,那些杀手没想到东西来的这么快,直楞的那一刹那,只见殊老爷手猛的一抬砸在了桌子上,玉佩应声碎成小块,他大掌一握将碎片全扫到了自己的口中,仿佛回到了第一次吃到馒头的时候,连吞带咽下的吞了下去。
殊老爷是个与时俱进的人物,从小不知爹娘在哪,看人家玩骰子赌钱的日日吃得起白面馒头,便拜了师傅,求人家赐个姓,人家看不起他,起了个“输”字,后来他见来来往往卖东西的大爷下得起馆子,吃得起油滋滋的五花肉,便在人身边当条狗似的忠心得很,过了十年,商人家的独女眼界高嫁不出去,便娶了他当个倒插门。
殊老爷在做生意上头着实有些天分,短短几年,将生意扩大了三四倍,荫城但凡喝茶的人,谁不知道殊老爷的名号。
生意做的大了,免不得要和官府的人打交道,殊老爷这才知道,自己这个“商”是最下等的,当官的才是顶顶好的,不仅吃得起五花肉,人家看不顺眼了全猪宴都扔的起。
殊老爷看了看自己宠上天的殊曲迎,他能中举,除非把科举考试换成骰子牌九。便又动了歪心思。
有句古话说道“赢得身前身后名”殊老爷自知自己这“身前”的名声是不可能有的,这身后的名声就尤为重要,他不仅要自己葬的盛大,还要的庇佑自己的子子孙孙,若是子孙中有个当了大官,回头再把自己的祖祠一修,百十来位大官给自己年年祭祖,光是想想殊老爷都觉得自己在九泉之下也能笑得十分开心。
“你个老东西!”杀手揪着殊老爷的头发把他拖起来,只见殊老爷子满嘴是血,铜铃一样大的双眼得意的看着他们,他咧了咧嘴,正欲讥讽,只见嘴巴张开里面血肉模糊,一口一口的鲜血从他的嘴中流出,嗓子如破漏风箱一样,贯穿着空气,只发出“嗬……嗬”的音节来,如厉鬼一般。
杀手气急了手起刀落,一颗圆滚滚的脑袋脱离了那身绣着猛虎下山的圆领袍,跌在地上又转了两圈。
他有殊曲迎这个有功名的独子,又有这样的传家宝,日后谁还敢说他殊家没有半点底蕴,谁还敢说他殊家浅薄?这东西一代一代的传下去,总有一个后人能够光耀门楣,而他此时的苦心自当写在族谱的第一页。
从小无父无母的殊老爷子想想自己日后怕不是能成为一代世家的列祖列宗,那闭不上的双眼也渐渐地合上了。
朝阳初升,还未照耀大地之时,荫城中忽然窜起楼高的火苗,驱散了一夜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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